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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每一个悲伤的捕快背后都有不增长的薪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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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珠惊讶地向前倾了倾身子——眼前和沈瑧禾正亲亲密密搂作一团的并不是一只小黑猫,而是一个黑发黑眼、一身黑衣的娇小少女。
“这位小妹是?”
魏以靖对上何明珠的视线,眼里装着一样的疑惑。沈瑧禾看了他俩一眼,表情也很疑惑:“小九啊,不是你们让我把小九叫进来的吗?”
魏以靖不自觉地扶住额头,倒是何明珠笑起来:“小九,小七,两位小妹名字倒是相合。”她像想到什么似的,忽而黯然下去,手指按在绷带上,眼看着又要落泪。
沈瑧禾慌忙拉着小九凑过去,小九“喵”一声,沈瑧禾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轻轻地擦掉何明珠落下来的泪珠:“何夫人,没事的,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有我沈瑧——沈淮卮在,还有阿靖哥、小九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何明珠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你,沈小妹,妾身只是……唉,曾几何时……浥尘与妾身,也是这般要好……如今……”她说不下去,又掩面哭起来。
沈瑧禾疯狂向魏以靖打眼色,魏以靖愣在原地,被她推了一把才想起来去打盆热水。医庐里人满为患,他一路道着歉走到前院找薄礼,找到薄礼时,他正在给赵瑾客换药。
“喔,魏知县。”赵瑾客看着他,面色平淡地打了个招呼,又把脸转向了薄礼。薄礼已经进行到最后工序,在赵瑾客的绷带末端打了个结,看到魏以靖,笑呵呵地问他有什么事。
魏以靖想问问赵瑾客现在的状况,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我来给何夫人打点热水,她现在……情绪不佳。”
薄礼爽快地应下,从柜台下拉出一个木盆递给他,交代了热水的位置,还贴心地在盆边搭了块毛巾。魏以靖谢过,转身刚走几步,听见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赵瑾客正跟在他身后和自己衣服上的绑带打架。见他回头,赵瑾客撇了下嘴:“又迷路了?”
他走到魏以靖前面,自然而然接过木盆,拉着他进了热水房。热水房闷热,烧水的小童不在,炉上有壶新烧开的水呜呜喷着蒸汽。赵瑾客找了块抹布包住水壶,半屈着身子把热水倒进木盆里,蒸汽和水花溅出来,魏以靖肩上搭着毛巾,看着他隐在水汽后影影绰绰的面庞,小声道:“抱歉,我不应该那么叫你。”
赵瑾客抬头看他:“嗯?”他衣服没太系好,歪歪斜斜,脸上仍有病容,笑起来却显得神采奕奕,“没事,你知错就改,我知道的。”魏以靖不自觉地一笑,刚巧小童提着水桶进屋,赵瑾客直起身子径直走向小童,没有看到。魏以靖忙收敛了笑容,走上前去接过水桶。
两人端着木盆回后院时,沈瑧禾已经和何明珠抱头痛哭起来。赵瑾客放下木盆一个手刀打在沈瑧禾头顶:“沈小七,有你这么打探情报的吗?”沈瑧禾被他打得“嗷”一声,眼泪鼻涕一起飞出来,伸手要抹在赵瑾客身上。赵瑾客往旁边一跳,一转头看到了缩在树下拔草的小九。
“小九?你怎么来医庐了?”
小九仰起脸“喵喵”叫了几声,正被魏以靖擦着脸的沈瑧禾赶紧开口:“何夫人和阿靖哥都同意了,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再说了,柳太医又看不到。”赵瑾客瞪她一眼:“你少找借口,案情问得怎么样了?”
沈瑧禾面露得色:“当然是问清楚了。”她几步走到何明珠身前,“蔡金要卖浥尘还赌债,浥尘便结果了他,这算是以怨报怨,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她还要把目击的何夫人一起干掉,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过现在没事了,因为何夫人已经和我义结金兰了!”
赵瑾客抬手又要敲她,沈瑧禾吱哇乱叫着绕着院子跑。魏以靖走到何明珠身边道声:“夫人见笑了。”何明珠擦干脸上的泪痕,笑容温和:“没事的,沈小妹很有活力。”她靠在椅背上闭目歇了一阵,又开口道:“县令大人,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妾身……仍然很怕,今晚宿在这医庐里,想请求各位大人保护妾身。”
沈瑧禾远远叫道:“没问题!何夫人,不对,明珠姐,我会留下的!不止我,阿靖哥、阿瑾哥、柳太医,我们都会保护你!嗷!”她被赵瑾客一个果子打中了头。
何明珠用哀怜的眼神看向魏以靖,魏以靖重重地点了点头。“雍城的每个人都与我相关,我会留在这里,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夫人了。”
赵瑾客逮着沈瑧禾也走近:“夫人放心,我们捕快天职如此,会拼尽全力保护夫人的。”
沈瑧禾点头:“还有小九!”
她转过头,却只看见一道翻墙而过的黑影,前院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柳倾川的抱怨声先于人:“太闹腾了,我再睡下去,只怕医庐都被你们给拆了。小七,你那是什么表情?”
满脸沮丧的沈瑧禾摇摇头,大声叹了口气——她还以为今晚终于可以和小九一起睡了!
“哇。魏以靖,你是真的完全不记路啊。”
黑暗中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两个人交叠着从黑暗的楼顶上摔进阁楼。魏以靖只觉得头晕眼花,被他压在身下的赵瑾客嘶嘶地抽着气,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骂着这座小楼的结构。
这次任务按理来说并不困难,不过就是把某个京畿贪官的儿子抓出来逼他现身。赵瑾客和魏以靖在读任务报告时甚至还有些惋惜,“多好的一个孩子,你看看,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机关木工这些。现在就因为他父亲是个贪官,就得被抓到都察院受罪。真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么想的。”魏以靖推他一把:“少说两句吧你,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耳边传来骚动声,有人来了。两人摸索着起身,赵瑾客摸黑把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凑到魏以靖耳边:“这么拼命,你是不是把这个月的月俸花光了?”他把手搭在魏以靖肩膀上,钩子叮当扣在房梁上,手指轻轻点了几下。
魏以靖笑着说:“少来,还不是你半夜偷吃我的果子。我都怀疑刚刚房顶被压坏就是你最近吃太多了。”他把手里的钩子摆了摆,钩尖轻轻巧巧落在赵瑾客指示的方位上,手指拉紧绳索试了试承重,确定没问题后轻轻吹了下口哨。
脚步声到了顶楼,二人拉住绳索飞身翻上房梁。下一秒,举着火把的小男孩推开门,黑洞洞的眼睛里映着火光。
“不用藏了,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小男孩在黑暗中静立了半晌,忽然开口,“你们要用我做人质,对吧。我明白,我就在这里,带我走吧。”
“喔,这可是个好孩子。”赵瑾客用气声说。魏以靖伸手拦他,没拦住,赵瑾客旋身跳下房梁,笑着说:“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跟我来。”
他刚一落地,那孩子却忽然消失,变成了一个残破而瘦长的鬼影。阁楼被飞腾而起的火焰照亮,无数鬼影尖声叫嚣起来,烟雾升腾,赵瑾客的背影摇晃了一下。魏以靖看见他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随着地板的坍塌,赵瑾客注视着他,从他眼前再一次坠落。
“赵瑾客————!!!”
一阵窒息感让魏以靖翻身而起,冷汗从他头顶流下来,他的心跳声不受控制般嘈杂,身上的每一处都恍如被冰水浸透。
窗外明月正好,悲戚戚地照亮魏以靖的窗棂。在他床边还坐着一个人,正一脸无奈地揉着手腕,是柳倾川。
“昱茗,你怎么……”
柳倾川示意他住嘴看看身边,魏以靖一看,冷汗又冒出来。满院守着何明珠的捕快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得不省人事,里屋的门帘洞开,本该在里屋的何明珠却不见了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他也顾不上男女有别,赤着脚撩开帘子进了里屋,“昱茗,何夫人呢?屋里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都睡得那么沉?”
柳倾川双手环臂,脸上带着连熬几天夜的疲惫:“还能怎么回事?有人在饮食里下了药,我来不及把所有人的饭菜都换了,只换了小七的菜和你的水。”她长长地打了个呵欠,道,“筹尹机敏些,趁着巡逻把饭菜都吐了。他现在估计已经跟绑走何夫人的人打了照面。小七……还是让她睡吧。至于你,我真没想到你睡得这么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刚刚捏着你鼻子想把你叫醒,还被你打了一巴掌。”她说完把手伸到魏以靖面前,那只手在月光的映照下苍白纤瘦,抓药缝伤口磨出的茧子和疤痕被月光隐去,只留下手背上一道重重的红印。
魏以靖忙低头认错,柳倾川摆摆手:“带上家伙,咱们得出发了。要真是能悄无声息地劫走何夫人的人,筹尹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魏以靖点点头,披上袍子拴好剑,熟练地背起柳倾川出了门。柳倾川趴在他背上闭着眼打瞌睡,让他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郸京,赵瑾客先一步跑去缉拿凶手,他背着柳倾川飞奔在郸京灯火阑珊的街道上,沿着赵瑾客留下的标记一路寻过去。
今时往日,又有何不同。不过是郸京宽阔的街道变成了雍城的狭路,而他们的年龄在彼此不能相见的日子里虚张了十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