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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讲故事只讲一半的人吃橘子只能吃种 ...

  •   薄礼把小九从厨房里逮出来,喊了一声饺子煮好了,沈瑧禾和余姬薇自告奋勇去捞。赵瑾客去洗手,魏以靖端出六个碗,一人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汤。
      一行人一直笑闹到吃过晚饭,在院里玩了一会儿双陆棋。赵瑾客和魏以靖在饭桌上目不斜视装聋作哑,在棋桌上倒是杀得你来我往好不快活。小九对下棋没兴趣,跟在薄礼屁股后面喵喵叫着要点心。沈瑧禾自称在沈家打遍天下无敌手,教了余姬薇几招后,反被余姬薇杀了个片甲不留。
      几人玩了几轮双陆,都凑到魏、赵二人身边。他俩早已把双陆棋换下,放了张围棋棋桌,也不知从哪搜罗出来两篓棋子。
      赵瑾客执白,魏以靖执黑,黑子先手。沈瑧禾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棋,悄悄和小九咬耳朵;薄礼从厨房里又端了碗饺子汤给余姬薇,边看二人下棋边给她讲。
      余姬薇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仔细听着薄礼的讲解:眼前魏以靖的棋子变幻成一头沉稳敦实的老牛,又似兵俑持盾,坚不可摧;赵瑾客的棋子如同蜷曲盘绕的巨蟒,也像将士执剑,势不可当。场上风云变幻,你来我往,眼看赵瑾客的白子如同尖刀般直刺魏以靖的心脏,魏以靖的黑子如利刃般抵上赵瑾客的咽喉,连沈瑧禾都屏住了呼吸,只待二人分胜负。
      赵瑾客却将手中棋子一投,叫道:“哎呦,风吹得脑袋疼,不玩了。”
      沈瑧禾是看话本必定要看的结局的性子,拽了赵瑾客几次,他也不肯回来,便撸撸袖子就要坐下替赵瑾客继续下,却见魏以靖一言不发,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黑棋。
      “哎呀,扫兴,真扫兴!”她不满地踢踢石凳,拉着余、九二人进屋,怀里揣了许多玩具,不知又在玩些什么。
      赵瑾客冲薄礼拱拱手,示意先走一步。魏以靖也要走,却被薄礼拉住。
      他看着面容清秀的男孩子,却见薄礼一脸正气道:“师傅让我把这个给您。”说罢往魏以靖手里塞了个香囊。
      魏以靖看着手中蓝紫色的小香囊,轻轻解开。香囊很旧了,磨损得厉害,曾经装在里面的桂花只残留一丝浅淡的余香,几不可闻。曾经握着这枚香囊的那只手,和他牵起过的手,都在岁月里分开,各自拿起各自的武器。
      魏以靖轻轻将香囊反转,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枚光洁圆润的黑色棋子。

      赵瑾客洗漱好,用毛巾包好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桌前看书。
      他什么都看,上到古文观止、唐宋八大家,下到市井民俗、青楼新话本。此刻,他手里捧着的,是尚老爷子还未完本的《少年游》:“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还以为,到了自己的年纪,就不会再有兴致读这类话本了。
      桌上还放着一方砚台、两枚镇纸,上次写完信没有收回去,现在里面的墨水已经干涸。
      赵瑾客看了会书册,读不下去,又换成讲爱恨情仇的话本,还是读得磕磕绊绊。
      他只觉得心烦意乱。索性把书一丢,翘着脚倚在座椅上,盯着天上的云看。
      夜空晴朗,月明星稀,稀疏的云暗暗的,像一双欲哭未哭的眼睛。下弦月挂在冬日漆黑干瘦的树梢头,几枚星子点缀在四周,闪闪发亮。雍城不常有这样的好天气。
      他还记得八年前回到雍城的那一天,也是一个残冬,残荷枯瘦,天气不知为何那么冷。阳水的上游结了厚厚的冰,大雪积得很深,在岺山上,连绵不断地铺出一层白银。
      他被从囚车上推下来,有人替他解开脚镣手铐,给他披上一件将将御寒的外衣,蛮横地推他过河。
      赵瑾客的双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几乎没有知觉,两脚满是血痂,包裹在草鞋里,生硬地迈步向前。他的头发披散着,肮脏混乱,蓬乱的胡须覆盖住半张脸,囚首垢面。
      痛,令人习惯的、麻木的痛。
      冷,难以忍受的、彻骨的冷。
      背上的伤口道道开裂,鲜血浸透了他的囚服,结成冰,黏在身上,每走一步都痛得钻心、冷得发抖。
      他抬起头——不由得无声地大笑起来。越笑,脸上的泪水越是忍不住纵横落下。
      雍城,这就是雍城。祖将军的雍城,他的雍城。
      大太子继位,大赦天下。顾泽然肯放他走,一半是因为大太子的命令,一半是因为二太子的出逃。
      能够从大太子党的府邸,带出消息让宫皓逃走的,只剩被囚在暗室里半残废的赵瑾客。
      顾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却绝不能再留他。
      “大太子宅心仁厚,赐你回到家乡雍城去做捕快。从此之后,你的子孙后代皆不可参加科考。赵月,”顾泽然擦着孽刀,沾起一点赵瑾客的血液,抹在他眼皮上,轻轻笑道,“祝你此行一路顺风。”
      他几次想要自我了结。倘若不是老知县的劝解——那位老人是赵瑾客年少时在雍城书塾里的师傅——恐怕在孽刀伤痕发作的第一年,他就已经熬不下去。正因老知县对他的恩,赵瑾客暗自发誓,必定要守护雍城的和平清明。
      赵瑾客在心里叹了口气。院外梅花清香,飘入他的寝室。他从书桌里抽出一张信纸,展开,研墨润笔,在信纸开头处写下二太子宫皓的名字。

      与此同时,寂寥无人的梅园里亮起一束光。暖榻上还放着柳倾川和赵瑾客的那盘残棋,不知为何没人把它下完,不知为何没人把它收走。魏以靖举起烛火,沉默地看着那盘棋。黑白子交织在棋盘上,被火烛映得莹莹发着冷光,如同天上泼下的一丛星子。
      他拿出柳倾川给他的那颗黑子,放在棋盘特定的一处,按下,室内“咔嚓”两声,棋桌下的暖榻发出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没多久,暖榻前裂出一条缝隙,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路。
      魏以靖走进地道。地道尽头,本该在岺阳的柳倾川翩然而立,轻笑道:“岩宰,等你多时了。”
      正如诗云:旧梦浮云怎堪破,孽海无求果上果。昔日故人拔刀对,明朝谁与公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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