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朋友》鸠游

64、告白

　　支持……

　　他垂着眼，他喜欢上一个人，而那个人是晏舒，他的同桌，他的舍友，他的朋友……他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欢他。他审视着自己，想从自己身上找出什么优点。

　　但思来想去，却觉得自己找不出什么优点来配晏舒。

　　同桌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但他不确定他是否是最好的。

　　他看着晏舒，他的这些心思，晏舒当然不知道。红绳顺着重力埋入衣领，平安扣掩在衣服下。送平安扣不是他心血来潮，他记得第一次见同桌的时候他就在生病，而同桌前不久又生病了一次，他是真的希望晏舒能够岁岁平安。

　　“吃蛋糕吗？”晏舒问。

　　裴秋嗯了一声。晏舒刚想给他切一块，就听到塑料袋撕开的声音，随即身旁的蛋糕被拉走，蛋糕不大，裴秋三勺就将蛋糕咬掉一半。

　　——那是裴秋手指抹过的蛋糕

　　晏舒没阻止裴秋，或者说，他阻止的意义也不大。他拿起自己那块蛋糕，他吃蛋糕很慢，吃了几口便不动了。他晚上不吃零食，现在第一次打破这个习惯，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不过现在最不适应的还是脖子上的平安扣，微凉的玉石在戴在脖子上，被体温渐渐捂热，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异物，却被染上自己的体温，就好像那个东西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抬手摸了下胸前的平安扣，那里多出了一个东西，但并不难受，就好像它本就该在那。宿舍很安静，一时只能听到裴秋叉子刮蹭的声音。他们进来的时候宿舍窗帘还没拉上，晏舒看着对面的光电，起身想将窗帘拉上，刚走到窗边，就见阳台上好像多出什么。

　　在室内的灯光下，阳台上静静躺着一个长条东西。

　　“阳台上有东西？”

　　裴秋将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像是想起什么：“卫青送来的。”

　　卫青……晏舒最后一次见卫青，还是送南辞那天，那天过后，他就没再见过卫青，只听到一些关于他的八卦，说是为情所伤，努力学习。

　　晏舒沉默片刻，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有错。

　　抱进室内后才发现是一个长条纸箱，上面没有图案，只有左下角用笔简单写下的卫。

　　“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裴秋看着纸盒，将吃完的纸盘丢进垃圾袋，他蹲下身，“要不要打开看看。”他说着还拿出一把美工刀递给他。

　　晏舒没有犹豫，他有点好奇卫青会送给他什么。

　　盒子打开后，朴素的编织袋上硕大的三个字出现在两人面前。

　　裴秋压着声音，低低的笑声在晏舒身后响起：“……猪饲料？”晏舒看着眼前的编织袋，大大的猪饲料充满嘲讽，晏舒扶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秋帮他解开袋子扎口，解开的一瞬间，顺着重力，无数颗糖果从袋子里滚出。巧克力、奶糖、软糖……各种各样的糖果躺在地上像是缤纷的彩虹河，颗颗都在闪闪发光。

　　晏舒看着一地的糖果，一时不知道如何下脚，他站着不敢动，生怕踩到糖果，他感慨：“好多糖。”

　　裴秋点头：“的确。”他掂量了一下编织袋，哪怕里面掉落大半，现在袋子里剩下的糖，他保守估计也有二十几斤。两人开始弯腰将糖果抓入袋子，捡到最后，晏舒发现椅子边掉落了一块紫皮糖，他刚想捡起，手在半空中就和另一只手碰上。

　　晏舒转头，正好与裴秋对视，或许是因为蹲着的原因，他这样看裴秋突然有点陌生，他慢吞吞收手，任由裴秋将最后一颗糖捡起。

　　扎好袋子，晏舒决定明天带糖去教室给同学尝尝。

　　裴秋靠着书桌，他看着晏舒转身，他脱下西服外套，扎入裤腰的衬衫下摆粗鲁抽出一截。他穿了西服一天，不知道莫先是怎么挑西服的，这套西服意外合身，他现在脱下外套才觉得束缚感没有那么强。他解开衬衫第一二颗扣子，眯眼看着晏舒将袋子放到无人的床板上。

　　所有的动作都在他眼前变缓，背脊弯曲，手臂发力，弯腰的那一刻，身后的腰线非常明显。

　　还带着点单薄。

　　宿舍里空调打得很足，晏舒刚放完袋子，就觉后颈微热，感受手指上微凉的温度，裴秋捻捻手指，他看着晏舒露出的后颈问：“不冷吗？”

　　他离得很近，按理来说晏舒应该已经习惯裴秋的小动作，只是这次他突然有点不自在，被触碰的皮肤微微发烫，好像着火一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晏舒甚至能听到门外传来的走路声，空气热胀冷缩，他站在空调的迎风处，穿着短袖，的确有点冷。不知为何，他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是被吓到，又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第六感带来的轻微压迫。指腹的刺痛换回他的声音，他摇头的动作犹豫一刻便点头：“有点。”

　　“那要套外套。”裴秋双手插兜，他目光下移，眉间、眼睛、嘴唇、喉结……最后落到对方的右手上。

　　右手虚握，裴秋嘴角上扬，突然笑起来，原来你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他看着虚握的拳头，他想，是啊，同桌那么聪明，他怎么会察觉不到他那点小心思？

　　他直视着晏舒琥珀色的眼睛，压住自己的声调，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话说同桌，如果我真送给你玫瑰花，你会接受吗？”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明示，将两人之间一切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揭掉，只留下最直接的感情。

　　晏舒手指微动，哪怕他现在不说话，也能感受到如今的气氛陷入凝滞，周边的空气似乎都被抽走，让人喘不过来气，裴秋神情很认真，认真到晏舒有点不敢看他，他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晏舒有很多种选择，但在对上裴秋眼睛的那一刻，所有的话语都被他咽下，他突然不想敷衍过去，他沉默片刻说：“我不知道。”

　　这是他心底最终的答案，他是真的不知道。对于感情，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一片空白，他记起自己曾经被人告白过的场景。那是个金发绿眼的姑娘，他知道那是他外公老友的孙女，她站在实验室门口，抬眼看着他向他告白。

　　而他那时怎么做的呢？

　　他微笑摇头拒绝，没说话，但是没有拒绝那个女孩儿临走前的拥抱，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肩头，之后两人再没有交集。

　　长久的沉默后，裴秋反而笑了起来，他忍住心头的苦涩，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晏舒认真开口：“我会。”

　　我会接受你的玫瑰，我会接受你的告白，不知道也许已经说明的一切，他想，有时候不知道就是最后是答案，这意味着他已经做出答案。

　　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裴秋抿唇：“玫瑰有刺呢？”这条路很难走。

　　“花是很娇贵的。”晏舒背靠着门板，说出心里话后，他反而放松下来。他看着裴秋，伸手将灯关上。室内一片漆黑，方形玻璃透出走廊上的光，地面多出一个长方形的光块，而裴秋就站在光线的交点，从晏舒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半张脸，“有刺另一方面，也是对它的保护。”

　　他慢慢说道：“我妈妈告诉我，种子落地，生根发芽，都是自然规矩，我不能因为害怕刺，而将种子铲掉。”

　　裴秋突然向前，两人呼吸交错，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让他想起两人在小树林里的逃亡。那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他是被裴秋拉着跑到目的地，而现在，他安抚着拍着对方的背，这次就是两人一起面对了。颤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我……”

　　滴！滴！滴！

　　突然一阵机械声响起：“您的心率一直高于120次/分……”裴秋恼羞成怒将手表摘下，他头埋在晏舒脖颈不肯动，他想象中的告白是他掌握主动权，不管结果怎样，都要保持自己在同桌心目中的形象。

　　但现在……

　　他自暴自弃将头埋在晏舒颈侧，声音瓮声瓮气：“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这是晏舒意识到但一直都没有说出口的事实，朋友和爱情一直都是很暧昧的存在，有人错将友情认为爱情，而有人将爱情认作友情。他现在19岁，坦荡无畏，不羞于自己内心的表达。

　　话说出口时，晏舒松了口气，也许这就是他看到吴昊送的立牌觉得少点什么的原因，两人相处的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他刚想说点什么，右手就被人抓住。指腹和指甲放开，对方小心将手指掰开，见他没反应，才十指相扣。

　　手指被裴秋抓在手里，裴秋趴在晏舒肩膀上，扭头看着暴露在光下的手指，指腹上有深深的月牙，晏舒见裴秋一脸严肃，刚想说没事，就见他低头，姿态虔诚地吻上指腹。

　　晏舒眼睫一颤，轻飘飘的吻像是羽毛清扫过那片肌肤，带着无法忍受的麻痒。裴秋举着他的右手，在他手上点三下，嘴里嘟囔：“感觉这是坏习惯。”

　　“那就改掉。”晏舒垂着眼，声音很认真，“来监督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