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朋友》鸠游

60、南辞

　　晏舒和林佳音约在了老巷。老巷四通八达，有死胡同也有当然别的出口，晏舒知道老巷有一条小路是通往外面的马路，那里矗立着一个老旧的公交站头。时不时就有拖着行李箱的学生等在那，准备回家。

　　不过因为老巷路面曲折难走，很少有学生会从老巷走去公交站头。裴秋跟在晏舒身后，裴秋走过一次，这次算是轻车熟路。他紧紧跟在晏舒身后，像是害怕被他落下，还抓着晏舒身后的衣角不放。

　　晏舒走得很快，一个转身两人就脱离狭窄的小巷子，晏舒又走了几步，见裴秋还是不放手说：“把手松开。”

　　裴秋听话放手，他举着双手，表达自己的无辜。晏舒不相信他的表现，巷子里没有阳光，温度要比外面低一点，他衣服下摆被拉扯着，他觉得后腰凉飕飕的。

　　“同桌，你有点瘦。”裴秋一开口，便一鸣惊人。

　　晏舒蹙眉：“什么？”

　　“没什么。”裴秋火速改口。现在两人停在一个隐蔽的路口。高高低低的树丫错杂遮住狭窄小道，茂密的树荫遮过头顶，留下一片参差斑点。这里铺设的是汀步，间隔很短，裴秋看着就知道，落脚偏差一点就会踩到毛绒绒的草地。

　　嗡——

　　裴秋眼前有蜜蜂飞过，隐入树林消失不见。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带着一股不属于老巷的活力，他有点讶异，没想到破败的老巷还有这块绿地。砖墙绿地带着浓浓的割裂感，高高低低的居民楼围着这里，将这片绿地衬托得格格不入。

　　他有点好奇：“同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晏舒想了想说：“就是到处逛，突然有一天就发现了这块地方。”

　　他刚回来的时候整天无所事事，科林的离开像是给他曾经的生活点了把火，他开始改变曾经两点一线的作息，开始慢慢探索周围环境。二中周末放假，他经常一个人闲逛，久而久之，也渐渐摸透老巷的路。

　　裴秋点头，他看着周围的树木，规模不小：“这里是公园？”

　　“曾经是，后来规划了一个更大的公园，这个公园埋在老巷，就渐渐荒废了。”

　　像是上世纪留的小尾巴，造景带着典雅。

　　裴秋点头，他找了个避光的地方站着：“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晏舒已经和裴秋说过他周末有约，可是裴秋还是想和他一路，他最后一次提醒“可能会等很久。”

　　“等多久我都愿意。”

　　晏舒叹口气，行吧。

　　他独自走进树林，脚下的汀步距离很小，晏舒两块一步，走路很快，说话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眼前的一小片竹林，他绕过竹林，就看到竹林间的一个大亭子。红木飞檐翘角，栅栏带着雕花。

　　女孩穿着蓝色的长裙，她低着头，裴秋只能看到对方乌黑的发顶。

　　“南辞。”

　　那人抬头，露出的五官非常秀丽，像是精致的工笔画，只是现在脸色苍白。南辞看着晏舒点头。

　　亭子里有中间有石桌，南辞没坐在石凳上，她靠在美人靠上，蓝色长裙自然垂落，层层叠叠的褶皱堆在她纤瘦的脚踝。晏舒目光落到她脚踝上，原因无他，哪怕有蓝色裙子的遮掩，他也能看到可怖的淤青。

　　“你的脚……”

　　“那天我爸打的。”南辞面色不变，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他说女孩读书有什么用呢，不如早点嫁人，那天我要跑，他喝醉了，用扫帚柄打的。”

　　“但他打我又怎么样？我还是跑掉了。”她俏皮笑了笑，眉眼带着点得意。

　　晏舒看着她，比起那次雨天他第一次见面，现在南辞情绪无疑稳定很多。南辞低头看着脚尖，她说：“我其实一直想和你说声谢谢，那天，我精神不大好，没来的及向你道谢。”

　　“不客气。”

　　两人说话间，晏舒听到竹林后传来的脚步声。先出现的是双白板鞋，林佳音走了出来，紧随在她身后的人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晏舒看着出现的人蹙眉：“卫青。”

　　卫青双手插兜，他嗯了一声，算是对晏舒做了回应。晏舒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林佳音没注意众人的变化，她见到南辞，第一时间就抱住了她：“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她的语气带着哽咽。

　　众人都礼貌移开视线。

　　林佳音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坚韧开朗的形象，自认为女汉子的她头一次掉了泪：“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林佳音和南辞是好朋友，这是全年级的共识。他们两人相处得更像是双胞胎，都穿着校服，留着漂亮的黑色长发，他们两人都喜欢扎高马尾，走在路上，看到有两个高马尾的女孩，就知道是他们。

　　他们形影不离，彼此鼓励，共同向着自己喜欢的大学努力。林佳音对南辞说他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南辞拍着她的背，安慰说：“宝，这和你没有关系。”她这时才注意到林佳音的头发剪短了，她笑着开口，“你怎么剪头发了。”

　　林佳音吸着鼻子，声音瓮声瓮气：“剪了好打理，你要在那里等我，回头大学我们一起上。”

　　“好。”南辞应了，她低声说：“静候佳音。”

　　晏舒看着两人，他突然听到一阵响动，卫青站在他旁边，他注意到卫青放在兜里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拿出来什么。

　　但直到出了亭子，南辞卫青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既然南辞他们对卫青出现没有什么意外，晏舒更不会说什么。

　　裴秋站在入口玩手机，他看晏舒出来，收起手机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卫青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提着行李箱。

　　出了公园，两波人在巷子里分开，背道而驰，让晏舒感到意外的是，林佳音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裴秋忍不住回头，他见卫青推着行李箱，和南辞并排走，两人背影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林佳音还在抹眼泪，晏舒见状将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他，林佳音低声道谢，裴秋见状，漫不经心插进两人中间，晏舒没有在意，但林佳音眼里却闪过疑惑，她侧脸刚想说什么，就被裴秋打断：“你不陪她？”

　　林佳音沉默了一会儿，她咬唇笑了一下：“也要留给时间给卫青。”

　　晏舒慢半拍才猜到什么，他一开始都没有往这方面想，但是现在，林佳音这句话就好像把答案明晃晃摆在眼前。

　　“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了。”林佳音见晏舒视线安静落到她身上，低声解释说：“卫青喜欢南辞，喜欢很久了。”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那天是中午，六班没人，她正准备将自己给南辞的生日礼物放进桌洞，碰巧一阵风吹过，风将一个人桌上的书刮倒掉地。她低头正要去捡，就见书里露出半张照片，上面的脸她很熟悉，是南辞和卫青的合照。她无意翻看照片，便匆匆将书本放回远处，离开六班。

　　也就在那时候，她知道，卫青喜欢南辞。

　　从那以后，她偷偷观察，发现只要南辞在场，不论如何，卫青的目光，总是落在南辞身上。

　　“那他对我……”

　　“可能带点别的情绪，想看看你是什么人。”林佳音耸肩，带着无奈，“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谁知道呢？”

　　众人走出老巷，离开前林佳音郑重道谢：“晏哥，谢谢你今天过来。”

　　“不客气。”晏舒目光落到她的短发上，发尾参差不齐，看着很粗糙，像是自己剪的，“那件事别再做了。”

　　林佳音哑然失笑，她冲他们挥手告别：“好。”

　　裴秋见两人打哑谜，等到林佳音离开，才问：“什么事？”

　　晏舒眯起眼，两人现在站在路旁，他看着风吹过道路旁的树木，落下的斑驳光点，淡淡开口：“之前李正辉讲话那次，林佳音不是晕倒了吗？”

　　裴秋想起来那次李正辉本来想找晏舒麻烦，只是那次林佳音突然晕倒，才打断那次公开讲话。现在想想，事情都太巧了，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她故意的。”

　　“她想谢谢我帮助南辞，那次她就装晕倒了。”当众晕倒，这件事听起来难以置信，但对于林佳音来说，不算什么。她本来就低血糖晕倒过几次，对于如何扮演一个晕倒的病人有十足把握，更不会担心别人看出来。

　　裴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刁难肯定不止一次，他看着晏舒垂落的眼睫，突然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同桌经历那些所谓的刁难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心念一动，抬手揽住晏舒的肩：“同桌，我请你喝奶茶。”

　　晏舒“……”

　　什么玩意儿？

　　.

　　南辞安静等在站台，她伸手将吹至额前的短发勾到耳后，她现在还是不习惯这个发型。卫青见她勾头发，动动手指，一个太阳花发卡便出现在他手掌上。南辞看着发卡，突然低头笑：“没想到你还会买这个。”

　　“有生之年我也没想到。”卫青接话道，就在南辞要接过时，卫青却避开她的手。他神情认真，抬手轻柔将发卡别在她头发上，他端详片刻点头，“好了。”

　　他看着南辞的短发，他轻声问：“剪头发是……叔叔抓它了吗？”

　　南辞点头，柏油路面上疾驰的汽车一闪而过，带起一片尘土，现在这个天气还是太热，南辞看着马路上的白线，突然想起那天那个男人，抓着她的头发用棍子打她的画面，她闭眼止住自己的回想。

　　她问：“佳音猜到了吗？”猜到她头发剪短，是为了不再让任何人抓她的头发。她看着佳音的头发那一刻，就知道佳音还是自责，自责没有早点知道她的消息保护她，还像是惩罚一样剪头发陪她。

　　卫青嗯了一声。那天，他匆忙赶到花店，就看到南辞蜷着腿坐在凳子上，南辞常服没有裙子，那次，是他第一次看南辞穿黑色的裙子，他看着她身上的淤青，然后依南辞请求送她去了舅舅家。

　　气氛有一时的沉默，卫青看着南辞，他知道过了今天，他很难再看到他喜欢的姑娘了，但是……他动动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大巴开过，吱呀一声，停在了两人面前。卫青将行李箱提上车，他转身目送南辞上了车。南辞坐在窗口，卫青看着她，突然说：“我以后去找你。”

　　他什么都没说，但南辞什么都明白。车上太吵，卫青听不清她说话，他仔细辨认着南辞的唇语，一字一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