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朋友》鸠游

55、谢谢

　　车开了。

　　时间在此刻变慢，就像电影里的长镜头，晏舒看着裴秋的身影在身后变小，挥手的动作变缓，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滋味，好像有点遗憾，他想。不管他怎么想，随着车子开动，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车子开上大道，周围熟悉的景物都被抛至身后。晏舒没说话，车内很安静，晏津言坐在他身旁，安静闭目养神。车子经过一个拐角，窗外的夕阳无意照在他脸上，他无疑受到时光的优待，岁月在他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现在眼角流露出一点疲惫晏舒看着他，他知道晏津言应该是接到莫先的电话突然赶来。

　　毕竟除了莫先，他已经想不到还会有谁打电话叫家长。

　　诊所离晏父的公司不算近，晏舒猜测晏津言应该是在公司接到电话，然后匆匆赶来找他，他甚至能想到接到电话的晏津言，他那时候应该是有些惊诧的样子。在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晏津言总是一副低调成稳的样子，回忆里他的表情一直都是处变不惊的样子。

　　只有在和舒晚意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个样子，整个人松弛下来。

　　想到这里，晏舒突然怔住，从他回国见到晏津言那一刻起，他看到的晏津言，总是不停在出差，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还总是很忙，身上带着点风尘仆仆，像个陀螺不停旋转。

　　他不累吗？晏舒不知道。

　　车内一片静谧。

　　天色昏暗下来，司机熟练将车开进别墅群，就在这时，晏津言睁开眼睛。他报了个时间，吩咐说：“明天不用来了。”

　　“好的，先生。”

　　晏舒随着晏津言下了车。周围路灯已经亮着，面前别墅的漆黑一片，只有玻璃花房在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看着这个别墅，和其他灯火通明的别墅比起来，漆黑一片，平白带着点寂寥的味道。

　　晏舒安静跟在晏津言身后，他走路很慢，还带点不自然。背对着他的晏津言走得也很慢，晏舒看着他的后背有点恍惚，他很少这样和晏津言相处，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两人慢慢走，就像是在散步。他看着晏津言，突然察觉到一个细节——晏津言路过花房时会侧头看看那些花。

　　直到确定那些花还是好好的，他才接着往前走，他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晏舒轻轻踩着他的影子，耳边传来洒水声音，花房开始浇水。

　　晏津言脱下外套，别墅内中央空调打开，室内很快便被冷气充满，晏舒走进客厅，他看到晏津言挽着袖口在厨房忙碌，这个场景很熟悉，让他想起那个晚上喝下的醇厚鸡汤。晏舒上前，他学着晏津言的样子挽起袖口。

　　晏津言正在择菜，小青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带着点水珠，他刚将手中的择好的菜放下，就见面前多出一个人影。晏舒伸手，他手腕上的针孔已经发紫，手腕红肿一片，看着非常骇人。他抓过青草，开始择菜。

　　晏津言没说话，晏舒也没说话，两人安静在厨房里忙碌。

　　冰箱里有家政熬好的鸡汤，晏津言用鸡汤做汤底下面，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上餐桌，翠绿的青菜点缀在上面，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晏舒拿着两双筷子，他将其中一双筷子递给晏津言。

　　两人安静吃着面，晏舒吃面吃得有点急，但还算注意形象，只是比平时吃饭快点。他今天算下来只吃了一顿，发热后身体本来就容易饿，现在嗅着鸡汤的鲜味，晏舒难得被勾起食欲。

　　“不够厨房还有。”晏津言淡淡开口，晏舒夹面的手一顿，他嗯了一声。父子两人再没有说话。

　　一时餐桌只有筷子夹面碰到碗的声音，晏舒喝了口汤，热乎的鸡汤下肚，他感觉冰凉的手腕开始发烫，这是食物下肚后，产生的一种生理现象。

　　晏津言已经吃完面了，他坐在桌上，他看着晏舒低头，露出半张侧脸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他就回过神，他目光落到被餐桌遮住的脚踝：“脚腕怎么样？”

　　“快好了。”晏舒活动着脚踝，虽然还是有点疼，但按时喷药，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晏津言颔首：“那就好。”

　　餐桌一时陷入沉默，晏舒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说什么，他曾经以为自己对于面前的这个人，是有点怨恨的。可是，下了飞机，看着晏津言，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想法——一切可能出现的情绪，都没有。

　　他想起王晓明说不要怪你爸爸，他只是太爱你妈妈。晏津言看着很好，很正常，但是，晏舒看着他莫名有点难过。

　　他想起外面的玻璃花房，开口：“外面的玻璃花房……里面的花是你选的吗？”

　　“是你妈妈选的。”晏津言声音很轻，他目光没有聚焦，侧头看向远处落地窗，那个方向是花房，“这是你妈妈的花。我要照顾好这些花，不然她要难过的。”他说出这些话很自然，就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一样。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晏舒听到这，心突然一跳，心脏像被大手抓住，他很难描述他现在心情，明明没有说一点思念，但是，他却知道，晏津言还是被困在旧时光里，想着舒晚意，在里面浮浮沉沉，日子才不至于太难过。

　　碗里剩余的鸡汤已经冷了，晏舒看着晏津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上楼。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晏津言没说话，他看着眼前空掉的座位，起身，正准备把碗叠起来，送进洗碗机，就听到楼梯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晏舒下来了。

　　晏舒看着晏津言，他手上紧紧抓着一个相框，他问：“你有妈妈的照片吗？”

　　谈话一开始开头都很难，但只要真正开口，才会发现没有什么难的，话只要开口，剩下的就非常容易说出来。

　　“没。她不爱拍照片。”这是实话，舒晚意不喜欢照相，她觉得照片会提醒她失去什么。而事实却一直相反，没有她的照片，很长时间都成为晏津言的心结——他害怕不断回忆会忘记她长什么样，或者改变她的形象。

　　“这个给你。”晏舒将手上抓紧的相框递给他，在灯光照射下，照片里的两人站在一起，晏津言死死盯着舒晚意，他喃喃说：“她在笑。”

　　“对。”晏舒克制着自己不去看照片，他在拿到照片不久就订了相框，他将相框小心放在床头，这样他就能看着妈妈睡觉了。他目光落在晏津言的影子上，他没有带手机，这就意味着，他将照片给晏津言后，自己再也看不到妈妈了。

　　可是，晏舒看着晏津言，他比我更需要这个照片。

　　晏舒呼了一口气：“我上去了。”他走上台阶，不再回头，台阶走了大半，他听到身后晏津言低声说：“谢谢。”

　　.

　　二中，一班。

　　莫先神情严肃站在一班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莫先四十五度仰望夜空，想起自己呆在家里的闺女，我的乖乖肯定想我了，他叹口气。不管他怎么想，一班反正都很快乐。

　　门窗被死死关上，窗帘也不漏出一点缝隙，裴秋搅着面前的泡面叹气，此时正是晚自习开始不久，但一班都在开心吸着泡面。吴昊吃着小鸡炖蘑菇，声音含糊不清：“裴神，你怎么不吃了？”

　　“在想你晏哥。”裴秋苦恼开口，“可惜我同桌看不到现在的场面。”

　　四十几人同时吃泡面，各种各样味道混杂在一起，每个人手上拿着的桶装面颜色不一，看着五颜六色。每个人都在低头吃得不亦乐乎，场面十分壮观。作为学生心中排名Top1的零食，泡面以它独特的魅力，独居榜首，而这也是晏舒愉快勾选的零食。

　　裴秋掏出手机，对着面前场景开始拍视频照片，他要把这些分享给晏舒看。吴昊看着他拍视频，得瑟地比了个耶。吴昊目光落到晏舒桌面，那里是经典的红色桶装面，他问：“我晏哥喜欢这种？”

　　这种经典款，很多人都吃腻了，大多人都选择一些不常吃的味道，甚至还有人为给晏舒什么口味争论不休，在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只有只有裴秋拿着一桶经典款放到晏舒桌上。

　　一锤定音。

　　裴秋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笑起来：“对。”

　　.

　　晏舒洗完澡，他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到房间的桌子上，洗完澡后，手腕的青紫更加明显，他看着伤口，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创口贴贴一下，就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进。”

　　晏津言手上拿着跌打喷雾，他见晏舒坐在椅子上，他走进来将喷雾放在桌上：“这是喷雾，今天记得喷。”

　　晏舒点头：“好。”

　　晏津言转身，他扶着把手，左脚跨到门框又转头说：“还有裴家的孩子，这回也谢谢他了。”

　　晏舒蹙眉，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也？”

　　这回轮到晏津言怔住了，他看着晏舒：“你不记得了？小时候你迷路，是他带你回来的。”

　　小时候，迷路……

　　晏舒垂眸，遮住眼底的讶异，他突然想起自己上午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女人说，比你家大一个多月，叫……秋。

　　秋……裴秋？

　　他点头：“好，我回头会谢谢他的。”

　　房门被关上，晏舒蹙眉，对于晏津言嘴里说的迷路，他的确没有任何印象，但是晏津言说的，那也造不了假。裴秋……他喃喃道，他看着窗外的夜空，决定明天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