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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障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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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唇将我嘴封得严严实实,温凉之气汩汩送来,我胸口烦闷稍解,神智也有片刻回复。
这一清明,立马就想到,如今这水缸里,除了我和子卿,再无第三个人。
那么这个以嘴渡气给我的人,是子卿。
这两片凉润轻柔的唇,是子卿的。
综上,子卿的唇,贴着我的。
再换言之,我的子卿,在亲我。
念想至此,我所有的血立时涌入脑门。
鼻间滚烫,一下欢喜得昏了过去。
子卿本估摸来人并没走远,怕琼安匆忙出头露了形迹,仓促间只得给人渡气。
却没料到,这一渡气,此人反倒背过了气,两眼一翻,人事不省。
这一吓非同小可,也不顾其他,速速将他拎出水面,倚在缸沿。
“阿丑!”
“阿丑!”
恍惚间听到子卿叫我,悠悠醒转,又觉面上胀痛。
却是子卿不停用手拍打我的脸颊。
“阿丑!”
“我听到了……”我握住他手,“莫打了,我醒了。”
“方才我以为你憋过去了……”
子卿鸦黑的眉一下舒展,那面近在咫尺,沾着水滴,仿似白玉嵌珠,眼色温柔,装满关切。
我心中一荡,想到方才他给我渡气,更是情热难耐,整个人靠过去他身上,毫不犹豫用嘴亲上他薄而翘的唇角。
“子卿,我突然又喘不上气。”
我紧紧贴着身下这人,他的唇冰凉甜美,异常柔润,还带着些呆气。
心里偷笑,一面意乱神迷,一面趁他没有回神,赶紧多吮吸几口。
果然,仅仅片刻,此人就一掌拍向我胸口,毫不留情。
我本能地靠后想顺势滑开几步,却忘了这是在水缸里。
立时后背重重砸向缸沿,“哐啷”一声巨响,水缸乍破。
我顺势倒下,眼看碎片即将刺破背脊。
此时子卿抄起我胸前衣服,一个纵跃跳了出去。
“快走吧,这么大动静,估计附近人都起来了。”
我回过神,与子卿一起飞奔回了思过崖。
两个分开时,子卿一句话也不说,只瞄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我忍不住叫住他。“子卿。”
他回头,默然看着我。
我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
“子卿的味道,真香。”
子卿脸都青了,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仍放在唇上,嘻嘻而乐。
等那人影完全不见,抬头看天。
一轮明月溶溶。
今晚,真是个好日子。
轻纵下崖,脚步欢快,往洞里走去,嘴里不禁吹起口哨。
然一看到洞口那挺立的人影,立刻顿住身形。
“回来了。”祝余微笑着,淡淡问了一句。
我心头一沉,又想着总是这样了,索性也笑嘻嘻走过去打招呼。
“这么晚了,大师傅找我什么事?”
祝余看我两眼。“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我忍不住又咧开嘴。“很明显吗?”在床上坐下。
“嗯,一脸偷到油吃的样子。”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哈哈笑两声,手抚着嘴唇,两个脚架着二郎腿晃晃悠悠。
眉飞色舞地,斜眼瞥着祝余。“这油,着实好吃呢!”
祝余看着我那模样,眼神有片刻恍惚,嘴里轻溢出一声:“殿下……”
声音是不同往日的沉和。
我不由一愣。“殿下?”
祝余顿了顿,又回复一贯的神情。“嗯,殿下叫我传令,说看你慧根深种,两个月后的五山少杀会,有意推你做弟子代表,所以从明儿起,禁闭结束。你须得用心上课,好生修炼,力求尽快赶上其他师兄弟的进度。”
咦?咦?咦?
嘲风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什么五山少杀会又是什么东西?不管了,能早一日出去,总是好的。
只是那些师兄弟,个个都练了几百年了,我就两个月的功夫怎么赶?
不过我没问祝余。
一则这家伙一贯嘴严,问了也不过是,你慧根深种,或者,回到最初那句,都说了你有仙缘。
最主要的,是我一愣神的功夫,这人又不见踪影。
改日一定要好好跟他请教这门瞬移法术。
翌日一早,祝余上思过崖带我回宿舍。
我抱着包裹,低眉顺眼地跟着。
祝余回头看我一眼,笑。
“瞧你这模样,那叫一个安分守己。”
我回一句。“大师傅不知道,其实我一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
祝余点头。“哦,那乙级弟子厢房那只水缸,怎么犯到你了?”
我心头一震,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脚上步子都不带停的。
这个老狐狸,昨晚看我从外面回来,明着一句问都没有,其实啥都知道吧。
“水缸,什么水缸?”我装傻。
“好像有人在里面洗鸳鸯浴。”
我一口气不顺,咳嗽了两声。
这人看着道貌岸然的,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祝余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异常,微笑道:“今日早课上障眼术,别迟到。”
丁级宿舍西二行左数第三间。
敲门。
卯丁开门,毛茸茸的脑袋下,一双惺忪的眼,眼里还有血丝。
泰半是昨夜担心得一宿没睡。
看到我笑吟吟的脸,此人照例揉眼敲头。
“是的,丁大妈,你是在做梦,让让。”
我不再理会他的犯傻,直接推门进去。
打了水沐浴,换衣服,又吃了卯丁的馒头。
这家伙听说我被提前释放,高兴得满面红光,即使早饭被我抢了也不生气。
还递过一杯茶,生怕我噎到。
“五山少杀会,是什么?”我啃着馒头,想着没来得及问祝余的事。
“啊,连你都知道了啊,再两个月就是了。这是整个十日国仙界的少年弟子争霸赛,两百年一次,几个殿下会互相比较座下弟子实力,挑选少年英才。优胜的弟子,会有特别的奖励呢!”
“什么奖励?”我这个人比较实际,排名什么的也就罢了。
“可能是某种难得的法术奥义,又或是某个仙器。”
卯丁果然是八卦高手,说起这个,刚才还恹恹无神,一下容光焕发。
“仙器?”
“对,趁手的仙家武器,或者其他法宝。”他眼里闪烁精光,“上一次的优胜,拿的是嘲风殿下少年时用过的火轮盾和羽翼剑。”
“哦,上次是谁赢了?”
“鹿台山的子墨师兄。”卯丁眼里又出现崇拜之醉,我看了不爽,打他头一下。
“今年又有什么好彩头?”
“不知道呢。反正肯定是好东西。”卯丁一脸神往。“今年的少杀会不晓得在哪个山头举行,上回就在招摇山。”说着又有些沮丧,“只是如果是在别的山头,我多半没机会去看热闹。”
“嗯。”我啃完最后一口馒头。“没事,到时候我跟祝余说一声,一并带上你就是。”
“你跟大师傅申请?”卯丁疑惑,“什么意思?”
“哦,忘了告诉你,嘲风殿下说,要让我做招摇山的代表。”
我站起身,发现卯丁没做声,回头看,某人又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又怎么了?”我好奇推他一下。
“嘲风殿下,叫你做招摇山代表?”卯丁艰难地重复我的话。
我看看他,看来这又是意想不到的殊荣吧。
“两百年一次的争霸会,每山只有五个名额。多少修炼了近千年的师兄都轮不上,你才来招摇山几个月,居然就是代表了……”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摇头。
“仙缘,仙缘。”我只好再次提醒他。
说起来,谁是第一个发现我有仙缘的人呢?
嗯,是我家隔壁的那个神秘大叔。
这个大叔,事后再也没出现过,但他总不会是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我得上早课去了。”我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卯丁拉住我,从自己床头取了一撮香草,给我别在衣襟处。“我娘跟我说,出过倒霉事后,随身佩带瞿罗香草,可以去晦气。”
弄完拍拍我。“好了,去吧。”
我看着他,眼睛笑成弯月。“谢了,丁大妈。”
卯丁哭笑不得,白我一眼。
他腿脚没好利落,尚不能上课。
没有卯丁带路,找到练功场颇费了点功夫。
等我终于赶到,显然已经有些晚。
面对那一群黄袍师兄弟和迷谷大人的齐齐瞩目礼,我一边笑,一边仍是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抱歉,抱歉,好像来晚了些。”
走到迷谷面前,施了一礼。“二师傅好。”
迷谷面色不豫。“才思完过,就如此散漫,哪里有个师兄样子。”
我身子伏得更低。“是弟子疏忽了。”
虽然脸上根本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但认错姿态如此鲜明,迷谷也只能作罢。哼了一声。
“赶紧归队站好吧。”再看我一眼,“下次记得把头发束起来。”
我低头应了。方才洗了澡,头发没干透,就只拿绳子随便绑了。
朝场上众人扫了一眼,没看到子卿,却见人群里寅见冲我温柔一笑。
今日卯丁不在,这般温和的面孔实在难得,我也回以粲然一笑。
转身找个最边的位置站了。
“你就是那个,丑阿?”
之前只顾找人,所以我并未留心身边站的是谁。
此际转过头,看到身边这个陌生的少年,很是愣了一下。
眉飞剑泓,眼映澄塘,
面泛桃花,鼻腻流光。
好一个风流人物。
我立刻对他印象不错。“我是丑阿,小美人,你又是谁?”
他呵呵一笑,眼珠子滴溜溜上下打量着我。
“传说中你模样丑得让人不忍卒目,今日看来,着实谬误啊!”
我哈哈两声。“比你想象中还丑么?”
少年愣一下,又笑。“传说你除了丑,脾气还很臭,似乎也有些谬误呢。”
我摇头。“这可不是误传,我脾气是不好,你没听过丑人多作怪吗?劝你也莫要招惹我。”
“跟我走亲近了,会惹麻烦在身哦。”
“麻烦么?我这生人,倒还没怎么怕过。”
我看看这少年些微仰起的下巴,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不是在吹牛。
对他起了几分好奇之心。“你是新来的?怎么没见过?”
没等他回答,听到场上迷谷叫我的名字。
“丑阿出列。”
我对那少年吐下舌头,乖乖走到场上。
迷谷看看我,阴阳怪气道:“话那么多,不如独个站会。”
说完不再理我,对着场上说:“今日我们讲障眼术。之前有部分弟子已经了解了障眼术的初级法门。这法术不同其他,属性多变,可根据使用者的法术性质,添加不同效果,换句话说,它可以是任何一系,也可以到任何级别。”
迷谷手冲我舞个圈圈。
立时底下师兄弟们集体倒抽一口冷气。
我是看不见,只觉迷谷在我面上指指点点。
爷爷的,玩我吧。
这人怎么老爱跟我过不去?
“大家看到丑阿现在脸上的斑点脓肿,就是我用暗系法术做出来的一种障眼法。”
迷谷说到这里停一下。“可有谁想试试?”
“二师傅,我两兄弟愿意一试。”
场上多了两个黄袍少年,看服饰当是寅字辈的师弟。
说也奇怪,这天并不算冷,两人却都戴着厚厚的秀士方巾。
迷谷点头许他们开始。
两人各自取出天书,沉吟片刻后,卷起黄风一阵。
待风过去,场上已然多了两组石雕。
迷谷点头。“不错,这是土系心法的障眼术。”
我仔细看那石雕。
第一组少年甲高高端坐,眼前匍匐着某个卯字辈弟子。
第二组少年乙躺在贵妃椅上,方才那卯字辈弟子正伺候他洗脚。
这石雕栩栩如生,面貌表情都惟妙惟肖。
众人看得分明,立刻响起哄笑和喝彩声。
我暗自攒紧了拳头,也跟着嗤笑。
那个点头哈腰跪地捧脚的卯字辈弟子,活脱脱就是卯丁的样子。
心念电转,我一下明白了这两个是谁。
笑着上前一步。“二师傅,丑阿也想试试凑个趣儿。”
迷谷有些诧异。“你今日第一次学这个,行吗?”
“行不行,还要试过以后,再请师傅指点。”我很谦恭地请示。
迷谷略带迟疑地点头。
得他首肯,我笑着回转身,对那两个准备下场的家伙道:“两位师弟请留步,可否配合一二?”
那两人彼此使个眼色。其中一个眼做三角的道:“有何不可?”
另一个块头大些,神色阴鸷。“还请丑-阿师兄施法。”
口气满是轻慢。
我笑着谢过,指节一热,已驱动纵火术。
只一瞬,两人裹头的方巾都窜出了火苗,须臾间,化为灰烬。
底下众人乍见异变,悚然惊呼。
我也跟着故作惊讶地指着面前直跳脚的两人脑袋道:“咦,两位师弟脑袋上画的什么?”一面啧啧赞叹,“想不到两位的障眼术居然已如此厉害,竟能幻出这般有趣模样,真叫人佩服。”
“二师傅,只不知这又是何系法术呢?”
围观人惊讶过后,看清场上两个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上,清晰可见的猪狗脑袋,无不大笑出声,前仰后合。直笑得那两个面红耳赤,一起举手遮头。
“算你狠!”三角眼的那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两位师弟遮什么?这么帅气的发型,”我凑过去低声道,“可只有我琼安,才会剃哦!”
眼看着寅昆、寅仑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退下。
想玩么?一定奉陪。
少年人立威最方便直接的办法,自然是打架。
但要他们在众人面前出丑,叫人从此看不起,比直接揍他们,还要有效得多。
我捡了一根草,叼在嘴里,袖手而立。
此时听到身后有人款款走近。
回头看,是之前那个倜傥少年。
“小美人找我有事?”
“嗯,”他浅笑融融,“方才聊得投机,还没来得及告诉师兄我的名号。”
他含笑负手而立,秀逸无双。
“在下子坤,有缘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