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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尸骨无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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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笠云小心翼翼的用棉签蘸取碘伏,轻轻点在孟彧的伤口处。
认真消毒后,又在他手腕上缠上一圈圈纱布。
最后,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孟彧抬起手腕,满意的看来看去,勾起唇角,温声向他道谢。
温笠云轻轻摇头,眉眼带笑的注视他。
虽然孟彧和孟听白长得一模一样,但两人的气质和性格却截然不同。
孟听白性格难以捉摸,甚至称得上古怪。即使与他认识很久的人,也看不透他的脾性……时而乖张,时而傲慢,时而又孤僻,不合群。
而眼前这人,性子淡若江南烟雨,似乎已经把帝王家的礼法规矩深深刻进了骨子里……除了有些无伤大雅的毒舌……
能令孟彧失态的人,估计只有他的后世了。
“殿下……”
“唤吾孟彧,或是清和便好……吾已经不是太子了。”孟彧说。
“……好,您是我们的贵客,今夜,是我们招待不周。”温笠云歉疚的说,“不过您放心,我等会儿会教训他的。”
孟彧不以为然的说:“无事,小伤。”
洛沨在一旁幽幽开口:“得了吧笠云哥,还教训人呢,你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孟哥说,和溺爱有啥区别?”
“……”温笠云些许落寞的垂眼。
洛沨则为自己的多嘴换来了大哥的一脚。
“……你似乎,很喜欢吾的头发?”孟彧偏头瞧了眼,看到洛沨正偷偷摸摸给他编小辫子。
他的头发浓密且长,抚摸时,像水一样在指缝间流下。
洛沨正抓着几绺头发编来编去,闻言,不好意思的笑笑,松开了手。
孟彧又说:“无妨,继续编吧,挺好看的。”
室内一时无人说话,窗外树声婆娑,衬得愈发寂静。
楚君意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孟彧,眉头微蹙。
这个人浑身上下全是疑点,无论是青史上的寥寥数语,还是网上对他褒贬不一的评价,似乎都无法将“忠烈太子”的形象完整拼凑出来。
孟彧略略抬眼:“你似乎有很多事情想问吾。”
“的确。”
念在姜汤的情分上,孟彧舒然道:“趁吾还没死之前,多解答一些后生们的困惑吧,能消一点业障是一点。”
……这话听着莫名有些刺耳。
沉吟片刻后,楚君意缓缓道:“历史上有记载,后燕太子死于剑门事变,尸骨无存。所以我猜测,导致你发生穿越的契机,就是某个在你濒死前发生的事……”
孟彧小声喃喃道:“尸骨无存……真是丢脸……对了,吾发现你们似乎能在那个小黑匣子里知道很多事。”
“小黑匣子……是手机吗?”温笠云拿起来晃了晃。
孟彧点点头:“可否问问里面的小精灵,是否知道吾的谥号?”
“靖忠,太子死后追谥。”楚君意答道。
“……靖忠。”
孟彧忽的冷下眸子,短促的笑了声。
楚君意并不理解他这个笑的含义,继续追问上一个疑惑:“在你死前,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
“异常?处处都是异常。”孟彧理所当然的说,“父皇要杀吾,皇弟想杀吾,那群不知道受了吾多少恩赏的老畜生也跟着凑热闹……东宫里每日扔掉的饮食,能毒死全城的狗。”
他叹了叹气:“吾这太子做的,好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人都想过来砍一刀……说实话,吾忍了这么久都没有发动兵变,才是最大的异常。”
温笠云偏头看向楚君意,对方面色凝重,显然也没搞懂情况。
“孟彧哥,你再说得清楚点儿嘛。”洛沨同样满头雾水。
孟彧看他一眼,这小子还真是自来熟,见人就称兄道弟。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剑门事变的当晚,吾被反臣张邺逼至悬崖,他手握圣旨,奉天子之命将吾格杀。”
“吾从前救过张邺一命,他念及旧情,给了吾两个选择——剑,亦或是鸩酒,吾选择了后者。”
“你喝了毒酒!?”洛沨震惊的喊出声,一下子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竟扯下了几根孟彧的头发。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毛手毛脚的想把断发安回去。
“无妨。”孟彧头发多,不是很在意。
他接过那两根长发,放在指尖缓缓缠绕,直到绕成了一团乱麻。
暖黄色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在他脸上落下界线不清的阴影。
“……当时,‘废太子’的言论十分激烈,大多数人都支持拥立二皇子,张邺也是其中一员。”
“吾料到他此番前来,必不会让吾全身而退,于是提前吃下了解药。”
“悬崖下是江水,若是幸运,尚有一线生机……可是,吾坠崖后便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便来到了你们的时代。”
“所以,时间点就发生在坠崖这里?”洛沨觉得有些可疑,“当晚,没有天生异象?比如说两三个月亮……之类的?”
“吾命悬一线,是保命重要还是赏月重要?”孟彧不答反问。
“嘶——那就不知道了……”案件的复杂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洛沨的脑容量。
不能用超自然现象解释,那就只能用玄幻怪谈解释了。
“可能是悬崖底下有结界……就是像任意门一样的东西。”
洛沨在孟彧眼前比比划划:“你‘嗖——’的一下穿过这扇结界,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中,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几亿倍。可能在你看来,时间只是过了几秒,但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诶?你说有没有可能……”洛沨灵光一现,“如果再“嗖——”的从这个结界穿一遍,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本的时代?”
孟彧忽然怔住。
接着,他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不重不轻的拍在洛沨头上。
“少跟他讲这种事,那芝麻粒大的脑子真的会信。”孟听白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说完,他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放在孟彧面前,没什么好气的说:“赶紧吃了。”
孟听白独居了很多年,厨艺十分精湛,一碗普通的葱油面也能被他做的色香味俱全。
——细面浸润在鲜香的汤汁中,滑嫩弹牙,煎蛋和时蔬摆在面上,泛着滋滋油光,看起来十分诱人。
孟彧本来不饿的,扑鼻而来的香气,竟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叫醒了。
但是周围坐着好几个人,铭记于心的皇家礼数,让他忍住没有拾起筷子。
“哥,你能不能给你亲爱的弟弟也做一碗。”洛沨撅起嘴,眼巴巴的盯着那碗面。
孟彧看着他这幅样子,忽然想起了二皇弟孟央小的时候。
那孩子和他最亲近,总像个小跟屁虫似的颠颠跟在他身后,饿了就用小手扒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招人疼……
他无言的将面推到洛沨面前,看到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孟彧浅浅笑了。
不过仅仅瞬间,那道光亮便伴随着绝望的轻响熄灭了。
孟听白将面推了回去:“你自己吃,一根都不许剩。”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揉揉洛沨的头发,安抚道:“舞台结束了给你做,这几天先控制饮食,不吃夜宵。”
“……好吧。”洛沨悻悻道。
确实好香,温笠云觉得在餐桌旁再多呆一会儿,自己的馋虫也会被勾起来。
于是,他默默起身离开,走时一并拉起了楚君意。
楚君意回头说:“孟孟,今晚在这里住下。”
“不了,我回去住……”
“不行,这么晚开车太危险。”他的口气不容拒绝。
“大哥早就把你的房间布置好了,你一次都没来住过,今晚就先让给殿……清和住吧,”温笠云边说边抱着一床新被子上楼,“爆爆也来一起铺床。”
“好!”
温笠云看出孟彧的拘谨,故意支走了将餐桌上一大半的人。
等人走后,他才轻轻拾起筷子,挑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
“好吃吗?”孟听白支起胳膊,撑着头看他。
孟彧轻轻点头:“原来你也会做好事。”
“我那是对事不对人,”孟听白不屑的撇开眼,“‘清和’是谁?你?”
“嗯,吾的字,你不许叫。”
孟听白诧异的问:“为什么?”
“因为吾是你的长辈,别没大没小的。”孟彧认真回答他。
“你这孩子,说你脑子芝麻粒大都是侮辱芝麻。”
孟听白掰开手指替他算数:“你看啊,我今年23岁,哪怕按周岁算也有22。你呢?20岁。20和22哪个大?”
孟彧放下筷子,抬起对方的一根手指,纠正道:“你是二十三岁,吾是一千零二十岁。”
“……合着我的话你听不进去半个字,洛沨的歪理你疯狂记……好心当成驴肝肺。”孟听白真是又气又好笑,“那凭什么他们能叫?”
“……吾乐意。”
“…………”
“你乐意,行,”孟听白简直无语,懒得和他继续拌嘴:“面都要坨了,赶紧吃吧,祖宗。”
***
等到真正躺在床上时,天边已经微微透亮。
熹微的光中,温笠云看见了孟听白黝黑的双眸,乌睫长而卷翘,不时扇动着。
“睡不着吗?”他帮孟听白掖好被角,手搭在他的后背,往自己的方向轻揽。
孟听白顺从的靠过去,额头抵在温笠云有些硌人的锁骨上,淡淡的安神香气逐渐将他裹住。
温笠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轻而柔,像松软的柳絮:“像不像回到了小时候?我们还在‘赋格’,也经常挤在一起睡觉。”
“……嗯。”
温笠云继续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三四岁,又漂亮又乖巧,站在孩子堆里,像个洋娃娃……你那时胆子可小了,怕黑,怕鬼,下雨打雷都不敢自己睡,经常抱着枕头钻进我的被窝,吵着要哥哥哄着睡。”
被子里传来两声闷闷的笑。
“……孟孟,现在也是一样的。”
“哥哥在,哥哥帮你……遇到困难,记得回家找我们,就像今晚,你做得很棒……”
“……哥,”孟听白轻轻说,“你怎么这么好。”
温笠云无声的笑,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搭在他的背上:“睡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温笠云的思绪一点点被困倦裹挟,眼睫安静的向下覆着,呼吸逐渐舒缓。
彻底陷入睡眠前,他听见身旁窸窣,一阵如落叶般清静的脚步声响起,拐进走廊尽头的房间。
片刻后,孟听白返回,钻进被子中,贴着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