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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以身入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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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并不安稳的睡眠中,孟听白忽然觉得额头一冰,凉的他颤了下。
仿佛是一块冰贴在皮肤上,向外隙出冷气。
他缓缓撑开眼皮,在一片乌蒙中晃神很久,才看到温笠云坐在床边,面色凝重的盯着他。
“……怎么了?”
一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行,大脑如同宿醉后一般昏沉,四肢像是被灌了铅,连抬起都很艰难。
温笠云收回搭在他额上的手,轻声说:“还是发高烧了……昨晚应该让你吃下药再睡的。”
窗帘半敞,缝隙中透出些许微弱的光,乌云翻涌,阴雨不停。
门后响起沉静的脚步声,楚君意端着瓷盏进来:“煮了梨汤,起来喝。”
孟听白借力坐起身,睁着眼睛缓了半天神,才从他手中接过碗。
甜暖的梨汤滑过咽喉,稍稍缓解了些,只是头还晕得厉害。
他将空碗放下,一言不发的躺了回去。
早饭还没做好,吃了饭才能吃药。
温笠云似乎天生就有照顾人的本事,他把孟听白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揉捏指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角,替他轻轻按摩太阳穴。
孟听白半张脸埋在松软的被中,清浅的安神香裹住了他,昏昏欲睡间,耳边只剩下两人低低的交谈。
“……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也会照顾人咯。”温笠云尾音含笑的说。
“还不是多了几个麻烦弟弟……怎么,你以为你很让我省心吗?”
“净瞎说,我才没有。”
温笠云视线转向窗外,他房间的窗可以看到大半庭院。
这场春雨一过,花园的花就会渐次开了。
“感觉花园有点空,还想再种些洋桔梗、铃兰,绣球也挺漂亮的……”
“好,全给你买回来。”
“那我还要鸢尾、白玫瑰和风车茉莉。”
楚君意都一一应下,忽然轻声笑了:“……记不住了,等天晴我们一起去挑。”
“好。”
“……”
声音逐渐缥缈,被窗外的落雨声盖住了大半。
雨打蔷薇,雀立枝头,润物无声。
孟听白的体质一向很好,甚至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生病是在什么时候。
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仿佛要把之前所有欠下的一并补回来,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喝下的梨汤很快便随着高温蒸发了,此刻他口干舌燥,嗓子冒火,忍不住埋在被子里开始咳嗽起来。
一只手很快搭上他的背,轻轻帮他顺气。
他咳到喉咙隐隐有铁锈味才停下来,哑着嗓子问孟彧怎么样。
他都烧得这样厉害,孟彧比他多泡了那么久,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果不其然,那位祖宗烧得更高,已经喝完梨汤睡下了。
提起孟彧,楚君意就头疼,他看向陷在床中央的人,下巴随意一点:“他又把孟彧锁起来了。”
温笠云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淡淡的叹了口气。
本以为那碗葱油面能令两人关系和缓一些,事实上也正如此,他能明显感觉到孟彧对他敌意的下降。
但这副夜深人静时出现在手腕上的手铐,必然又会使温度降至冰点。
虽然知道孟听白本心不坏,但他的一些行动时常过于偏激……孟彧呢,偏偏和他这点最相似。
仿佛是两颗钻石原石,能将他们打磨明亮的,只有彼此。
孟听白艰难的撑床坐起来,屋内晦暗,他的视线也同样蒙着层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真是要命。”
他脚步虚浮的往屋外走,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
***
窗口外,那棵种在院落中央的梅树,是楚君意小时候亲手栽下的。
雨声不断,花瓣被水滴打碎,落了满池糜红。
这套古朴的宅子名叫辞春堂,在细雨蒙蒙中,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听说它还有几个胞弟,名叫辞夏、辞秋、辞冬……
楚君意家中世代行商,从民国那会儿就开始做宝石贸易,一代代经营传递,做成了屹立不倒的老字号。
文.革的时候,楚家被结结实实打压了一阵子,之后又迅速东山再起。
到如今,已成为了声势浩大的集团产业。
楚家管束很严,无论是选择商科,还是出国留学,楚君意都步步遵照家中长辈的指示。
说起来,他应该成为一名精明的宝石商人。
而不是在这里,领着没有家中企业一天流水零头多的薪水。
孟听白是在卧底练习生时认识的楚君意,虽然比较晚,大哥也总沉默少言,但对他真的特别好。
孟听白上次来这里,还是刚出道成团后不久,应付上头领导要求。
楚君意对待这个弟弟却丝毫不敷衍,亲自动手为他布置好房间。
虽然知道孟听白不会回来住,但这间屋子依旧保持着原本的装饰。
除了阿姨定期打扫,没有人住进来过。
孟彧是例外。
混着草叶涩香的风吹进窗口,朦胧的半透纱帘无声飘飞。
生病的人蜷在松软的被中,头陷在枕头里,纤瘦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随军征战时,他从不敢睡熟,有些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现在,孟听白站在床头观察了他好一会儿,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孟听白敛下呼吸,低头注视孟彧。
高烧的缘故,孟彧脸颊透红,细腻的白里生出些鲜妍色彩,仿佛死板的水墨画中央点缀了一抹吸睛的桃红。
手指落在薄如白纸的皮肤上,指腹在美好的脸上轻轻摩挲,他喃喃出声:“……不愧是我的脸,生个病都这么……我见犹怜。”
安静阖住的眸子忽然眯开缝隙,乌睫颤抖,一双黑润的眸向他望去,眼神淡漠。
孟彧偏头躲开他的手指,虽然病病恹恹,两片薄唇却依旧不饶人:“……天下自恋共十斗,你一人独占八斗。”
“都三十九度二了,你竟然还有力气怼人,”孟听白声音喑哑的说,“火葬场的炉子都烧不化你这张嘴。”
比起高热,膝盖的病根才更令孟彧难以忍受。
二十岁的年龄,患上了五六十岁才会得的病。每逢阴雨天,绵绵细雨就化作细针,不断在他骨缝中戳刺。
门外传来温笠云的声音:“孟孟,早饭做好了,要不要拿回房间里吃?”
“我现在下去拿……”孟听白的声音骤然一窒,垂眼看去。
一双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小臂。
孟彧忽然坐直,手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端锁在床头,另一端挂在他细瘦的手腕上。
孟听白自认为很贴心,没有继续折腾那只受伤的手腕。
“你干嘛?”孟听白问。
孟彧定定的注视他:“把手铐解开。”
“回来给你解,我先去端早餐……”
“现在!”孟彧扬起声音,表现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严肃。
孟听白眸子沉了下来,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一字一句道:“放、手。”
孟彧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明明虚弱的仿佛窗外落雨,却攥得他生疼。
“你玩得真花啊孟听白,还搞起囚.禁这一套了?”孟彧冷声说,“你以为这样做,吾就会像条狗似的冲你摇尾乞怜吗?”
手铐死死勒在手腕上,硌出斑驳的青紫。似乎下一秒,就会勒破薄如蝉翼的皮肤,深深埋进血肉里。
孟彧好像感受不到疼一样,双眼直直的注视他,仿佛一潭幽深的黑水。
空气中潮湿的水汽随风浮动,灌进窗口,拂得人皮肤冰凉。
寂静的室内,忽然发出清脆的两声轻响,手铐旋即脱落。
孟彧将它丢远,落在厚软的地毯上:“与其这样日夜囚.禁,不如遂了吾的愿,予吾一死,免得吾与你在这里相看两厌。”
“别老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孟听白漫不经心的说,“我又不是只有这一副手铐,把你的四肢都拷住,再往嘴里塞块毛巾,敢闹绝食就给你输营养液,我看你怎么死。”
“……孟听白,吾以为你会相信的……相信吾会找到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他注视着孟听白的眼睛,又靠近半分,“可你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限制吾的自由,真令吾恶心。”
“我当然不相信你,这东西可比你的话让我安心。”孟听白拾回手铐,在他眼前摇了摇,冷铁折射出微弱的光。
“只要你心里还有寻死的念头,我就不可能真正放你自由。”
“你没资格这么做!吾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更不是你的奴隶……”
孟彧扬起手抽过去,高烧使他的动作变得迟钝,巴掌还没碰到孟听白的脸颊,就被那人抬手握住。
“说几句话就动手,跟谁学的?”
孟听白猛然甩开他的手,目光冷冽:“少把你那副太子做派带到现在,这里没人是你的奴才,没人会点头哈腰的惯着你。”
孟彧死死瞪着对方,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开口却忽然呛咳不止,攥皱了身下的床单。
孟听白口吻冷漠:“告诉你吧,在这个时代,我就是有资格不让你去送死。与其让你一死百了,我更希望你生不如死的活着。”
“你明明说过不会阻拦的……”
“我说过吗?”
视线相撞,眸色深深,瞳中倒映出亮晶晶的一点,是对方的眼睛。
短暂的对视后,孟听白移开了眼,轻飘飘的说:“……好像是说过,我现在反悔了。”
“孟彧……你可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