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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沉没亡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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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绝对肿了……哥你看,真的肿了!这个人他下死手!!”
偌大的会议室内,唯独只有孟听白的声音源源不断的响起。
温笠云已经帮他揉了红花油,但他还嫌不够,捂着膝盖喊疼,非嚷嚷着要去医院打石膏。
“好啦孟孟,别乱动。”
温笠云拈着棉签,给孟听白脸上的伤口消毒。但他总是不老实,碘酒涂歪了好几次。
“不好好消毒,要留疤的。”
孟听白这才安静下来。
这边的氛围一片美好,随时随地能飘出几个粉红泡泡。
而另一边,孟彧顶着一副想把他剁吧剁吧扔海里喂鱼的眼神,杀意在空气中弥漫。
余下三人则尴尬的挤在中间沙发上,面面相觑。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楚君意整理衣服,边说边站起身,“还得回局里一趟呃……”
“你坐下!”
虞红叶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局里有什么事我给你盯着。”
楚君意眼神疑惑的看过来,同她无声交流:你在这里不就够了,犯得着人挤人?
虞红叶:你是大哥,你做表率,我可没法说。
楚君意:我不也刚来,能知道什么?
洛沨局促的夹在两人中间,像长了虱子似的浑身不得劲。
他拽拽虞红叶的袖管,小声问:“红叶姐,我能去找二哥吗?”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虞红叶不小心喊了出来,顿时引来满屋子的目光。
“啊,不是,哈哈哈……”她干巴巴的笑几声,比吃了死苍蝇还难受。
洛沨扁扁嘴,飘扬的金发也耷拉下来,像个委屈的菠萝味饼干夹心。
“爆爆,来。”温笠云悄悄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洛沨的眼珠在楚君意和虞红叶中间转了一圈,见没人拦他,立马乐呵呵跑过去。
一个两个都不顶事……
虞红叶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孟彧,堆起满脸的笑容,毕恭毕敬道:“殿下,您消气,消气哈,这件事全都是我们的错。”
“孟听白,去,给殿下道歉。”
“我给他道歉!?”
孟听白怀疑自己的耳朵:“你看看我这伤,你再看看那把刀,人赃并获。他刚才想杀了我,我差点就死了!”
“你。。。”
原告被告,罪魁祸首,作案工具全部在场,清汤大老爷虞红叶一时语塞。
“不必了。”被告忽然开口,如墨玉般黑润的双眼,透出微凉寒意。
孟彧坦然承认:“吾确实想杀他。”
孟听白耸耸肩:“你瞧。”
“人是你拖进来的,门是你锁的,事也是你挑的,怎么到最后又差点儿被杀了?”楚君意问道。
他想不出在这短短二十分钟里,屋子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
“没什么。”孟听白目光闪躲。
温笠云用指尖戳戳他:“好好回答。”
“……”
孟听白并非存心不配合,只是这种事他做起来顺手,说出来反倒双双难堪。
本来被反将一军就够丢人了……总不能直说自己想扒他裤子看……看那地方的胎记吧!
“打电话给技术部,调监控。”楚君意冷声道。
孟听白慌忙阻拦:“大哥,别……”
“何必大动干戈。”
孟彧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淡然道:“区区被脱掉衣服,摸了两把而已,何足挂齿,吾还没小气到要和一个流氓扯皮。”
“我流氓?”孟听白哂笑道:“我是扒了你的衣服,可你一个男的,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自己听听,吾杀你冤不冤?现在不动手,日后又得有多少可怜男女被你玷污清誉?阁下,割以永治。”孟彧诚心劝道。
“一模一样的腰,一模一样的屁.股,我摸你和摸自己的有什么区别?”
“别把吾和你相提并论……老黄瓜刷绿漆。”
“你tm……”
孟听白比不过他的伶牙俐齿,被呛的哑口无言,一时竟想不到更恶毒的话怼回去。
洛沨被震惊的频频倒吸凉气,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好。
“嘘——孟孟,少说两句吧。”温笠云堵住他的嘴,暂时中止了这段对骂。
室内重归阒然。
时针转过半圈,温笠云轻声询问:“嗯……殿下?我按虞姐的方式称呼您,可以吗?”
孟彧轻微颔首,迟来的疲倦浪潮一般席卷了他。
“今天的事,乍一听的确是孟听白的错……可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知道他本性不坏。毕竟他和殿下一脉相承,殿下是谦谦君子,孟听白自然也差不了。”
“所以……万望殿下谅解,静待误会解开。”
温笠云的声音轻而柔,令人如沐清风。
孟彧本心不在焉,这番话却让他开始正视起温笠云。
那人浅浅一笑,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
“刚才就看到殿下的手腕上有伤,应该是被手铐勒破的,我帮您简单处理一下,好吗?”
眼前这人眉眼清丽,性格温润如玉,说话张弛有度,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沉吟片刻,孟彧轻轻将手腕搭过去:“多谢。”
虞红叶欣慰一笑,让她焦头烂额的事就这样被温笠云三言两语化解,避免了一场古今大战。
她已经将孟彧的事上报给领导,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上面依旧坚持决定,不公开孟彧的存在。
一是孟听白的身份特殊。二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科学定论支撑虞红叶的观点。
对于孟彧的去处,上面只下达了一句——绝不能让孟听白和孟彧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点。
加上孟听白不肯去住Blue volcano的宿舍,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让他把孟彧带回家。
***
再次回到孟听白狭小昏暗的房子,孟彧还是讶然于他生存条件的艰苦。
怪不得孟听白性格阴暗,在这种无异于地窖的屋子里度日,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你看起来很穷。”孟彧轻飘飘的话像刀片一样扎人心窝子。
孟听白大大方方的“嗯”了一声,补充一句:“把看起来删掉,我就是很穷。”
穷得倒是很有底气……
随着脚步,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走在上面,恍若平静湖面上微波荡漾。
“你的生计来源只有在什么……什么宫里腌豆吗?”孟彧又忘了那两个词。
“嗯,我不光腌豆,我还腌酸菜,清闲的时候也会去和老太太抢纸壳卖。”
孟彧颇无语的睨他。
那人软踏踏的陷进床铺里,像条糊锅的咸鱼,一头红发则像辣椒干。
“你的头发为何如此红艳?”孟彧见他第一眼就带着这个疑惑。
“上火。”
“……”
孟彧不想再搭理他。
这一亩三分地属实没什么参观的必要,布设简单,一目了然。
唯一令孟彧不解的,是墙上难以计数的纸片,大约……有上千张。
虞红叶告诉他,这叫照片,是被定格的真实画面。
孟听白挂在房间里的照片,没有一张风景或者美食,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或是单人或是一群,其中大多数人的年龄,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
上千张照片,就是上千双眼睛。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这数千双眼睛注视着,犹如监禁一般……真是古怪的癖好。
“你为什么要挂这么多的照片?”
许久,孟彧都没有得到答复,回头一看,孟听白已经陷入了沉睡。
“……疯子。”
孟听白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好不容易醒来,又睁眼迷糊了半个小时,才艰难的说服自己爬起来。
孟彧安静的站在窗边吹风,残阳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驳光影,晚风则与他的发丝纠缠不休……
“刺啦~~~”
拖椅子的声音打破了这帧美好镜头。
孟听白伏在案前,频频叹气,不时传来撕纸的声音,手边还摞着几个纸团。
“……字小得像苍蝇,不过还算清秀。”
孟彧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垂眼评价道。
“识字么?”
孟彧答道:“吾师从元奭(shì)元太傅,位列三公之一……”
孟听白听不懂这些官职,指尖点点:“这几个字念啥?读出声。”
孟彧有种说不出的恼火:“你拿吾当何物使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狗你也得排队,赶紧读。”
孟彧暗暗压下心头的火,俯身辨认他手指的那行小字,缓缓道:“检、讨……呃……”
孟听白:“书。”
“检、讨、书?”
“哗啦”一声,孟听白迅速将纸抽回去,冷哼道:“知道你给我捅出多大篓子吗?闯祸精。”
“能让你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已经是吾心慈手软了。”
“本来一切都万无一失,就因为你的出现,我去伊甸的事情才会暴露。这下好了,领导下了禁令,我再也没机会去伊甸了。”
他叽哩哇啦一大堆,孟彧却没听懂几个词。
“算了,”孟听白无奈摆手,随口打发他,“吹风风去吧。”
说完,他继续埋头写检讨。
片刻后,一声轻响,孟彧将一枚金镶玉扳指置于桌上。
孟听白瞥了眼扳指,又看向他:“啥意思?”
“补偿,”孟彧说,“吾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孟听白叹了口气,用笔杆推远玉扳指,回绝道:“不要,我可不敢收。”
“……”
孟彧没有将它重新戴回手上,孟听白也没碰。
那枚玉扳指孤零零的躺在桌上,直至深夜。
黑夜中,只有孟听白匀称的呼吸声。不多时,又传来仿佛树叶扇动的声音。
孟彧小心翼翼的关好房门,轻轻走了出去。
凭借记忆,他顺利走出小区。
街上空荡无人,店面也早已打样,偶尔有三两车影闪过。
孟彧沿着路面慢慢走。
空气中,除了稀薄的玉兰花香,还夹杂着一丝清凉咸湿的味道。
从东面来,从海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