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耐耐肥蕉

2、章二（１０．２修更）

　　“吱吱吱，吱吱吱……”梧州入夏天气日渐闷热，近有半个月滴雨未下，促织在窗外聒噪不停，只叫人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高晨容睡在躺椅上，搭了一方薄被，一阵热风吹过，竟生生将她逼醒，幽幽地叹了口气，无耐，手指搅玩发丝，安静地等巧屏回来。
　　漫长的一刻钟走尽了，高晨容还是等不见人，焦躁地在桌旁转来转去，心下盼着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饭后上了红楼，她交待巧屏去买书，买个什么书，高晨容并没有吩咐，但两人心照不宣，这买的书屋里没有的就好。

　　今年三月，高晨容到了及笄的日子，本该是要说合人家，却因长她一岁的二姐才定下亲事，家中里里外外地忙着张罗，加之两姐妹总在高夫人耳边吹风，哄得她心里甜滋滋，直夸女儿们乖巧懂事，便点头答应，三丫头挑选夫婿的事且暂缓一年。
　　及笄那天，高月瑶拉着高晨容到她房里，像翠玲使了眼色，好好地在楼下盯着人。晨容才插上门闩，后背高月瑶一道力量把她拉得转过身来，往她怀里胡乱塞了一气。
　　高晨容低头一瞧，笑出了声，不过是两本书，藏着掖着算什么。翻过正面看到书名，却也笑不出了。
　　“《柳毅传》，《霍小玉传》。”高晨容艰难地读出声，似是羞于启口。
　　高月瑶一方香帕甩到她脸上，急忙忙骂道：“死妹丁，作死啊你！讲出来干什么，当心被人听去，可不得了。”
　　“哦，你说翠玲是阿娘养的细作，监视我们来了，她可就在外边站着呢。”
　　“啐，我的丫环，准你胡编排了么？”
　　传奇，她怎么会不懂，那里边，有着风花雪月、情意绵绵的故事。
　　想及此处，高晨容脸上不免又烧起红云。嗔道：“既然是个躲藏见不得光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给我看，被教坏了你负责。”
　　高月瑶嗤笑道：“放心，你只管大胆地看，老学究在书房只手遮天，斜着眼睛我们，专讲些烦闷透顶的课，怕他才是教坏你的人，我就不信，他还敢管到红楼里来？还管你闺阁里藏着什么书？”
　　高晨容轻笑道：“先生不为意，可阿娘，她是过来人。”

　　纵是担心被高夫人瞧出些端倪，高晨容还是在高月瑶的意想之中，不可自拔地耽溺了其中，传奇看了一本又一本，心内的想法渐渐多了起来，一个念头在她脑里若隐若现。

　　“咿呀”，门被悄悄推开，巧屏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中，却不经意间撞到了高晨容。
　　“哎呀。”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巧屏微微喘气，脸蛋儿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有些红亮，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又从袖筒抖落出另一本书。
　　高晨容瞥了她一眼，许她坐下休息，拾起两本书，《李娃传》，《莺莺传》。
　　满意地点点头，给巧屏续上凉水，问道：“没碰上什么人吧，可别惹出什么乱子，若动了家法，你可要自己应下来。”
　　巧屏一口水咕噜的滚下喉，这凉水偏偏像是烫嘴的热水，忙不迭地喊道：“小姐你过河拆桥，小姐您……唔唔……”一句“您不能这样”就被高晨容白嫩的一只小手捂了回去。
　　现时还是午睡的时候，要真嚷嚷得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便难对付了。
　　高晨容另一只手掐上了巧屏的小脸，不满道：“叫什么叫，本来没事的都叫你整出点事儿来。不是没被发现吗？再说，不是做得挺隐蔽的嘛，我都不担心，你要不要那么紧张。出了问题，阿娘护着我，我担着你，阿爹是谁都不能动！”
　　“啊呀小姐，我是看出来了，自从迷上传奇，您整个人都活起来了。喏，若是我以前说您‘过河拆桥’，不过娇滴滴地啐一声‘呸，死丫头。’”
　　“噗！”高晨容一下绷不住笑了……
　　巧屏左手撑台，右手拂袖，一跺脚，一瞋目，把高晨容假装生气的样子学得活灵活现，倒真有几分相像。
　　“嗯，那么我现在呢，又怎样？”
　　“在别家面前，一如往常羞答答乖灵灵，低眉顺眼，任凭主张。这要转了头么，对着我和二小姐翠玲他们，就像一只满山林子飞的雀儿，玩个不停，闹个不休。哎，我说的可对，可对？”
　　看着巧萍一脸得意的样子，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事，让高晨容哭笑不得。
　　“对对对，你对。看你汗哒哒的，定是又累又饿。给你留了一碗粟米糖水解解饿，去吧！”
　　推着巧屏出房，正要掩上门，小丫头突然转过身，亏得高晨容躲闪及时，免了糖水滴洒衣裙，重重地舒了口气，而后又双眉促锁。
　　“撞鬼啊你，做什么急急地转过身？”
　　巧屏歉意地笑了笑，憨憨地问道：“小婢知错，我只想问问，‘粟米’是个什么东西，不清楚了不敢吃。”
　　粟米……玉米？苞米？玉蜀黍？
　　傻哼哼地摇摇头，不懂。
　　高晨容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懂，我就懂了？反正金灿金灿、香甜香甜，好吃的就是了。你不清楚的爱吃的东西多了去了，还想要怎么问个明白？”
　　打发了巧屏下去休息，晨高容三步作两步地挨回躺椅，欣喜地翻开第一页，一头栽进了情节中。
　　“此吾家千里驹也。”不大喜欢这个老爷，当初把儿子赞的天上有地下无，珍爱器重，不过与李娃交往几番，便毒打近死。却也实在佩服这李娘子，虽是娼妓，但节行瑰奇，也终落得个好结局。
　　高晨容又想起了那一个她自觉可怜的人，当初年纪轻时，为振兴家业错过了婚期，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段姻缘，因是云泥有别而生生被拆散，都只为同样女闾之中的身份，一个流落天涯不知何处，留下一个独自伤神。
　　思量再三，高晨容觉得巧屏的话有些道理，虽说她日日跟在身边，自己的变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可也保不定阿娘眼光犀利，准会看出个一二来。罢了，还是去找二姐交交心。

　　翠玲挑起竹帘，高晨容便一眼看见高月瑶靠着凳子坐在地上，做着针绣，优哉游哉地翘起光脚丫，好不惬意。
　　高月瑶忽然感到一阵清新的凉风袭来，耳边听得一声惊呼：“这样不文雅，真不像女儿家！”
　　不留神金针戳到手指，吓得端坐起来，忙拿手绢拭去血迹。
　　“不就渗了半滴血，慌张个什么劲儿？瞧瞧你刚才，坐成那个样子，越大越随意了，也不晓得收敛，当心阿娘看见，招来一顿骂！”
　　高月瑶站起身，围着高晨容打量两圈，眼里笑意愈深，笑道：“啧啧，这会子，你倒是像阿娘了。”
　　翠玲正要去沏壶新茶，却被高月瑶拦下，交待只需换来凉茶。
　　高晨容缓缓坐下，咬下嘴唇，滞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巧屏说我变了，我……不知是好是坏，真性子也不敢在人前显露，很不自在。”
　　高月瑶明白，高晨容一直是羡慕自己口直心快，看多了书，也不愿挨拘束着。叹口气道：“慢慢来就好，一点点往外透，总会让人接受的，我不就是个例子么。”
　　高晨容沉默不语，却猛地灌下一碗凉茶，苦味四溢……

作者有话说

　　恩恩，用了一些本地白话，解释一下，日啖的啖是动词，一啖的啖是量词，相当于一口。
衰人呢，不是倒霉的人，而是让人不爽的人。
奀皮＝调皮奀读ｅｎ第一声
老坑公哈哈哈哈哈，其实就是老头子的意思，不过听起来比较像挖坑不填坑的坑主。
扮嘢，呃这个应该比较好懂，就是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