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百香梨

2、红杏出墙

　　若此刻有人顺路而过，便可瞧见裴念柳黛眉微蹙。

　　她狠狠地扯了扯方才被树枝刮坏的衣裳，又拍了拍还余有清香的小嘴，不停地念叨着。

　　“让你馋！让你馋！”
　　“让你不穿夜行衣！”

　　裴念柳就这样一直郁郁寡欢至烛光映墙时。

　　景和卸下了白日里透着冷厉之气的龙袍，披月而来，茶白色锦袍衬得公子似玉非玉而胜似玉，衣袂飘飘，好不风流，一双凤眼微扬处流露出万般柔意。

　　这位帝王的面皮果真不差。

　　“皇上处理朝政定是乏累，臣妾给您备了些小酒，解解劳。”裴念柳今日是铁了心的要将景和灌醉，特意寻来了一壶烈酒。

　　景和轻笑：“我还是头次听说饮酒可解劳的。”

　　“饮酒能消忧，也自可解劳。”裴念柳见景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赶忙将酒杯给斟满了。

　　“陛下您再尝尝这菜，这可是臣妾耗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呢。”

　　宫中嫔妃争宠的手段谁不会？裴念柳当年可见得多了。

　　对于眼前人突如其来的殷勤，景和也不推辞，只一个劲儿地喝着美人递来的酒。

　　红烛过半时，景和才倒在了梨木圆桌上。

　　“呼。”裴念柳长舒了一口气，斜依在窗边，心里已将归远骂上了不下千遍。

　　说曹操曹操到。

　　刚骂完归远，那人又携了一身血气落在了庭院中央。

　　一袭黑衣乘月而飘，眉若冷剑，目如朗星，如刀精刻的鼻梁上投着半轮月影，一张薄唇似是偷用了女子的口脂般鲜红。

　　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恰到的慵懒生于眉中。

　　“好妹妹可是想我了？”归远一开口就是调笑的曲调。

　　“想！想你快些把我弄出宫去！”裴念柳就着石凳坐了下来。

　　归远两手抱胸，冷哼道：“只要你杀了这皇帝，便可出宫。”

　　裴念柳不语，现在刺杀景和，是最好的时机，可若是此刻动手，归远还得去偷玉玺，他二人不一定逃得出这皇宫。

　　在裴念柳看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言动手二字。

　　“莫非......你爱上景和了？”归远朝殿内扫了一眼，正瞧见喝醉的景和趴在桌上。

　　裴念柳嗤笑一声：“是啊！景和样貌俊美，身量高挑，嗓音温润，哪个女子会不爱？”

　　“也不知当初是谁整日缠在我身旁，说我长得俊俏来着。”归远翘腿亦坐了下来。

　　“反正不是我。”裴念柳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依你瞧，你归远哥哥我和那景和比起来，究竟谁更俊些？”归远一张脸凑到了裴念柳面前。

　　裴念柳抬手隔开了归远：“景和面容清俊，自带天家贵气，至于归远你嘛那可谓是玉树临风，有绝人之姿......”

　　归远听着裴念柳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得亏哥哥没白疼你。”

　　“同景和相比，却是差之远矣！”

　　归远手中的剑差点儿没甩到裴念柳的面前。

　　“裴念柳！你还想不想出宫了？”

　　裴念柳轻哼：“难不成你以为这宫墙困得住我？”

　　她高扬着下巴，披散在肩的些许青丝若羽翼般灵动。

　　似是一只欲飞向云中深处的灵鸟，无人困得住她，无物困得住她。

　　归远眸光忽闪，敛去了神色后，又用轻佻的语气开口：“你可知你现在像极了初春红杏吗？”

　　裴念柳眨了眨眼，朝着归远挥拳而去：“你可不是能让我这含香红杏出墙的人。”

　　夜风蝉鸣处，清月星光将那正斗着嘴的二人投下的身影永远地刻在了院中的青石地上。

　　刻在了那个名唤“玉柳殿”的庭院中。

　　（四）
　　日子一晃，裴念柳在宫中悠哉悠哉地又过了一月，这些天景和没有再来玉柳殿，而归远竟也未在半夜来寻她了。

　　“归远不在，这日子倒觉得无聊了。”裴念柳百无聊赖地把玩起了朗月剑，心思却飘到了远方。

　　她想下次得找归远要一个能够速战速决的任务，这种深宫生活只会磨去她的性子。

　　“爱妃可是身有不适？”

　　糟糕！又是景和！

　　裴念柳耍着剑的右手不知该往何处放，险些划过自己的脖子。

　　“皇上今日怎得空来了我这玉柳殿呐？”裴念柳僵着笑，往身后退去，想要将剑甩在被子底下。

　　“小心！”裴念柳一时紧张，踩住了裙角，堪堪便是要向后倒去。

　　倒霉！这辈子再也不穿宫妃的衣裳了！

　　景和抬手向裴念柳伸去，哪知裴念柳力气也不小，竟是拉着自己一起摔倒在了榻上。

　　“爱妃如此心急？还未到就寝的时刻呢。”

　　急！怎么不急？朗月剑还在裴念柳身下压着呢，刚刚倒下时，那剑差点儿就穿过裴念柳的腹部了。

　　男子说话间飘来的热气喷洒在裴念柳的脖颈处，令裴念柳不禁面色一红，她挣扎着，欲从榻上翻身坐起，却被其禁锢在怀中。

　　景和欺身压在了女子身上，慢慢地凑到了她的脸颊处。他唇角微勾，若有似无地擦过念柳的耳垂。

　　裴念柳心房一颤，立马闭上了眼，完了，完了，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倒先搭进去了！

　　景和瞧见女子紧张的模样，只轻声一笑，将其一把拉了起来，可下一秒，一把剑却是实实在在地搭在了景和的脖子上。

　　“皇上，您听臣妾解释，这把剑其实乃是我......”

　　“我知道。”景和笑意不减。

　　裴念柳却惊地满头汗：“您......又知道什么了？”

　　“爱妃你定是背着我偷偷练习，想要给我舞剑！”

　　“是是是，臣妾是想给陛下舞剑。”后来的时间里，裴念柳还真就给景和舞了半柱香的剑。

　　当裴念柳问起景和为何会突然来到玉柳殿时，景和却把裴念柳拉到了殿外。

　　他说今日乃是花灯节，特来此地带她赏花灯，看烟火。

　　景和拿来了一盏花灯，笑着递给了裴念柳，可裴念柳却是惊魂未定，她在想，景和是否会对自己起疑。

　　“柳儿。”景和轻声唤她，裴念柳却一怔。
　　“你叫我什么？”

　　“柳儿，你的闺名不就是柳儿吗？”男子的声音甚是好听。

　　裴念柳差点忘了，那礼部侍郎的女儿小字恰好也唤柳儿，这还真是巧了。

　　裴念柳接过了花灯，刹那间，一束烟花散于天幕正中，映亮了整个玉柳殿，繁华灿烂处，那人提着花灯粲然一笑，若夏日的潺潺溪流，流进了景和的心里。

　　景和握住了那人的手，一股温热传到了念柳的手掌心。

　　他在裴念柳的耳畔说到：“柳儿，生辰吉乐！”

　　裴念柳愣在了原地，她侧身看向眼前的男子，连她自己都忘了的生辰，这个仅见过三面的人却是记得如此清楚。

　　上一次陪她过生辰的人还是归远。他曾和她约定，每年的生辰，二人都要一起过，而今日站在她面前的人，却是景和。

　　只是，当真那么巧，那礼部侍郎的女儿生辰也同她一天吗，裴念柳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她得寻个时间好好地问问归远。

　　“爱妃可喜欢这烟花？”景和的话将裴念柳的思绪拉了回来。

　　裴念柳抬头望天，漫天烟火似花般明艳，可她却摇头长叹：“宫中烟火自是美艳，可这深宫院墙却掩了世间的烟火气，这烟花，还得到民间小巷去看才美。”

　　（五）
　　裴念柳看着宫人一箱又一箱地往殿内抬着景和赏下来的珍宝，心叹景和未免出手太阔绰了些。

　　不过就是陪他喝了一壶酒，赏过一场烟花，竟得了如此多的赏赐？

　　比归远给的银子不知多上几倍，裴念柳当下产生了一个念头，若是弃暗投明，兴许比在归远手下做事捞的油水要更多。

　　可惜这个念头在裴念柳正欲熄灯歇息时给打了碎。

　　裴念柳方灭了蜡烛，烟雾还未散去，便有“哒哒哒”的脚步声齐齐响起。

　　数十名死士举剑将裴念柳给围在了殿内，裴念柳也不呼救，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宫中杀人，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她不知究竟是何人要害她，自己掩盖了身份，也未曾离开玉柳殿，何来的仇家呢？

　　莫非，是景和昨夜留宿于此的消息传了出去，有妃嫔要加害于我？

　　“我就说吧，深宫之中的危险可不比外头的少。”

　　裴念柳扯过床上的被子向前甩了去，随手抄起了一旁的玉簪，同身旁的死士厮打了开来。

　　在宫中被当做菩萨供了一月，裴念柳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出招的速度慢了许多，若是继续同他们缠斗下去，寡不敌众，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嘶！”

　　裴念柳惊呼，一方不留神时，肩膀竟遭人刺了一剑。

　　“打不过，我跑还不行嘛！”裴念柳转身翻出了窗，方一出殿，便有人拉着自己跑了起来。

　　熟悉的墨色小朝靴又显在了裴念柳的眼中。

　　她想果然每每看到这双鞋就没撞上过好事儿。

　　月色浅淡，可归远牵着裴念柳却是极为轻松地绕过了几个寝殿。

　　身后的死士仍紧追不放。

　　猝然，归远停在了玉屏湖旁，抽出了望月剑，冲向了那十名死士，裴念柳也挥着一把玉簪挡在了归远身后。

　　归远的武艺极高，连裴念柳也摸不清，只见其挥剑如影，身若蛟龙，仅几剑之间，死士便无力地栽倒在地。

　　“抓刺客！抓刺客！”

　　宫中管事的几名太监察觉到了湖边的动静，便急忙忙朝此赶了来，裴念柳冲归远使了个眼色，归远收剑，旋身便跳入了湖中，游至对面，隐匿了身形。

　　红烛曳曳落丹泪，一番修整后，已至半夜。
　　此时，殿内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爱妃可有受伤？”

　　是闻讯而来的景和，他冷眉轻皱，额角渗着密汗，语气中盛满担忧。

　　可景和并未得到那人的应答。

　　“爱妃是惊着了？朕立马唤太医再过来......”

　　“不用了。”裴念柳打断了景和的话。

　　女子抬眸看向景和，良久，丹唇轻启：“这点伤不碍事的，对我，你还不了解吗？归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