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忏悔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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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药品的无脸护士听到货梯响动，手握注射器踩着鞋跟嗒嗒走过来。而站在她面前的，是身穿病号服、目光涣散咬着食指“发呆”的邬昀。
无脸护士松了口气。
“别乱跑，马上到集体治疗时间了，”虽然没长五官，但邬昀就是感觉到她翻了个白眼，护士抓起推车上的一瓶药片塞他怀里，“按时吃。”
说完，护士小姐又踩着鞋跟哒哒哒走了。
站在原地，看了看手里的药瓶，上面写着硕大的“双相情感障碍专用”八个字。
邬昀心说你真走运，要是手里有记录仪我高低给你拍下来，态度恶劣且敷衍，着装还不规范，曝光出去看这黑心医院倒不倒闭。
他倒出两颗药片，随意往嘴里一丢，熟练地嚼两下，果不其然是钙片。
医院类副本真的应该升级一下道具了。
小玩家邬昀一路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十七层和其他楼层区别不大，光线格外昏暗，走进去像坠入了潮湿阴冷的噩梦，到处弥漫着凉而硬的灰白色，走廊里耷拉着有气无力的滴水观音，叶子蔫败焦黄，病房门全都齐齐打开，从里面透出一大片惨淡阴影。
整层楼如有压抑起伏的潮汐，却在走廊尽头处往外延伸出的花台上，燃烧一丛浓烈到快要烫疼眼睛的红色三角梅。
他随手推门，走进一间病房，里面四个床位并排，摆设严谨到彼此间距没有丝毫偏差，是手牵手一起躺下的四口棺材。
进门处有个小卫生间，黄垢堆成一层厚厚的腻子，灯泡垂下，闪着十分浑浊的光。
十七层所有病房都没有点灯，里面也没有病人，唯独走廊末尾花台旁有个房间关着门，从门缝里透出亮光。
他快速走过病房，匆匆扫过两眼便继续往前走，路过其中一间病房时生生停住脚步，折回来。
进门第一张病床边，透明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蓝色绣球花。
“……”
他皱眉，鬼使神差抬起指尖掐下一朵，安静放置到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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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治疗室”。
门口灯牌亮起，屋内十多个人身穿病号服环形而坐，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他们恹恹地垂着脑袋，有的绞手指，有的抠衣服布料，有的发呆，总之一片死气沉沉。
其中有两人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低头在手里的单子上划拉着什么，面对邬昀的到来只是抬头瞟一眼，看清那件病号服后往纸上打个钩。
他也不见外，径直走进去找个座位坐下。
入座瞬间所有人都齐齐转过脑袋，为首的医生推推眼镜，咳嗽两下清嗓子，反光镜片后射出一道冰冷审视的目光，语气却很温和：“大家下午好，我们现在开始今天的团体治疗课。”
另一位白大褂起身，走到仪器边拧开几个开关，随着动作，柔和舒缓的音乐在室内荡漾开来，如同被日色照到泛白的水波。
“请全身心放松。”
“相信我们，各位会在这里共度一次美好的旅程。”
那声音娓娓道来，语调语速拿捏得恰到好处，悦耳舒适，质感里带有一种近于蛊惑的意味，人们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随话语做着深呼吸。
屋内灯光黯淡，十多个人齐齐闭目呼吸，看上去仿佛传丨教现场，医生满意巡视一圈直至掠过唯一没有闭眼的人，快速皱一下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本以为对方会恼怒或者干脆动手撸袖子开打，出乎邬昀意料，医生只是展开个非常专业的微笑，冲他点头示意。
那样子看起来真像一位有职业操守的心理医生。
惯例放松环节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始终在用低缓的嗓音引导众人敞开身心，屋内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加上光线略显浑浊，整体宛如精心编知的梦的巢穴。
“现在我们开始交流环节。”
“按照惯例，以顺时针为序，每个人都将讲述自己的病情与经历。不必担心，这间治疗室里发生的一切都将被保密，您可以尽情向病友吐露心情，共同治愈。”
这是到了集体治疗环节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台仪器播放的音乐似乎从优美静谧开始变幻——从某个难以捕捉的音符节点上转弯，悄无声息滑向了诡异的趋势。
第一位病人开始述说经历，双目紧闭，思绪随音乐起伏。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那年我十三岁，爸妈承诺要买一辆自行车作为生日礼物……”
明明身处幻想世界副本，这些病人口述经历却是现实的。
邬昀嗤笑，即使前世在幻想世界拼杀见识过的副本已经数不胜数，也早就见识过各种光怪陆离，此刻还是觉得这个设定很恶趣味。
他单手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听身边病人讲话，悠悠躺到椅背上。
唇角掠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屋内总共十来个人，两个鬼鬼祟祟的医生，一群闭眼神神叨叨的病号，此刻，却要加上一个睁着眼睛、翘着二郎腿，仿佛上茶馆听评书的纨绔子弟：新人玩家邬昀邬某人。
具体做派么，就差支使人端茶送瓜子了。
他是真把严肃的病情暴露环节当乐子听，听人家被父母如何如何苛待便叹气，听人家对宇宙怎么怎么质疑便啧声，听某个病号讲到自己边跟女友求婚边乱丨性时更是很嫌弃地摆摆手表示鄙夷；
“啧！真过分！”
邬昀猛拍大腿，愤愤点评一人经历。
旁边医生险些咬碎后槽牙。
要知道这群病人精神状态本就脆弱，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催眠暗示才让他们进入状态，外部哪怕再轻微的动静，都有可能惊破他们身上脆弱的平衡。
送上门来的玩家不仅没有手足失措竭力伪装，反而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问题似的，看上戏了。
活脱脱一个自带弹幕功能的观众在指点江山，医生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饶是医生这么沉得住气的npc，都被这位煞星气得笑容僵硬如面具。
好在npc催眠功夫到家，邬昀一番捣乱落了空，集体治疗室里的戏码得以继续，一颗心提到喉咙里，千捱万捱，终于捱到暴露环节走过一圈结束。
所有病人都闭着双眼，眉头已经从刚开始不自觉紧绷到舒展，处于一种疲惫又松弛的状态，除了偶尔的嘴角抽动外没有异常。
看来并没有被玩家的抽风行为影响到。
医生暗暗松口气。
“感谢各位在这个环节的坦诚，我们已经了解到那些悲痛与压抑的过去，请继续放松身心，这间治疗室里的一切都值得信任。”
“这里足够安全、足够温暖，足够接纳你一切的不足与犹豫……”
副本有它自己的节奏。
按照该有的剧情设计和npc任务，医生开口推动副本，声音却不似之前那样从容，暗藏着几分犹疑不安，眼睛有意无意去睨邬昀。
邬昀则毫不避讳回望过去，心底讥讽地想，幻想世界这狗东西，招数都不带换换的。
“我们所有人都拥有经历，显而易见，在那里会有许多疼痛与悲伤，它们中的一部分甚至艰难到无法回忆；请相信这一切……”
到这里略顿，话锋一转，医生将原本那句“不是你的过错”调转去向。
“请相信这一切都是你罪孽的组成。”
“人天生背负着形形色色的罪孽，而各位是其中尤为罪孽深重的群体，这些没有被净化过的罪行会始终折磨我们，如影随形。”
“为了彻底拔除这种孽根，各位将应用团体治疗中的‘正念’疗法，现在我将为每个人发放一颗无味糖果，请放心，它是安全的。”
悦耳的声音响着，两个医生对视一眼示意，一人便端出个小小的金属托盘。
托盘里放置有蓝绿色的胶囊。
医生将它们一一分发到人手中，病人们并未睁眼，自然地接受胶囊，并在指导下用两根手指捏住送到嘴边。
“很好，闻闻它的味道，仔细感受它的存在，由衷地赞美它……”
医生的声线特殊，乍听平平无奇，却有一种非常舒服的质感，说出的每句话都像塞壬贴在耳边低语诉说。
令人难以抗拒的信服感。
“正念”，本是实际存在的一种治疗方式，可在团体治疗课里常常使用巧克力或者别的零食，此时换成胶囊，明显是在为副本的设定服务。
“吃下它，它将穿过我们的咽喉、食管，进入我们的身体，为我们涤除所有不堪入目的罪行。”
医生含笑说。
金属托盘在他手里反映出冷酷的光芒，像一把熔化又凝结的手术刀，可惜在座没有人能看见。
邬昀盯着那个托盘。
托盘里静静放置两颗蓝绿色胶囊，不必想也知道，那就是医院需要人体实验的“新型药物”了。
所有人都捏住胶囊，闭着眼睛张开口，即将按照指令吞下这颗清洗罪孽的神圣药物。
就在它欲要脱离指尖的一刻，黑发泪痣的少年猛然起身，一脚将金属托盘踢飞！
藏在镜片后的医生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
托盘被踢得飞出去，当当啷啷连跌好几下，才旋转着停下来。
蓝绿色的胶囊自然随之滚落，这阵刺耳响动惊醒一众病人，他们齐刷刷站起身，惊怒不定瞪视邬昀。
失去催眠的安抚，十多个人带着难言的焦躁和愤怒，呼吸粗重起伏，像是随时会失控的野兽群。
“杀了他。”
看到故事按预想的那样往下发展，医生原本的不安终于被抚平，扬起笃定微笑。
有了这声指令，病人们双目猩红、神情癫狂，十指成爪状，喉间发出咕噜声响，眼看要扑向修长独立的黑发少年——
邬昀神情冰冷，与医生遥遥对视上一眼。
一边是毫无情绪波动的漠然，一边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他紧了紧拳头。
手指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不等邬昀再次提起一拳砸下来，治疗室紧闭的门忽然被撞开。
“谁敢动我大哥！”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忏悔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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