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造谣我竹马是邪神》三冬行舟

2、忏悔大会

　　全是戳破的气球残屑。
　　一个气球破掉，那人摸出新的三两下吹好，手指捏住封口，粉红色气球被日光照出诡异闪光。

　　“嘭！”
　　针尖落下，气球再次破裂。

　　对方背对邬昀，就这么一直重复着吹气球戳气球的动作，动作僵硬得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花花绿绿的气球碎屑如彩带般飘落，颜色艳丽，水红、普蓝、亮黄，俗气又浓烈，混杂在一起令人眼睛生疼。古早的幼儿园文艺演出现场才会有这种色彩。

　　邬昀盯着看了半天，觉得有点无聊，上前伸手拍拍对方肩膀。
　　对方身体一僵，宛如猫头鹰般一百八十度扭动脖子，转头看向邬昀。

　　一张苍老的鸟脸。

　　精神失常，眼白异样，嘴角滴着涎水，突然咧口露出残破不堪的黄牙，这个笑容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下一秒他的头与脖子连接处就因严重扭曲而突然折断！

　　鲜血溅了邬昀满身。

　　折断落地的头颅狂笑起来，目眦欲裂，它抬头，一双狰狞可怖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张嘴露出血盆大口，嘴角往两边撕裂到耳根处，极富冲击力。

　　失去脑袋的身体摇摇晃晃坠地。这颗头颅却有了独立的生命，跳起来，冲着邬昀扑咬。

　　那张恶心的嘴里牙齿熏黄，开合时大股黏液往下滴落，有几滴落在地面上，立马腐蚀出几缕烟气。
　　一口人类牙齿转眼全部变成尖刀，白厉厉，碰撞时发出尖锐声响，咬合力强到足以瞬间咬断大动脉。

　　更别提上面的黏液有剧毒。

　　如果被咬上一口，不死也要掉层皮。

　　它虽然只是颗头颅，却有惊人的弹跳力，一蹦三丈高，眼白过多的眼睛透露出惊骇意味，此时一跳一跳冲邬昀不怀好意地咧开嘴角，燃烧着灼灼的兴奋。

　　“——系统提示：此为副本隐藏npc，代号‘独行头’，已被玩家【邬昀】激活，激活后等级为五阶。”
　　“查询到您所处副本为一阶，您为低级新手玩家，双方阶差已超出安全范围。”

　　在幻想世界里，副本和玩家都有评级阶数，与之对应的副本npc也有阶数分类。

　　正常情况下副本里的npc不会超出阶数的正负一级，当玩家过于强大或弱小时，这个数值会被调整一至两级；最好的例子是当年【楚昀】的新手一阶场出现了三阶npc，结束后引起整个幻想世界玩家群的轰动。

　　五阶怪物，足以轻易捏死一个稍有经营的小玩家。

　　“警告：该npc危险系数过高，请玩家【邬昀】即刻逃跑！即刻逃跑！”

　　系统循环播放的警报声里，邬昀慢条斯理抬手，擦去脸颊边溅上去的一串血迹，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的从容。

　　警报声响亮到就差贴着他耳朵喊逃命了，感觉被忽视的独行头恶狠狠亮出一口獠牙，蹦跳着要扑上来，白厉厉的光全映到邬昀眼底，它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噜怪响。

　　“咕呃呃呃唔噜噜噜嘶……”

　　带有剧毒的涎水眼看要滴落到邬昀身上。
　　眼看要扑到脖颈、一口咬住动脉，邬昀猛地提拳，毫不犹豫冲鸟脸重重砸下！

　　行云流水。

　　独行头反应不及，猝然被这凶狠的一拳揍得发懵，翻着白眼坠落地面。

　　它狼狈地因惯性滚动，刚想恼怒地张口咬住邬昀脚踝，就被短靴死死踩在脚下，脚掌用力碾磨，碾出一地混乱的脑浆。

　　邬昀将独行头踩住，并没打算给它挣扎的时间，俯身抓住对方稀疏的头发一把提起来，又是梆梆几拳砸上去！

　　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

　　脑浆都要被打爆了的独行头：wf*d%#sn……

　　那张漂亮到有点艳丽的脸蛋，就这么拳脚相加揍得独行头无法反抗，眼下的泪痣都透出一种非常冷冽的意味，就像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反正比它可怕多了。

　　嘤嘤嘤，没说一阶场有这种玩家啊。

　　又是一脚要踩过来，感觉再打下去就没命了的独行头崩溃扯着嗓子凄惨大喊：“别打了！别打了哥！我知道错了！”

　　邬昀仅仅停滞一下，立马拳头生风地继续暴揍，比之前打得还猛。

　　独行头真的要崩溃了。

　　想破头它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激活到五阶，也想不明白一阶场的玩家怎么这么能打，更想不明白怎么自己五阶了tmd还能被新人踩在地上爆锤。

　　“哥！错了哥。真的错了！”独行头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我给你当小弟啊哥。你现在收了我就是五阶追随者，稳赚不亏啊！”

　　幻想世界里只要双方自愿，玩家可以将npc收为追随者——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小弟。

　　闻言，邬昀似乎意动，干脆拽着头发把独行头提溜起来。他挑选牲口似的上下打量，最后嫌弃地摇摇头：“不行，你太丑了。不符合我审美。”

　　独行头：“……”
　　你他妈收小弟还看颜值吗？！

　　不等它在心里吐槽完，邬昀又一次扬起拳头要砸下来，吓得独行头马上动用能力改变五官，从一张丑陋恐怖的鸟脸变成端正干净的男人脸。

　　隐藏npc独行头，最不起眼的能力之一，自行改变外貌。
　　没想到它使用这个生疏的技能是为了用色相讨好一个玩家。

　　“哥，你看这个还行吗？”

　　头回出来卖丨色的独行头小心赔笑。

　　那是张年轻的男人相。

　　可能是担心不符合邬昀审美，五官安排得非常端正，就像放进三庭五眼黄金比例的模子长出来一样，线条里还微带点谦逊的意思。

　　邬昀盯着这张脸，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像是回想起很久远的事情。

　　独行头以为他不满意，心里正忐忑，就见对方兴致缺缺地松手将它丢到脚边，抛下一句：“在这个基础上长丑点，这张脸给你用太浪费。”

　　就这样，卖丨色成功的【独行头】光荣成为玩家【邬昀】的第一个【追随者】。

　　独行头按照指令，把五官改动成另一张尚算俊秀的男人脸，它本想跟着邬昀上楼，可惜对方嫌它一颗头太麻烦，随口派个任务，独行头便一颗头蹦蹦跳跳地去干活了。

　　咚咚咚咚咚，头颅跳动的声音渐弱，直至消失不见。

　　倒落地面的无头尸体还没察看。
　　邬昀俯身蹲下来，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个气球。

　　鲜亮的红色，虽然嫌弃，他还是拈起其中一个气球吹开，表皮被气体撑开后颜色变淡、变淡，终于，濒临极限，朱红被稀释成一片轻盈又脆弱的淡红色。邬昀没有用针戳破气球。

　　——在那片极为薄淡的红底下，透着黑线勾勒的简易地图。

　　医院的地图。

　　大楼共分十九层，邬昀位于二楼，地图用叹号将五层、十七层标记出来。

　　低阶副本逻辑并不难猜，大多数时候都是物理意义上的攻击和恐怖，通关线索必定在五层和十七层，还有地下室。

　　合规运营的医院不会在地下室修建监狱。

　　一群精神失常的囚犯、殴打和折磨、蓝衣人口中的“货”，都指向一个非常清晰的真相：不是非法实验就是黑市交易。

　　邬昀没想到自己重生的第一个副本竟然这么有社会教育意义，而不是到雨林或荒岛大开杀戒，有点感动。

　　上岸了，从良了，他边安慰自己边摁按键，电梯门打开，里面释放出的血腥味很快攻击占据整个鼻腔。

　　原本邬昀的目光有点散漫地停留在按键上，被这股气味猛地一熏，也忍不住微皱眉，抬起头，望向电梯内部。

　　他眼底闪过短暂的愣怔。

　　在银白色的金属密闭空间中长出密密麻麻的透明管，细长软管里流动着暗红色血液，像是某次手术现场。冰冷的，宛如荆棘丛生，悬在狭小方寸之地里。

　　那些软管彼此交错纵横，没有规律，血液缓慢地经过它们，模拟出一副拆卸的活体血管网。

　　软管几乎布满整个内部，它们从每个角落里生长蔓延，纠缠着指引向同一个终点：中心缠绕的管道打结构成心脏的模样。

　　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太阳穴毫无征兆地隐痛。

　　那是一种触及到禁区的不适感，邬昀舔舔尖牙，将异样感压下去，注视着这颗由软管构成的心脏，难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犹疑。这对于曾经的顶级玩家来说相当陌生。

　　“心脏”悬在电梯中央，如同展出一件艺术品。

　　可他觉得好像在跟一个人静静地对视着。
　　一个距离他很远的、过去了很久的人，遗忘的往事，无法解释也无法追寻。

　　“你记得吗？”

　　一道温柔的电子女声响起。

　　这里除了邬昀没有任何活人。当然，讲话的不是系统，而是眼前这颗无数管道连接缠结形成的心脏。

　　面对副本里突然开口的怪物，不能轻易与它们对话。邬昀毫不犹豫转身打算改走楼梯或货梯，却听见身后再次响起那道女声：“你记得吗？”

　　邬昀刚想骂说记你爷爷的腿，脑海里就不受控制浮现出一幕记忆，是临死前被怪物触手穿透同样滚烫跳动的心脏……

　　……92……
　　……“我们会重逢的。”

　　太阳穴再次作痛。

　　MD，最烦装神弄鬼的npc。

　　脾气本就不好的邬昀折回去，一个横踢扫过去，呈在电梯正中的“心脏”霎时破裂，所有管道断开，里面流动的血液立刻淋了满地，一片狼藉。

　　人工“心脏”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东西，就被砸了个稀巴烂。

　　小小精神攻击，不足为惧。
　　邬昀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边想，世界上一切的恐惧都来自于火力不足。

　　他很快进入第五层，这层的气氛压抑得多，走廊里不时走过几副脚铐——它们并没有主人，空荡荡的铁制镣铐，就像贴在人的脚踝上那样，自顾自来回拖着缓慢的步伐。

　　正中科室门口有个广播，机械地播报着病人信息，要求他们进入屋内完成体检项目。

　　邬昀逛了一圈，第五层的房间名称各异，没有腥臭味，推开能看到复杂的医学仪器和办公桌，其中部分仪器长得很熟悉，隐约像在哪见过。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玩家，每个房间打开后最多看三秒，邬昀就果断关门走人，一路开门关门直至走廊尽头那间狭小破旧的办公室。

　　上下扫两眼，毫不犹豫地走进屋内直奔角落书柜，摸索一阵找到机关，柜子打开，保险柜出现。
　　甚至不用猜密码。

　　邬昀蹲下身，不加思考，径直将密码拧到“4444”，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沓器官交易账本和工作日志。

　　别问，问就是熟能生巧。
　　无限流不存在诚信经营的医院。

　　他简单翻阅了一遍账本和日志，果不其然这座医院主持了不少非法器官移植手术，将部分病人关入监牢进行活体实验，边实验边折磨他们的精神，这个过程叫做“培养期”。

　　培养期的“货”会分化出来，器官符合条件的叫做标准货，标准货不必参与医院的药物活体实验，而改为集中的精神折磨，等他们彻底失去自主意识，就是“收割期”。

　　相反，器官不符合条件的叫做次货，次货是最低级消耗品，一批货用的速度很快，等失去行动能力便会被清理。

　　非常老套的副本故事。

　　将账本往桌上狠狠一拍，邬昀疲倦地靠住椅背，心想，这也太无聊了。

　　之前说八小时，现在看情况，三小时搞定这个副本不在话下。他仿佛一个被领导强制返聘的编程大佬，回岗位派下来的第一件工作是教入职新员工怎么正确用excel制作表格。

　　生无可恋的幻想世界打工仔邬昀起身，打算搭货梯去十七层，直接解决掉最后的关卡完事。

　　他无视了窗边那件反复跳楼的病号服——见怪不怪。多半是某个死去病人的象征符号。

　　对新手玩家们来说至关重要的线索，在邬昀眼里像幻想论坛十年如一日的界面装饰，看到只会心如死水。

　　货梯内光亮忽明忽暗，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壁面。这栋大楼从十三层隔开，十三层及以上属于精神病患住院区，他在工作日志里翻到过，十七楼住的基本上都是双相情感障碍和边缘人格障碍患者。

　　邬昀抬手，抓起臂弯里搭的那件衣服。

　　电梯运行不算稳定，摇摇晃晃抵达第十七层。

　　电梯门即将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