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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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成年后的第一个新年，没有家人，也没有恋人。
甚至连新年过了没有，入江正一都说不上来。
在白雾弥漫的热带雨林里，三人凑在篝火旁取暖。
滋滋滋的火星时不时溅开，哪怕有深红控制着空气让黑烟不飘出去，入江正一还是如坐针毡地警戒着四周随时可能蹿出的牛鬼蛇神。
也幸好此处距离赤道不远，哪怕是现在，温度也尚在人体能接受的范围内。
日子过得稀里糊涂，但他从自己长至锁骨的头发来看，他估计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了。
入江正一翻出兜里的通讯仪，不知多少次地叹气。
“还是定位不了吗？”深红问。
入江正一苦着脸摇头。
大约两个月前，“摩涅莫绪涅”与他们的联络就时断时续，这严重影响了他们后勤物资的补给。
他们仨见情况不对，打了个报告想要往回走，却被勒令不准离开白雾区域。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阴奉阳违，但这片白雾的范围却不知怎的越变越广，谁都出不去。
捏着通讯仪的入江正一明白，他们估计是碰到了——那传说中的“白雾失踪”事件。
之所以没有造成大型恐慌，不过是因这地界“你偷袭我我暗杀你”过于热闹了，人祸频发、少有人觉察这份天灾罢了。
“咻——”
说来就来的白矢、恰好就射在他们的刚刚的栖息地。
但凡他们仨晚一步，怕不是就要血溅当场了。
反应最速的深红右手一挥，火星子瞬灭，林间又复归黑暗。
就在这明暗适应交替的短短几秒里，勿需多言，欧泊已经透过水镜指明了来人方位，入江正一也快速把火堆掩盖好，隐去了三人的行踪。
三人配合无间，一点也看不出是临时组凑没几个月的草台班子。
不多时，丛林里几个偷袭者闷声倒地。
武力不行、侦查也不行、一身技术力在热带雨林无处使的入江正一自觉承担了搜尸的脏活。
在默念了几遍唯物主义后，他上手把那伙人身上的干粮、武器和通讯仪等都掏了出来。
地上只躺了两个成人，若有所感的入江正一还借盈盈月光，一眼就发现了那躲在树后的孩子。
欧泊也在往那个方向看。
是DOll之间的心灵感应吗？他无端地猜测。
他们仨中本应最敏锐的深红没察觉，独独他和欧泊发现了这孩子。
在这种地方一个未成年人可活不下去，更别说是自主行动不能的DOll了。
一旁的欧泊什么都没有表示，但入江正一总觉得她其实也想说些什么的。
于是入江正一自作主张地把那躲在树后半人高的影子拉了出来，堂堂正正地牵到了月光下。
月光下，这孩子的面容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八九岁大，背带裤小男孩，一看就很乖。
“叫什么？”
“月光石。”
这倒是有组织特色的名字。
深红对他们草台班子成员喜增一的行为不置可否。
相处这么来日，入江正一也早就摸清了对方“刀子嘴豆腐心”的属性了。
Doll是不能单独行动的“人形道具”，这是一条他虽颇有微词，但已经在组织里心照不宣的规则。
现在“月光石”的小组成员都没了，月光石一个人落单，没了“使用者”，DOll的倒是威胁不大。
但既然是他自己把人拉到光下，那他就理应查清楚，以防后患。
入江正一递给“月光石”一袋压缩饼干，手却在不知不觉拍上了人的后背。
〖——读取开始。〗
从纳兰迦到深红，入江正一已经能控制一些这不稳定的读取能力了。
虽然只是保险起见的排查，却误打误撞让入江正一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情报。
月光石的记忆被清洗过不止一次，原名早已不可追，现在记忆的一开始就在潘多拉基地内。
吃饭洗漱，满足基本人体需要后就是爬进白色的舱体里，头上带着无数仪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沉睡。
“月光石”不会对这样的实验生活提出质疑，但正在读取的入江正一却会！
“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
好一个超级计算机！
潘多拉竟然在榨用这群年幼的Doll的算力！
“月光石”大概是哪次洗脑不慎，碰坏了什么，组织的人见他算力不如以前，就打包进了行动小组，干脆做些侦查工作去了。
本来读取他人记忆途中必然伴随着情感的大起大落，并不是一件易事。
但Doll几乎没有情感起伏，以至于入江正一在读取过程中毫无不适。
可这份难得的轻松却没有给入江正一带来半分的惬意。
他将目光隐晦地转向两个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的队友。
与初见相比，欧泊虽然还是淡淡地，但见到爱吃的食物，眼神也会更热切一点，现在更是亲力亲为地在投喂月光石。
而深红更是，这一路上没有外界的任务，他们基本不主动出击。
为了在这“绞肉机”般的“天国战争”中不至于死无全尸，出手是必须的。
可哪怕是被动地防卫，每次为了活下去，深红被逼无奈地出手后，她也会沉默好长一段时间。
以前只觉得是阴晴不定，而今入江正一却明白——她是在为剥夺他人生命而难过。
纵使小观测灵从潘多拉看到的评价中无一例外都为“契约者”、“Doll”等群体贴上了“磨灭人性”的标签，但入江正一却不这么想。
他也是Doll，但入江正一总是容易忘记。
他太特殊了，个体差异大到谁也不会把他与那冷冰冰的DOll、契约者归位同一类人。
可现在，同在一片白雾中，同在一片月光下，入江正一却终于有了“他们是同一类人”的真实感。
洲际高速上隐姓埋名却最终被代价所害的男人；取人性命伤心而不自知的组织刽子手；本该无口却一直默默安慰自己到最后的阿莫拉、现在安抚同胞的欧泊……
也或许，包含蓦然觉得爱恋无法理解的白兰在内。
契约者、Doll，他们只是太笨拙了，没有察觉到他们心中潜藏的情感也未可知。
风吹树摇，鸟叫虫鸣。
本该熟悉了的雨林之夜，今天却又有了新的见闻。
天上清辉不减，入江正一学着公元前那些思考世界本原的学者那样抬头望天。
但是很可惜，四年前的流星雨后，如今的天也不再是原先的天。
而入江正一也终究是个理科脑子，把脖子仰酸了、把夜空看出个窟窿，也无法解决现存的契约者、Doll等新人类的窘境。
人烟罕至的雨林，模拟星空被省去，漆黑的夜幕上只有澄月圆得晃眼。
由天上月亮的圆缺程度，入江正一推断今晚不是十五也是十六。
他猜得很准，今晚是3月16日。
——六天后，即是【新月】日。
舒雷达博士昼夜不眠地把自己关在潘多拉最深处的某一个实验室里，偷偷调用“摩涅莫绪涅”的算力观测并封锁着“太阳黑子异常活跃”带来的种种异常。
北美洲，奥兰多市里，三个不知道自己身世同父异母的迪奥之子在引力的作用下即将碰面。
南美洲，深红、欧泊、月光石及入江正一另寻了个安全的洞穴，深红和入江正一二人轮流守夜。
队友都是人狠话不多的家伙，第一时间就调整好了状态，进入了休眠模式。
入江正一守上半夜，每到这个时候他那与Doll格格不入的，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总是会让他草木皆兵。
可怜入江正一只得靠在石壁上，与洞穴另一头，一具躺在鲜艳羽毛吊床上的、洞穴原住民的干尸，大眼瞪小眼。
恐惧催生了胡思乱想，入江正一甚至开始编造那具干瘪得不能再干瘪的陈年老尸的身世。
偌大的洞穴只有一具尸体，那他的亲朋好友去哪里了呢？
入江正一起先还不是凭空乱造，他结合自己那道听途说的骇人报道，竟然为那具干尸拼拼凑凑出了一个七八十年代亚马孙公路开通，急于开发森林资源的城里人把原始人赶尽杀绝的悲惨身世。
思维发散到极点，入江正一甚至能幻想这具干尸是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尸体旁的羽毛来自于啄肉的兀鹫。
虽然是瞎想，但这不着五六的瞎编乱造也实实在在让入江正一不至于一个人守夜太难熬。
就在入江正一开始无聊到编这具干尸其实是守护藏在这片雨林“地球之眼”秘宝一族的时候，他左不过眨了眨干涩的眼，却陡然发现干尸已经不在鸟羽毛吊床上了！
干尸呢！？
闭眼再度默念着“唯物世界没有鬼！”数遍，入江正一这才敢睁眼。
可不管他怎么看，这干尸就是不翼而飞了！
入江正一起身，想要摇醒深红等人，但却无果。
他一个人拖不走剩下三个人，咬了咬牙，入江正一叫小观测灵藏进了他的影子里，随时待命。
黑暗中，浑身戒备着的入江正一却听到了一声耳熟的呼唤。
“嗨，小正——”
洞穴口，一个高瘦的身影弯腰钻了进来。
昳丽的面容，倒皇冠紫色印记，紫罗兰瞳色，不是白兰·杰索还是谁？
但入江正一却没有放松警惕，他那奇妙的直感阻碍着他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他抿唇，对方前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见入江正一一点也不上当，“白兰”也只能勾手叹息。
“诶——我感觉我COS得还挺好的呀，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上当。”
幻觉解除，干尸又复归原位。
只不过这回有一只靛蓝金刚鹦鹉卧在了吊床上，把那色彩鲜艳的羽毛窝鸠占鹊巢。
而眼前的“白兰·杰索”也变成了一个从没见过的俊秀青年。
入江正一没顾上那人低眉叹息的哀怨眼神，因为洞穴口又来了一人。
高高瘦瘦的人影堵住了洞穴口，先是下半身后是上半身，稍许，那人就利落地潜进了此间洞穴。
两三个月不见，白兰·杰索比只长头发不长身高的入江正一又高了不少。
这个发现让入江正一有些不甘心。
但最终还是重逢的喜悦填满了整颗心。
不顾“金绿”起哄似的口哨，二人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相吸，撞了个满怀。
白兰·杰索愕然。
他的身体违背他的理性，主动拥抱住了身前这人。
而他此刻心中澎湃着的，是既熟悉又阔别许久了的情绪。
卡在左心室的半张【碟片】，微不可察地又进去了一分。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第 4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