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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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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生产
凤祥宫侧殿庑房内,凤祥宫太监总管刘全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立即有两个穿着蓝缎青花素色衣衫的稳婆恭敬上前,“刘公公。”
刘全背着双手倨傲的点了点头,又走往里走了几步,掀开天青色的茜色帷幕,意味深长地往里瞧了一眼。
软榻之上,两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妇人正闭着眼睛,静静的沉睡着,刘全又瞥了瞥,随后放下帘子,抬手唤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指着他们手中漆红的托盘,“把她们弄醒了,把这碗药灌下去。”
那两个稳婆对视一眼,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了然,恭敬福身,“奴婢明白。”
刘全满意的点了点头,临走时又转身回来,特意的交代了两句,“记得再喂些哑药,莫让动静闹大了。”
两个稳婆点了定投,道:“公公放心就是。”
旁边一墙之阁的内殿里,女子凄厉的叫声与鲜红的血水交织在一起,叫声响彻整个宫宇,惊的宫墙瓦下的燕子都受惊振翅飞走,门内门外宫女内侍来往不绝,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一个个低垂着头颅敛目屏吸,气氛尤为严肃。
水红色的罗帐两边展开,大床上之上,傅芊羽此时披散着长发,眉头拧成一道“川”字,鼻翼微微颤合,芙蓉般的脸上苍白如雪,冷汗淋淋,片刻间浑身便已经湿透了,艳冠后宫的皇后娘娘,此时颇为狼狈。
殿内的宫女内监及接生婆子此时行迹匆匆,不消片刻,又是一盆血水端了出去。
傅芊羽躺在床上,阵痛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整个下半身好似被一双恐怖的大手牢牢捏住,她忍不住又是呻吟了一声,大大的喘了几口气后,又是几个鼻息后,等待痛感又好受些后,她才声音略显沙哑开口吩咐道:“水。”
立即有宫女端了鎏金白凤瓷盏过来,温柔地扶她起身,贴心的把加了参片的温水递到她的唇边,柔声道:“娘娘,水来了。”
一旁的崔嬷嬷捏着帕子上前,给傅芊羽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娘娘,再加把劲,皇子就要出生了。”
傅芊羽点了点头,睁开一双因着泪水与汗水交至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眸,此刻的她好似脆弱的如风雨中的残荷,倒让她少了一份美艳的凌厉,多了一丝楚楚可怜之态,就着宫女的手又饮了两口,待干涩的嗓子舒服了不少,才有空往殿内瞧了瞧。
见殿内人立着的人虽不少,可唯独不见刘全,她顿时有些不放心下来。
凝眸唤道:“刘全人呢,快唤刘全过来,”嗓音中有淡淡的急切。
崔嬷嬷起身,挥着手,“快,快去找刘公公过来,娘娘寻他呢。”
一侧的宫女得了吩咐,福了福身便正要转身出去寻人,却见刘公公人已经行到了门口。
刘全微躬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听见皇后娘娘的召唤,恭敬上前谄媚笑道:“娘娘,奴才在这儿呢。”
傅芊羽觑了他一眼,刘全立即明白,挥了挥手,床前围着大半的宫女旋即退了半尺有余,唯有崔嬷嬷与刘全跪在床榻前,压低着嗓子道:“娘娘,国公府送的人到了,奴才安排在了侧殿的庑房内,已经灌了催产药,就等娘娘您这边瓜熟蒂落了。”
随后便又接着表中心道:“娘娘今日只管平安生下小皇子,其他的事有奴才看着呢,定不会出差错。”
傅芊羽听罢点了点头,刘全办事情她是放心的,只是成败在此一举,她还是要问仔细些,凤眼随之转了转,低声道:“国公府送了几人过来?”
刘全压低着嗓音道:“府上原本圈养了三人,可其中一人昨日夜里动了胎气,已经生产了,故此只送了两人进来,国公府今日一早便又出去找了,看还能不能找到临近生产的妇人,若是寻到了便即刻送进宫,不过娘娘,今日宫门前的禁军检查的格外仔细,怕是等再送人进来,难了,今日还是英国公缜密怕出意外,提早通知奴才带着娘娘的令牌在城门口等着,这才让李文远放行哩。”
傅芊羽脸色冷了大半,嗓音带着冷冽的寒意,咬字清晰道:“禁军统领李文远?罢了,两人就两人,本宫不信了,三个肚子生不出一个带把儿的!”
话音刚落,唇齿间又是一声低低的呻吟。
刘全跪在榻上,招呼着宫人稳婆速速上前,口中还吩咐着,“快,快看看娘娘,切莫出了差错。”
一时间,傅芊羽凄厉的叫声再一次响彻整个凤祥宫。
谢弗昭回到令仪宫,芷荷、木锦见她平安归来,心下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来,“公主,可见到了陆大人?”
谢弗昭走进屋内,脱了宫裙,卸了发髻,坐在菱花镜前的软登上并不吭声。
芷荷、木锦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木锦这丫头性子急,忍不住率先问出口,“公主,发生何事了?莫不是没寻到陆大人?”
见谢弗昭单手支着雪腮,仍旧不声不响,两个丫头迟疑开口,“难道是陆大人不愿意帮忙?”
谢弗昭回忆起刚刚那男子的可恶行径,如玉般的白齿轻轻咬了咬粉嫩的唇瓣,别扭的开口,“见到人了,他已经有安排了,咱们现在能放下心,静静等着皇后生产就是。”
谢弗昭想,若是陆琛对傅氏一族早有防备,那说不定,她与谢璟便不用死了,羽翼般的睫毛眨了眨,只是陆琛这个狡猾的狐狸,若是一早便有了算计,为什么那天晚上还要与她...
谢弗昭嘤咛一声,想不通想不通,她莫不是又犯了傻!
芷荷、木锦对视一眼,都看出公主的状态不对,两人眼神交换,这时换了芷荷小心翼翼上前,蹲在谢弗昭的身前,仔细打量着谢弗昭,“公主,可是...可是陆首辅欺负你了?”
谢弗昭想,欺负,他今日算是欺负她了吗?谢弗昭想不通,应该算是吧,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这事她也不好与两个丫头摆在明面上讲,难道告诉两人,她们的公主殿下今日被人堵在了门内,不得已躲在了陆琛的书案下?一时间缄默了下来。
殿内安静下来,谢弗昭一双娥眉凝成一团,小脸儿板正,两个丫头不知道情况,见公主如此,自觉是委屈的说不出话,顿时以为猜出了真相,木锦呼吸一窒,连声道:“陆大人怎敢折辱公主?公主身份尊贵,乃是皇家血脉啊。”
虽然公主的清白之身已经交予他,可他也不能随意便...这还是人人口中光风霁月的陆首辅吗?
谢弗昭疑惑看了她们一眼,见木锦如此激动,略有些不知所措,犹豫开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在折辱吧?”
木锦一腔愤怒顿时噎在了口里,与芷荷两两相望,这...这还不算折辱算什么?难道是公主心甘情愿与陆大人...
话说回来,以陆首辅的才情容貌,京都女子人人趋之若鹜,陆大人虽性子温和,却对女子十分淡然,公主愿意也...也情有可原!
一旁的芷荷扯了扯木锦的衣角,让她不要再追问下去了,随后绕过锦屏出了殿内,片刻后便从后殿捧了一青胎白泥儿小碗回来,“公主今日还未用膳,奴婢在后殿煮了些胭脂米粥,公主尝尝?”
折腾了一上午,滴水未沾,谢弗昭早就饿了,再加上内心担忧的问题有了法子,此刻突然便有了饥饿感。
她招了招手,迫不及待的让芷荷端了过来,自己接了小碗,白净的手指拾起汤匙,一口一口喂进嘴里,胭脂米是江南贡品,因色泽嫣红,味清而甜润,闻名遐迩,也是谢弗昭的最爱,软糯的米脂滑过喉咙,落在胃间,缓解了她一身的疲惫。
看公主用的香甜,芷荷也内心欢喜,幸好前段时日里她在宫内多备了些,公主今日才有的用。
谢弗昭用完膳食后满足的窝在榻上,惬意地翻了个身,眼皮逐渐垂了下来,困意来袭,朦胧中谢弗昭脑中还想着,果然吃饱了就想睡,只是迷糊中还觉着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了。
她眼眸都已经垂上了,娇嫩的唇瓣挣扎着张阖,“芷荷,凤祥宫有动静了记得叫醒我哦。”
芷荷欺身上前,放下窗前的碧影茜纱,“公主安心睡,奴婢守着凤祥宫,一有动静就叫醒公主。”
谢弗昭放下心来,又翻了个身,口中呢喃,“好,”嗓音轻柔娇软,含糊不清,显然已经十分困乏了。
芷荷上前捻了捻公主身上的被子,随后便揽了一旁的针线篮子,与木锦小声出了殿内,坐在殿前的庑廊下,手里做着女红,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凤祥宫的宫墙。
清晨,骄阳初露,凤祥宫内却是一片愁云,傅芊羽躺在软锦堆砌的床榻上,用力抓紧一旁宫女的手,指尖泛白,眼中尤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是女儿了,那还有一妇人呢,可生了吗?”忍着下身撕裂般的疼痛,傅芊羽心中略显不安与烦躁,质问出声。
刘全此时埋着头缩着脖子立在不远处,见皇后娘娘问起,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傅芊羽眼底泛起一丝冷冽的光,又瞥了一眼立在床头当鹌鹑的刘全,呵斥道:“死奴才,本宫问你话呢。”
刘全吓了一跳,身子颤抖的厉害,知道避不下去了,索性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开口,“娘娘饶命,另一产妇一刻钟前便已生产了,诞下了一男婴。”
傅芊羽心下协防,有一男婴便好,最起码若是她诞下的是女儿,也能换了那男婴,养在膝下,待他等上皇位,她便能以太后身份把控朝政,傅氏的荣华富贵至少还能绵延三世,而她,便是大齐真正的主宰。
傅芊羽阖眼,心中思绪不断流转,不对,这奴才的话不对,她豁然睁眼,身子弯成一道弓箭般的弧度,厉声追问,“既已诞下男婴,你这奴才请罪又是为何?”
刘全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苦着脸道:“娘娘,那...那男婴在娘胎中便已经死了,那妇人诞下死胎后便出血不止,也跟着去了。”
“什么?”傅芊羽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怒出声,可怖的脸色吓的殿内宫人都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殿内气氛凝结成冰,这一刻,谁都不敢多言。
便是刘全,也只顾着以头抢地,装死。
身下又是一疼,傅芊羽紧皱着眉头,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自己的肚子里了,抚手摸在高耸的肚腹间,她咬牙吃痛,断然喊道:“稳婆人呢,还不快滚过来,本宫要生了。”
一时间殿内的木偶泥胎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稳婆跪在傅芊羽脚下,掀开锦被,随后便大声嚷道:“娘娘,宫口已经开全了,可以用力了。”
傅芊羽仰面躺在层层锦被之中,望着帐子上的织金环纹,只有此等的锦绣能安抚她不安的心绪,她从小便知道自己不似寻常女子,她不贞静、不娴淑,她有一颗向往权势的心灵,偏偏老天爷又赏给她一张貌美的容颜,她常常揽镜自喟,她这样的女人,注定是要陪侧君王,屹立在权力巅峰,成为最艳丽的花朵。
拽紧手中的被子,她柳眉飞扬而起望着接生婆子,面上带着惊人的狠戾,“快...快让本宫平安生下这孩子。”
稳婆捏了一把汗,嘴唇嚅嗫着道了声是,便又趴在锦被下面,大声道:“娘娘用力...娘娘使劲,看见小皇子头了,娘娘!”
傅芊羽深吸一口气,随后便下身用力,口中凄声喊叫,在她疼痛欲裂之下,感受到下半身有东西滑出自己的身体,她知道是她的孩子出生了。
她支起身子,迫不及待的问道:“怎...怎么样,是皇子还是公主?”
稳婆匍匐在床上,把孩子抱在怀中,却迟迟不敢开口。
傅芊羽耐心此刻已经消磨殆尽,这一刻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本宫问你话呢,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
稳婆抖成一团,身子软绵绵的如棉花一般,抱着孩子往地上缩去,口中小声道:“娘娘,是...是位小皇子!”
傅芊羽听了稳婆的话脸上一喜,眼眸闪闪发亮,蕴着莹润的光泽,唇瓣飞扬而起,“皇子,是皇子,本宫生下了皇子。”
说完,便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跌坐在床上喜不甚收,殿内的宫女太监也欢喜不已,有眼色地整齐划一的跪在地上,“恭贺娘娘诞下皇子,恭贺娘娘诞下皇子。”
声音大的如惊雷一般,殿外的宫人也即刻跪在地上,朝着内殿的放下大声恭贺,一时间,皇后娘娘诞下皇子的消息传到了整个宫闱之中。
趴在墙角的刘全此刻也匍匐着上前贺喜,脸上是极具夸张的喜色,“娘娘大喜啊,娘娘大喜!”
傅芊羽从床榻上坐起,贴心的宫女机智地取了一蟹爪金菊软垫放在她的后腰,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竟是春风得意,她望着稳婆,“还不把皇子带给本宫瞧瞧。”
那稳婆还跪在厚重的地毯上,不知何时额头上已经湿了一片,她踌躇片刻,在皇后不解的眼眸下,闭着眼睛大声道:“娘娘,小皇子从生下来便未哭喊一句,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傅芊羽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便从榻上惊坐而起,扬起下颌厉声追问。
稳婆带着哭音说道:“怕是哑...哑...”
哑了半天,还是把最后一个字说不出口,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顿时,殿内又恢复如水般的宁静。
宫人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刘全跪在地上,活像只被人捏住喉咙的母鸡,呆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