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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夕 ...

  •   第三章前夕

      春日大白,宫廷玉玉,刺眼的光线穿跃云层透过帷幕唤醒梦中人,谢弗昭从梦中醒来,额头上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她刚醒来,目光有些涣散,盯着头顶上的朱红色香花帐子,上面绣有大片大片的芍药,微风晃动,层层花瓣便随风摇曳,仿若真花一般,她的眸中渐渐有了神采。

      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是芷荷掀开了曼妙帷幕,走了进来,见谢弗昭又是满头大汗的醒来,赶紧取了胸前的绣帕上前一步,仔细擦拭了起来,担忧道:“怎么又出了这么多汗,公主可是又做梦了?连续几日如此,怕公主身子吃不消啊,还是得请太医来看看。”

      至那日出了凤钗之事后,皇后娘娘与公主殿下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从前两人还能逢场作戏,再加上公主性情和善,宫中诸人虽冷漠些,却也不刻意为难,日子倒也能过。

      可至那日过后,令仪宫便成了洪水猛兽一般,吃穿用度等再无供应,除了芷荷木锦两个宫女并太监三宝,再无一人靠近,恍若冷宫。

      随着距离皇后生产之日愈近,公主的梦魇也越来越严重,常常一觉醒来,汗水湿透了整个衣襟。

      谢弗昭摇了摇头,现今连吃饭喝水都快成了问题,那里还有太医愿意来令仪宫呢,有些茫然的望着窗棂外的宫墙瓦角,碧蓝的天空下,偶有春燕飞过,空气中也多了丝暖意。

      垂下头颅,“也不知璟儿在外面可好,对了,今天是初几了?”

      芷荷手顿了顿,低声道“初六了,”又道:“太子身边有何嬷嬷、四喜在,定是安好的。”

      谢弗昭点了点头,又想到都初六了,时间过的真快啊,心中算来,傅芊羽的预产期便是这两日了,她好似也愈发焦躁了。

      “木锦与三宝呢?”看了看空旷的殿内,谢弗昭疑惑开口。

      芷荷有些无奈的开口,“御膳监那边有几日没有送吃食过来了,幸好从前留了些干粮,还能应付一段时日,只是水却是没有了,木锦与三宝去了御膳监,看能不能要些水来。”

      没有水,怕是傅芊羽还没有生产,她便熬不住了香消玉殒,到还能省了她动手,谢弗昭苦笑起来,望着窗前的一尾兰草,情绪愈发低沉萎靡了起来。

      芷荷见她如此有心开导,想了想便意有所指道:“公主,奴婢幼时长在民间,也见过妇人生产,这妇人产子九死一生,就算皇后平安诞下孩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咱们也不用如此焦虑。”

      谢弗昭听罢无声的笑了笑,傅家所谋甚大,如何会不平安生下孩子呢,就算是诞下女孩,怕是也会换成男孩才是,目前一手遮天的英国公傅氏一族,有能力这样做。

      这些事便由她一个人苦恼便好,何必讲与她听,徒增她的幽惧。

      谢弗昭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你说的有理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当好好过了今日便好。”

      芷荷弯了弯眉眼,笑道:“听公主的。”

      她与木锦两人都是宫外平民出身,后因家境所迫,主动报名入后宫为婢,当时大齐盛世繁华,好人家的女儿并不兴入宫,还好她与木锦跟着公主,虽处境了艰难了些,公主却是真真的好人,性子和善也好相处,她们两人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公主好。

      窗外传来声响,谢弗昭望了望,见是木锦这丫头神色略显慌乱的走了进来,转眼间便看到这丫头打起湘妃竹帘进了内殿,神色焦急,“公主,奴婢刚刚看见凤祥宫去了好多太医,”她顿了顿,一张俏脸儿雪白,继续说道:“估摸着是皇后发动了。”

      “什么?”谢弗昭从拔步雕花床上惊坐起来,赤着脚下了床,双手无措的捏在一起,来了,这一日还是来了,悬在头顶的刀,马上就要落下来要了她的性命了。

      谢弗昭惶惶不安,赤着脚在殿内来回踱步,只有当死亡渐进逼近,才会真的明了,无论是多么勇敢无畏的人,都会害怕,更何况,她从来就怕死,或许是因着前世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尤为恐惧。

      芷荷听罢,不像木锦一般慌乱无措,她心中还是认为,就算皇后平安渡过了生产之事,也不可能一定就是儿子啊,她从前在家中,见了很多妇人为了生男孩,结果生下的却是女孩儿,女孩儿是不值钱的,随意往护城河外一扔,是生是谁便要看命数了。

      她提着鞋子跪在谢弗昭脚边,温声道:“地上凉,公主快穿上鞋子。”

      谢弗昭坐在软锦圆凳上,木然的由着她穿上了鞋子,沉默片刻,忽而抬起头颅,“陆大人可在中枢阁?”

      芷荷、木锦不防她有此问,先是一愣,随后便回过神来,木锦道:“公主可是想去找陆大人帮忙?”

      公主与陆大人虽过了一夜,可她看陆大人的态度,不像是愿意帮忙的样子。

      谢弗昭点头,眼眸灿若流光星河,“既然他不愿意牵扯此事,我也不强求,只愿他能不袖手旁观,让皇后不能胡来!”

      芷荷、木锦也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是。”

      谢弗昭蹙眉想了想,唤了两人附耳过来,商议了半晌,换上了一身芷荷的宫裙,悄无声息的出了令仪宫。

      天空碧橙如洗,京都也进入了春季,御花园吞红吐绿,一片生机,谢弗昭微垂着头,迈着步子往中枢阁方向,幸而此刻大半的宫人都围着凤祥宫去了,她才能一路安静的到了中枢阁外。

      进了阁内,谢弗昭左右张望,数不清的房间颇让她苦恼,宽阔的屋檐下,这时拐角处有人声传来。

      “玲儿姐姐,也不知道这如意糕合不合陆大人口味,”一道女子声音响起,轻柔灵动,甚是好听,话语间对这位陆大人很有好感。

      “无碍,今日宫中有大事发生,大人也是过了用膳时辰,此刻用些糕点垫一垫,就算不合口味,想必也不会怪罪你我的,”另一人音色恬淡沉稳,娓娓说道。

      谢弗昭躲在拐角处,待两人走后,便远远缀在身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阁中最深处,等那两宫女离去后,她又在窗外听了半晌,确定里面除了陆琛再无其他人后,才推开一道门缝,钻了进去。

      陆琛身穿一身杏白色圆领窄袖直?,头上戴着白玉竹节冠鼎,安然坐在书案后,桌上摆了一盘金色的糕点,他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动静以为是宫人,闭着眼睛开口道:“出去吧,屋内不用留人。”

      房内安静如许,陆琛察觉不对,睁开双眸一片冷色,声音凌厉似穿风而来,“是谁,出来。”

      谢弗昭躲在帷幔后,被这严厉的话语吓了一跳,身子颤了颤,一时间后悔不跌,反倒踟蹰在原地。

      陆琛久不见动静,眼眸更是一片冷意,他起身绕过黄杨书案,两三步便来到帷幕后,手风一扬,帷幔随风荡起,露出一双惊慌的眼眸,似一只惊慌受挫的小鹿,惹人怜惜。

      不妨是她,陆琛微扬的手略有些不自然的收回,背在身后寒着脸道:“公主不在令仪宫,来中枢阁作甚?”

      谢弗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如此冷漠,有一瞬间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眸中顿时升起了一阵水雾,她从前便是这样泪失禁的体制,不想魂穿到这具身体十多年了,却已然改不了。

      怂了怂鼻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来此自然是有要事与陆大人说。”

      陆琛看了看她泛红的鼻尖,从她身侧略过,立在窗棂边上望着院外偶有人过,冷然说道:“男女有别,中枢阁都是男子,公主身份尊贵,还是少来为好。”

      谢弗昭噎了噎,不愿此事与他起争执,好声好气的说道:“知道了,也是事急从权,才迫不得已过来的。”

      说完便话锋一转,直言道:“首辅大人耳清目明,想必知道今日宫中有大事发生吧?”

      陆琛回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逆着光线的耳尖停留了片刻,便转头继续望着窗外,“公主是说皇后娘娘一刻钟前生产发动了吧?”

      谢弗昭立在他身后半尺有余,望着他欣长的背影,耳边是他平淡的话语,好似在与人闲聊今天天气如何一般,她的目光渐渐空洞,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有些气馁,他一向如此,好似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永远清冷自持,让她像一个情绪多变的傻子一样。

      如五年前,她与他在宫中初见,当时母后被父皇一杯毒酒夺去了生命,她躲在御花园的假山里,蜷着身子哭的不能自持,等泪水流干了,太阳也要下山了,正要离去之时,却见他从假山深处走了出来。

      她流着眼泪惊异他的容貌气度,又惊讶她待了半日的秘密宝地,竟然还有其他人,虽有些慌乱,可她也调整心态做好准备,迎接他的安慰。

      说来也是可笑,她以为他会好生安慰他一番,就是不安慰,再不济也要问上两句才是,这样才是人之常情不是?

      可他没有,从深处走出来,微扬的下颌逆着光线好似天神下凡,却是独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毫不留情的从她身旁走过,从那一刻,她便对这个人好奇不已,好奇他的冷漠,他的不寻常人。

      “是,我来此是想告诉首辅一声,皇后要生产了,其中紧要,思来想去,只有首辅大人能看顾一二。”

      陆琛垂眸拨动着手上的翠色玉石扳指,不动神色道:“公主莫不是想让我从中做手脚,害了那个孩子?”

      谢弗昭盈盈立在桌案前,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她也曾在心底问过自己,想要那个孩子死吗?不过每一次,好像都是同样的答案,她不想害人,也不想被人害罢了,一切都自是为了活着,她怕死,她一直都知道。

      “并不。”

      陆琛抬眸,有些好笑的问道:“那公主找我是想要我做些什么?”

      谢弗昭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中所想尽数吐露了出来,“我想让首辅大人看顾好凤祥宫,若是皇后平安诞下皇子,我与太子静等结局便是,若是皇后是诞下的皇女,还请首辅出手,万不可混了谢家血脉。”

      陆琛听罢,转过身望着谢弗昭不置可否,“公主觉得,微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弗昭微微低头,半晌后才道:“傅家如今权势滔天,若傅芊羽的孩子登上帝位,不知傅家可否容忍有首辅大人这样的权臣?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谢弗昭遵从内心的想法堵上一把,她这段时日也想了很多,陆琛寒门出身,不可谓不聪明,如何不明白若是傅氏所处的皇子当了皇帝,如何还有他的好日子?只是不知,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女子低垂螓首,娥眉微蹙,一袭普通的绿纱宫裙,也叫她穿的如青云仙子般,清丽出尘。

      屋外有人声由远而近,转瞬间便到了屋外。

      “李统领,这边请,”九云带着人来到陆琛屋外,轻轻叩首,“大人,李统领到了。”

      门外有人,谢弗昭顿时惶恐不安,皱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是好,望了望整个屋子并没有能躲人的地方,更是慌乱,眼巴巴看着陆琛。

      陆琛看了她好一会,终于在看到她窘迫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慢悠悠踱步到案桌前,拾了一块如意糕漫不经心的用起,身子微微一侧,便露出案桌下的方寸空间。

      谢弗昭都快要急哭了,不可置信地瞧了瞧那小小的一地,正犹豫间,恰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九云的声音,“大人?”

      谢弗昭抬头看了看那张平静的面孔,总觉得自己好似被戏弄了一般,可此时再无其他好的法子了,咬了咬牙,猫着身子一溜烟儿的钻了进去。

      “进来吧,”陆琛随意的用锦帛擦拭干净了手指上的滑腻感,正坐了身子,不着痕迹的把女子遗漏在外的裙摆往里遮了遮。

      大门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谢弗昭蜷伏着身子屏气噤声,并不知道外面情况,只听见衣衫与鞋地的摩擦声由远而近。

      九云恭敬行礼,便退到一侧,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屋内。

      “微臣参见大人,”先是一道粗狂的男音传来,接着是细细碎碎的声音,应该是来人正在行礼,只是这声音谢弗昭似乎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陆琛点了点头,手袖轻抬,“李大人请起,今日宫门处可是有动静?”

      李文元站起身来,回道:“大人所料不差,今日英国公府送了好些东西,咱们的人本想细细盘查,不妨皇后身边的刘全来了,带了皇后的令牌,连人带东西全部安置进了凤祥宫。”

      谢弗昭心想,原来是他,禁军统领李文远,此刻她才恍然,精明如陆琛,如何会不知道这些道理,他不过是冷眼看她的笑话罢了,谢弗昭气结,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暗黑祥云朝靴,计上心来。

      伸出手肘,轻轻压在那靴头上,趁他不妨,上半身的重量便狠狠的压了上去。

      人的脚尖娇嫩,更何况十指连心,陆琛脚尖突兀受力,忍不住闷哼一声,瞥了一眼下首女子调皮的眼眸,警告般的睨了她一眼,移了移腿脚。

      九文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了看陆琛,又垂下头颅。

      陆琛微微后仰,背靠着圈椅,手指微微转动着扳指,这个角度他刚好对上谢弗昭的眼睛,对视半刻后,陆琛移开目光,从容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后把凤祥宫看好了,便是蝼蚁也不能大意。”

      接着又对九云道:“传信兵部尚书薛从鸢,监视好英国公府上上下下,若有异动,先拿住府内亲眷。”

      九云与李文远两人对视一眼,拱手抱拳,恭敬退下。

      等两人脚步声走远,谢弗昭迫不及待的从案桌下钻了出来,她葱段似的手指指着陆琛,气息不畅,口中囫囵道:“你...你早就有打算了,为何还有意为难我?”

      陆琛坐在案桌后,抬起头打量她,口中带着几分揶揄,“公主何出此言?陆某今日安坐中枢阁内,是公主突兀至此,并不是陆某让你来的,也不是陆某让公主...”说罢指了指桌案下,不言而喻。

      “你——,”谢弗昭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羞愧过,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自作聪明大傻子,从对他自荐枕席,前几日的惶恐不安,到今日的窘态,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罢了。

      看了看他戏谑的面容,眼眶的热意汹涌而出,顺势溃不成军。

      陆琛瞧她耳边的碧水坠子随着她轻轻耸动的肩头微微摇曳,眼泪好似珠串似的,滴滴落在地毯上,不知为何心下不自然起来,嘴唇微微张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干巴巴吐出一句。

      “你的妆有些花了,”陆琛望着她,认真道。

      谢弗昭先是一怔,呆呆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忍了又忍的眼泪,最终还是破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埋着头冲了出去,边走边想,陆琛其人,尤为可恶,较之傅芊羽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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