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峰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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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峰回
刘全立在宫门前，远远便瞧见一辆马车徐徐驶来，他带着小太监立刻上前，待马车停稳后，立在身后的小太监小步上前，弯腰恭敬跪在车辕下。
一双宽大粗粝的手掌掀开帷幕，从马车上下来一道粗狂的身影，他眉眼高深，山根极长，目光流转间精光四溢，身长九尺，壮硕如山峨伟岸，他头戴珠玉宝冠，一身深褐色明纹锦袍，腰间黄金红玉蟒带，踏步而下气势逼人，衣袂横飞间尽显杀伐果决，来人正是皇后之父，当今国丈，手握四十万大军的英国公——傅传庆！
傅传庆下了马车，冷眼打量了四周高森的宫墙，瞧了眼身旁的刘全，拧着眉开口，“不是说娘娘已经平安诞下皇子，为何如此紧急的唤我进宫，到底是出了何事？”
刘全鞠着身子不敢作答，只苦着脸抬手向前指引，“国公爷，咱们还是先进宫吧，娘娘还等着呢。”
傅传庆掀起眼皮冷淡瞟了她一眼，随后便背着双手阔步往宫门走去。
另一头，陆琛闲时地倚在八宝黄杨椅上，手中把玩着左手上的扳指，案上的四角猊兽鎏铜香炉内升起袅袅青烟，他清隽的轮廓在青烟中若影若现，阖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九云匆匆进屋，脸上一片肃色，行至案前，拱手抱拳，“大人，英国公一刻钟前于崇文门进宫了。”
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睁开眼来，如墨玉般幽深的瞳孔让人捉摸不透，他站起身来，嘴角微勾，静静立在案桌后，又过了片刻后，才道：“吩咐李文远，把守好宫门，从现在起，无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让薛丛鸢可以动手了。”
“是。”
陆琛迈步，望着窗外直视金乌炙热的光芒，意味深长，“让太医院的人准备，我们这就去凤祥宫见见皇后诞下的皇子吧。”
九云沉眼静静望着立在窗前的身影，得了吩咐后答了声诺后便躬身退出了房间。
中午的太阳尤其刺眼，不过片刻便能灼的人双眼疼痛，陆琛移开目光，屈指敲打着窗弦。
“大人，太医院的人到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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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傅传庆一掌排在案上，震的茶盏跌落在地，他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盯着一旁的傅芊羽，怒目圆睁。
傅芊羽一身明紫色的常服，披散着头发，脸上还带着明显的苍白，她抱着明黄色的襁褓，爱恋的抚摸着孩子细嫩的肌肤，听了父亲的话，眼角带着一丝为不可察的冷意，如夜空中飞闪即逝的流星，乍然间便无影无踪，她抬起眼眸，唇畔一抹笑意，“父亲，女儿的的确诞下了皇上的儿子，您为何不能扶持你自己的亲外孙当皇帝呢，等女儿的孩子当上了皇帝，您，我，甚至整个傅家，便是大齐最有权势的家族了！”
傅传庆眼中有片刻的炙热，可顷刻间便化为灰烬，遗憾说道：“你说的这些为父当然明白，若是这孩子做了皇帝，那咱们傅家自然是一步登天了，可...可是，你也说了这个孩子是个哑巴啊，哑巴怎么能当皇帝呢？”
傅传庆实在是难以理解，他往日端庄聪颖的女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虽然他也想让身体含有傅家血脉的外孙登上皇位，可前提得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啊！
傅芊羽抚摸孩子脸颊的手顿了顿，看着孩子单纯的容颜，心头便是一阵钝痛袭来，她冷下了脸，“哑巴又怎么了，我的儿子是文帝嫡亲儿子，便就是哑巴，这皇位也是坐得的。”
“你...”傅传庆一怔，粗粝的手指颤巍巍指着她，下颌上的胡须也跟着轻颤不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傅芊羽，第一次，他对自己这个女儿如此陌生。
“此乃大逆不道，”他咬紧牙关，憋出这句话，说完又指着傅芊羽怀中的孩子，“若是真让这个哑巴登上帝位，那我们傅家怕是在史书上遗臭万年，论外天下笑柄啦！”
傅芊羽压在心头的火气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面上却一片淡然，她安抚的拍了拍襁褓中有些不安的孩子，轻言哄了几句，随后稳稳的把孩子放在软榻上，扯了一旁大红如意锦被，小心的盖在婴儿身上，她垂着眼眸看着婴孩，待孩子睡的十分安然后，才站起身来，望向立在殿内的父亲，嘲讽一笑，一阵见血的指出，“父亲，自从女儿嫁入皇宫那日，英国公府便再也不能回头了，不，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当皇上想要杀了柳氏一族时，您当了他手中的刀一样，便在那时，您乃至整个英国公府便已经时骑虎难下了，这个时候谈什么大逆不道，您不觉得可笑吗？。”
琉璃窗外，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傅传庆哑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已经凉透了，他颤颤巍巍的跌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囫囵说道：“这不一样，杀柳氏是皇上的意思，身为臣子，自当忠君报国，解圣上所忧所虑。”
傅芊羽转身坐在榻前，听着他狡辩的话语，心下不屑，一双美目沉着的辨不出神色，幽幽问道：“如此便可寐了良心？毕竟，威国公柳宜可对您有知遇之恩，待您可不薄。”
“别说了，”傅传庆抬手阻拦，这些话他并不想听下去，殿内瞬时安静了下来，傅芊羽也淡然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
一刻钟后，傅传庆看了看她执拗的面容，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了，便再难更改了，他唇角抿的发白，神色略显郁然道：“你想好了，真的要让这孩子当皇帝？”
婴孩闭着眼睛，身前的被子一起一伏，显然睡的很是安稳，丝毫不受殿内两人的影响，傅芊羽乌黑的瞳孔里带着幽幽的光泽，“是，我的孩子，出自正统正宫，自然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可...可是还有太子，太子也是孝悯皇后嫡出...”
傅传庆话还没有说完，傅芊羽便冷眼打断，“谢璟母家有通敌叛国之嫌，如何还能当大齐的皇帝？”
傅传庆嘴唇嚅嗫了下，长叹口气，“芊羽，傅家兴与我，盛于你，只望不要亡于你我之手啊！”
傅芊羽勾起唇角，强压着满腔的喜意，得意的笑了笑，她知道父亲这是妥协了，有父亲的四十万大军和整个英国公做后盾，她与她的孩子，便更有胜算了！
“父亲放心，傅家只会因我们父女两，更加兴盛...”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大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刘全的声音惊慌的响起，“娘娘，娘娘，陆大人带了大批人往凤祥宫方向来了，怕来者不善啊！”
傅芊羽眉心一皱，陆琛！
傅传庆回过身来，他沉吟片刻，目光徐徐扫过身侧的傅芊羽与榻上的襁褓，凝重说道：“若要让这孩子登上帝位，英国公府和四十万大军还不足以完全镇压朝堂，你得先过了眼前陆琛这一关！”
陆琛其人，寒门出身，年纪轻轻便已是大齐首辅，位高权重，百官之首，心思手段样样不缺，想到那外在似清风明月般的俊朗男子，傅传庆无端的有一丝胆寒，他现在就看傅芊羽能不能过了陆琛这关了，若是过了，他自然是锦上添花，为傅家再造一势，若是...也有他在身后，让他人不敢欺她辱她母子！
傅芊羽面色一变，望着傅传庆的面容有一瞬的愤恨，她不知道明明上一刻便妥协了的父亲，为何下一秒却又变卦，傅传庆瞥过头去，端了案上的茶盏，静静的刮着碗盖。
傅芊羽攥紧手中的绢子，寒门出身的陆琛，不过是侥幸登上高位罢了，他的权势地位都是因为承文帝，如今文帝虽逝了，可她和她的孩子也能把这份权势收回来！
“娘娘，陆大人到了，”不等傅芊羽细想，门外又传来刘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
“微臣陆琛，给皇后娘娘请安！”
傅芊羽看了一旁端然而坐的傅传庆，抚了抚鬓边的垂丝海棠金流苏，威严中含着一丝愤怒的声音响起，“进来。”
大门“吱呀”一声由宫女从外面打开，门外立了乌压压的人影，最前方立着一道清冷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暗纹直?，腰间一条玉色革带，衬的他乌发黑眸，身旁众人都成了摆设。
陆琛正了正衣衫，在宫女太监的目光下，迈步缓缓走入内殿。
“臣陆琛，给皇后娘娘请安，”得体的弯下腰身，恭敬行礼，随后又对一旁的傅传庆拱手，“英国公有礼。”
傅传庆微微颔首，仍捧着一杯清茶，作壁上观。
傅芊羽冷眼凝视着男子沐浴在早春金色的阳光里面俊朗的容颜，似笑非笑道：“本宫刚产下皇子，陆大人便急不可耐的过来，怕不是只有请安这么简单吧。”
陆琛立在殿内，望着傅芊羽，含着一抹得体而温洵的笑容，“微臣今日过来，是想给小皇子请安。”
“顺便请了太医过来，为小皇子检查一下身子。”
陆琛每说一句，傅芊羽的脸色便更冷一分，她斜睨了一旁的傅传庆，淡然开口，“那就不用陆大人操心了，皇子生下来便有李太医检查了，他说皇子身体健康，是个健壮的孩子！”
傅芊羽一字一句说道，特别是在“健康”二字上，咬字极为清楚。
陆琛笑了笑，“李太医不精小儿科，微臣带了太医院的张太医，他最擅此道，便让他给小皇子好生诊治一番吧。”
此时整个大殿，唯有傅芊羽、傅传庆、陆琛三人，她深深的凝睇了他一眼，红唇轻起，“陆大人今日过来当真便是为小皇子诊治身体的吗？”
“当然，小皇子身份尊贵，若是无碍...”陆琛话锋一转，又停了下来。
傅芊羽一瞬间瞳孔微缩，想到了什么，她转头看了孩子安睡的容颜，唇角忽地上调，“如此也好，只是小皇子性子骄，本宫刚刚才把他哄睡，张太医若是要检查的话，却不能把小皇子吵醒了，若是吵醒了小皇子，本宫这手，也不怕沾染些血色给小皇子讨份彩头！”
最后一句，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陆琛唇角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安然漫步坐在傅传庆对首的椅子上，“都听娘娘的。”
对着门外扬声道：“张太医？”
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便有一道身影背着一黄花梨木箱子进了内殿。
他三步并作两步躬行到几人跟前，掀衣摆恭敬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英国公安，陆大人安。”
“好了，起来吧，陆大人一定要你给小皇子检查身体，本宫便也不阻拦，只是唯有一事要告知，便是不能吵醒小皇子睡觉，若是惊醒了小皇子，本宫便要用你的性命给小皇子讨份好彩头，你可知道？”
张太医不动神色睨了一旁的陆琛，恭敬叩首，“微臣明白。”
见此，傅芊羽也不好在说些什么了，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去吧。”
张太医安然起身，背着箱子走到榻前，取了软垫，小心翼翼的襁褓中摸出了婴孩的小臂，轻柔的放在软垫上，闭着眼睛诊脉起来。
这边，傅传庆嘬起嘴唇呷了一口茶，随后望着陆琛，意有所指道：“陆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忙，今日到是有空的很呐。”
陆琛微正了正身子，有礼回道：“陆某得圣上提拔，才能忝居高位，至当为大齐肝脑涂地，小皇子乃是圣上遗腹子，微臣与大齐自当珍之重之，合该来看看。”
傅传庆笑了笑，“陆大人话说的真好。”
说罢便移开目光，望着软塌的方向默不啃声。
陆琛眉目动了动，也垂下眼眸，安静等了起来。
傅芊羽焦躁的不时看看榻前的张太医，不时又瞧瞧殿内坐着的两人，她拨动着手指尖指头大小的红宝石戒指，心中如有把火般火烧火燎的，可她此刻也不敢发出大的动静，只在心中祈祷求那孩子能多睡一会儿。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在傅芊羽忍不住要出声催促的时候，张太医终于站起身来，把东西收拾妥当后，便背着匣子又一次跪在殿内。
“启禀娘娘，小皇子脉象平缓有力，不浮不沉脉动势力流畅，身子是极为康健的。”
傅芊羽松了一口气，她面带喜色道：“自然，小皇子身体健康，本宫最是清楚不过，你为小皇子看诊极为辛苦，下去领赏银吧。”
张太医谢了恩，便起身，打算退下。
“慢着，”陆琛开口，张太医瞬间迟疑在原地。
傅芊羽苍白的脸上带了几分戾气，若有所指道：“陆大人，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莫不是，非要找些事情才甘心吧。”
陆琛眉峰微扬，淡淡一笑，“娘娘，微臣今日听到传言，说是小皇子一生下来便不哭不闹，怕是可能...张太医，你不防在多检查一二。”
“胡言乱语，”傅芊羽心头一跳，站起身来恨恨道：“是谁敢如此大胆，辱没皇子，被本宫查出来，饶不了他的狗命。”
陆琛转身又坐到原位，不置可否道：“张太医，还不快去给小皇子看看？”
张太医一双脚似焊在了地毯上，他踌躇的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陆琛，期期艾艾道：“大人，娘娘刚刚说是不能惊醒了小皇子...”
“张太医，若是皇后娘娘真要用你的血给小皇子讨份彩头，那也是你的福气才是！”
张太医浑身一怔，苍老的脸上一瞬间好似老了十岁，他躬着身子，对着陆琛方向行了大礼后，缓缓往榻前走了去。
“你，你敢——，”傅芊羽指尖颤颤的指着陆琛，她心下慌乱，陆琛，怎敢如此大胆！
陆琛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漆黑冷沉的眼眸睨了傅芊羽一眼，并未出声。
软塌前传来张太医结结巴巴的声音，“这...这...”
转眼间他已经跪在几人面前，“回大人，微臣刚刚刺激了小皇子的足下穴，小皇子虽吃痛哭泣，可却未发出一丝声音。”
“哦？如是说来，传言不虚，小皇子真是天哑，”陆琛倾着身子，好奇问道。
张太医在皇后吃人的眼光下，仍旧磕磕盼盼的答道：“是...是的。”
“可有的医治？”
“此乃天生，并无。”
陆琛待张太医说完，便一甩衣袖站起身子，“小皇子身体有碍，张太医束手无措，但我大齐人才济济，微臣会遍寻名医，解皇子之疾。”
说罢，便拂袖退下。
傅芊羽妩媚的眼眸里荡着如针尖的冷芒，望了一旁安然而坐的傅传庆，牙齿发出咯咯的摩磋声，她抱起榻上的襁褓，眼里流出一丝狠厉，上手掐着孩子娇嫩的脸蛋，“快哭，哭出声来，你怎么会是个哑巴呢，快哭出声来，让大家听一听，你不是个哑巴啊。”
傅芊羽神情癫狂，鬓边的垂丝海棠金流苏打在她的面上，泛红了一片，更显狼狈。
傅传庆见她如此失礼，心下不忍，起身夺过她怀中的襁褓，“你作甚么为难他一个孩子。”
傅芊羽眼角有泪水泫然欲落，指着襁褓，“老天爷我耗尽心力，所有指望都在他身上，好不容易生出一个男孩，结果却是个天哑，老天爷，你这不是戏弄我吗？”
陆琛立在大门，冷漠回望了一眼，便抬步正要离去，也就在此时，傅传庆的怀中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凤祥宫内。
陆琛身子微凝，望着天边，嘴角勾起，喃喃道：“有趣。”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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