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谋》爇之

36、浊曲一首

　　故事到底从哪里开始讲，老人背着手来回地踱步，又不时地叹息。有些故事讲给不懂的人听会累坏讲故事人的。但老者又特别喜爱和擅长给晚辈人生经验，点评一下晚辈的人生。若能因一二指点让他人焕发色彩，倒也证明自己所历不假。
　　但，这一世与那一世，本就是两世，许多话，讲起来，又都是不相干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呵呵，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挺有意思的。”老者端坐主位，胸有成竹，三人愣愣地看着，毫无趣味般，只不过因为他是老人家不自觉地迁就他而已，“我们这边有种小剧，名叫浊曲——”老人咕噜着眼睛看向他们，希望得到一点回应；
　　“噢，浊曲叫法挺别致的，我听过清曲，大街小巷，大都是老人听。浊曲应该也是一样，就你们老人听。”仁乐搭着话，仁心笑着，什么清曲浊曲，自己就听过歌曲，小夜夜看着大家，压根不知道大家聊的是什么；
　　“清曲？清曲好啊！每朝每代，都会有自己的代表和特色啊，要说到浊曲，你们别听着名字觉得不怎么样的，它可是传了三朝，至我们这，至少两千多年历史了。而且啊，这个浊曲的浊字，先前用的不是“水边站虫字”，而是“水边站羽鸟”的濯，濯濯乎光明啊，我们这里，各职各业都是依能力定的，体力赛过脑力的，必然从军从戍，脑力赛过体力的，则一定要为政为谋——这个脑力体力皆不济者，则退而相当分配；只是这世上，还有一些先天不足者咧，视听皆善而足不利者，为察；视恶听闻皆善者为乐；......以此类推，详细的不讲了，这个曲者便是乐下的一分支，恰分到了视恶听敏音善之人，因出演眼无神，有时如黄水小洼，便得‘浊’字，濯曲，慢慢，就变成浊曲，此系坊间的玩笑话，但大家都这么称呼，便延续了下来——”
　　“还有这样改名字的？”仁心诧异地问，他觉得这样太随便了，有点不真实；
　　“什么名字倒是次要的，关键是，曲子因时而作，颇有参头啊！”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某处，好似升起丝竹管弦之音，倒不是咿咿呀呀听不清，相反，每个细音如在耳侧，清曲多欢快，这个也不赖，反而因是盲人鼓唱，曲调便显得更加专注和丰满，并没有一丝的乐声或者一个音气走神，你也感觉不到一句罢了后等听客欢呼的停顿，唯一的感觉是曲调很整，很专注，没有一丝的分神，像是生蛋壳内的世界，它传递着声音却只愿声音进入你的世界，当然，他们不喜欢你走近他的世界，也不愿意走近你的世界，两方，唯有这纯情的音乐与唱曲声相连——
　　“这个唱得什么曲？”仁乐侧耳倾听，便听到清晰的曲调——
　　【嗯——嗯——】
　　【西边的黑云久不散，水里的鱼儿甩尾欢】
　　【风吹蓬草辞根去，云托孤雁警愁眠】
　　【人儿如蚁儿——点点，点点点点往家跑】
　　【欢闹的大街散零零地，散零零地，散零零地赛那——赛那春末枝头摇雨落花】
　　“这是首老曲子了，讲的是些民间传说类的，老百姓忙罢，最爱地头串曲，就是这曲子啊！”老者得意地捋者胡须，开始自顾地摇头听着；
　　“都是些淳朴的民歌，跨了代了，耳朵难治了......”他又絮絮叨叨什么，但旁边的小夜夜却扯扯他的衣袖，一双澄澈的眼睛瞪着他，仁乐也凝神继续听，小夜夜也是，仁心确实不知道曲子的妙处在哪里；
　　【山道弯弯，弯弯赛那初一的月牙儿】
　　【溪水潺潺，潺潺顶那下机的白绸啊】
　　.......
　　【启明星离家园三日三夜三日三夜不知回】
　　【关暗星站天河边一望一天一望一天不疲惫】
　　【天河无水，波浪涌】
　　【地无水道，浪翻天】
　　【关暗星一跃下凡间，好去好去——倒回来难】
　　【顺雨下来，遇土生根，望望上天分外远，自古雨滴儿朝下翻，哪有逆着回到天】
　　【关暗星没法入了凡，生根长叶开花繁】
　　【花儿思天仰头看，一看扭断了细脖帘】
　　......
　　【启明星神力通了天，治水治火救可怜】
　　【但转身忘了神仙道，一根扎进人世间】
　　......
　　“唱得什么呀！神叨叨的！”仁心腻烦，拽着仁乐就要走，仁乐也才刚听出个眉目就被拽了一把，像是突然慌了神踩空了脚！
　　“年轻时候你就毛手毛脚，年轻时候你就毛手毛脚，毛手毛脚，毛手毛脚能做成什么事！”老者跳起，抽出身旁瓷瓶里的鸡毛掸子，对着仁心就是劈头盖脸地打，打得仁心措手不及，捂头揉腰扭屁股；
　　“你疯了神经病，连你爷你都敢打！”仁心急了，一把抓住鸡毛掸子，然后猛地一抽一推，把老者推倒在椅子上；
　　“仁心你疯了吧，老人倒了我们都不敢扶，你还把他推倒了，责任你能担待得起！”仁乐拉着仁心，但仁心上了邪脾气；
　　“大不了命赔他！这个死老头我早就看得不耐烦了，神叨叨的，有病还是有癔症，你爷爷来给你治！——你住这边好好的我住那边好好的，我犯得着你什么！”
　　“你个小不善的狗东西，你倒是敢骂起我来！怪不得老仙姑说我自作自受，早晚自己吐唾沫星把自己淹死！”老者又爬起来双手掐腰跳脚骂，仁心又像是被浇了一桶油，烘烘火光冲天地就要扑过去！
　　小夜夜觉得无趣，折身就出门逗爵将，奇怪，屋里那么大动静，屋外却什么都听不到，狗儿猫儿鸟儿，和那童子，都在翻着肚子晒太阳，酣然甜美，小夜夜也躺下，但他躺下就是凑个热闹，脑子还在思索——
　　屋内更是掀桌子砸板凳，仁乐眼看着两个人脾气“相投”，拽也无用，造反就造反吧，直到仁心放倒老者骑到老者身上，死死卡着老者的胸腔，双手也死死掐住老者的脖子，她才觉得事情大了，真要出个人命那就——
　　“仁心，放开手！”突地，门外传来一声老奶奶铿锵有力的呵斥，接着曳杖点地，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