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谋》爇之

35、拜访老宅

　　风起了，天黑了，雨来了。
　　这场雨像是带着很强的目的，单单在这个小公园的一片地方瓢泼而下。雨来了，樟树宁静了，它好似规矩了，顺从地淋着雨。雨拼命地清洗着，直到，青石板广场的地面被冲刷干净，像是迎接贵宾一般的仔细隆重。他们在雨里却丝毫感受不到雨，青石板聚集着清澈的雨水，五棵樟树黑魆魆地倒映在里面，雨好似停了，又好似没停，最近的樟树像是自己甩了枝干，抖落下无数的水滴，水滴砸入水面，好似珠玉相碰一般清脆，未及他们反应过来，花狸猫就喵一声纵深跃下——两境倒置，他们转眼就到了一所深宅的园林里，五棵樟树在温暖的阳光下，正逢春一般地吐出新叶——
　　“三位贵客，久等了，太老爷已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三人一愣，转身便见到一八九岁小童，身体微倾，右手引客。他们知道这是另一界，小夜夜扭头无声地四处看着，他还是惦记他的东菱花。
　　“仁乐，这个地方你觉得熟悉吗？”穿过后花园，往前院一走，便觉得屋瓦林立，长巷无尽头。但每一扇窗户每一个镂空的花墙，都吐出了最精致的景色。仁心只觉得很熟悉，确实很熟悉；
　　“刚刚路过的一个院子，很熟悉，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生活的福利院。”仁乐小声地说，她心里原有的悸动和恐慌，现在慢慢在心里清晰了，或者，在这里，她将看到一些东西，一些让她猝不及防的东西。
　　“下不去。”小夜夜拽了拽身旁的仁乐，小声说着，仁乐回头望了望他，只朝他摇了摇头；
　　“别乱来，先去看看再说。”仁乐拍了拍小夜夜的头，把他拢到自己的身边，爵将像是不会说话一般，只是偶尔地抬抬脚爪踱步在小夜夜的肩头；卷柏和花狸猫像没事人一样走在前面，那个领路的孩子，甚至看着一猫一狗，开心地笑着；
　　不久，来到一处暖阁子。门外，老松苍挺，老石榴树卧在太湖石山边，挂满鲜红的石榴，太湖石堆的山脚下，有一方水塘，水池里莲叶田田，雾气氤氲而起，院子除了青石板小路外，低矮的地方，都种上了各式的兰花，水汽越是氤氲，兰花越是青翠欲滴，如美人刚出浴，香露挂肤。
　　“诸位留步，容我进去先通禀一声。”小童两步一退，弯腰打拱，止住几人，而后轻捷迅速地入了屋子，也就眨眼的时间，又欢喜着出来，屈伸奉迎，“各位请进！”话一落，小童便从袖子里掏出碎布缝的圆布球，卷柏跳起来叼了一个，花狸猫追着一个小一点的，爵将则飞栖在石榴树上，啄着像小石榴一样的布球——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好似也没什么不妥。但仁心仁乐觉得一切好似都准备好了，被提前安排了，小夜夜看着爵将飞走，他下意识地像跟着，还好仁心拽住了他的后领子——
　　“怎么还不进来？非要老朽杖迎吗？！”来不及多想，屋内就传来一老人不耐烦且幽默的声音，仁心嘴快对着仁乐一笑，便捏着声音小声说道：
　　“就是不进去，就是要你老朽扶门而迎——”
　　这一说，逗得仁乐扑哧一下捂嘴笑了，但他人家里，不可无礼，她也收束得很快；
　　“各位请进，不用担心，太老爷也是喜爱动物之人，知道各位要来，早已备下这些玩意儿，且命我单独照管。”小童揖别，便转身与猫狗鸟逗乐去了；
　　进了门，屋内的陈设便全在眼帘。客间东墙满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布包的书和箱箧装的书，书柜前面空有人通融的地方，再前面，就是两座加一茶几，至于什么木料，看不懂，但应该很贵重的木料吧。而北墙边，有一溜长而高的案几，上面摆着典雅的瓷器及其他食物，案几前面，便是一对主坐，椅子与茶桌明显更大些；西边是用雕暗花木板隔起来的墙，照例，对着东侧，摆着一套一样的茶桌案几。
　　木隔板隔着的还有一个里屋，声音，就是从里屋传来的，他们迈进房间，倒不觉得多拘束，只是犹豫，要不要直接贸然地进里屋，毕竟是老者，尊者，人家到底让他们到那里毕竟还没有明说——
　　“哎呀，进来！年轻人怎么这样意意思思犹犹豫豫的，要有点朝气魄力嘛！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哟，这话都给您说了！来了来了！！”仁心觉得这老人家好玩，便也放开，伸着头撩开布帘便示意仁乐先进去，仁乐瞪了一眼仁心，又看了眼小夜夜这单纯的孩子，二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把把小夜夜推了进去！
　　“来啦！来，坐，坐！”小夜夜被推了一把只是瞪着眼睛瞧了他们一眼便也什么没说，但小夜夜一进去，便看到一白发窝髻、一身青色厚衣裤、双手抱胸且满眼不满的老者生气地坐在大罗汉床边，但双眸清澈，嘴边的胡须修剪得如孩童的锅铲头一般——
　　小夜夜经这么一吆喝，慌张地坐在了西墙边的凳子上，仁心仁乐也不能幸免，也悻悻地坐在小夜夜的旁边，只是，他们进得迟，反而坐得离老人家更近了；
　　“哼哼哼！”老人家几乎是鼻子出气，仁心与仁乐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老者看了下，好似不满意一般，不愿意搭理，端起自己床上桌子上的茶盏，仰头咕咕喝了一气才丢下茶杯，然后又双手胞兄，气哄哄地鼻孔出气，眼睛瞪着前方——
　　“老人家，您看您今天有事——我们要不改天来拜访？”仁心想找借口离开，说到大家的心坎里，仁乐也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连一向呆呆傻傻的小夜夜也认真地点头，毕竟，一个孩子坐着动也不敢动，太拘束了！
　　“都走！都走！走了就别回来！”老人家突然上了脾气，一把抓起刚喝的茶盏，猛地往地上一掼，茶盏粉碎，又惊得他们老实地坐着，不好提离开。但仁乐的耐心是有限的，超出她的舒适范围，她是不想惯着的。
　　“这位老人家，您消消气，气消了我们再来拜访您——走吧！”仁乐率先起身，她一把拉着小夜夜，仁心恨不得跑仁乐前面，眼睁着人撩帘子都要走了，老头子突然双腿一盘，双手不停地拍着大腿嗷嗷撒泼——
　　“仁乐仁乐！你别走哇！”
　　“啊？你怎么知道她叫仁乐？”仁心望着老者表情夸张，大家都驻足看着老者；
　　“你喊她仁乐仁乐，我就学着喊了啊！”老者尴尬地看着他们，脸上也是布满惊慌；
　　“名字就是给人喊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吧！”仁乐觉得仁心喊过自己很多次，但她也不确定喊没喊名字，也无所谓，到别处看看，看能发现什么，老樟树这么用心把他们带来，应该有什么事情；
　　“哎哟哎哟！我也听到你喊他仁心，这有什么奇怪的！哎呀哎呀，坐下坐下，我给你们讲讲故事嘛，讲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