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谋》爇之

37、因果大略

　　怪事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
　　先喊仁乐后仁心，怵得两人心里直犯膈应。仁心不知所以，不甘地松了手，此行，只觉得是将本松弛、无序的生活拧了发条，便觉今后的日子不能再似从前了，就如散马被拉上了道，缰绳一拉，鞭子一响——便默念着“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让你着急让你着急让你着急，多大岁数你还是这个样子，莫说影子是西山太阳拉歪了，说到底就是你自己着急忙慌每个定型！”哪知，一武人模样的老夫人，手脚利索，持着一长棍，虽高喊“仁心，放开手”，但进门便跳将起来，劈头盖脸地将老者打得钻进了茶桌地下，嗷嗷求饶！
　　“哎呀哎呀，你又打你小哥哥又打你小哥哥！哎呀！！滔天了！！这回不带打头不带打头！错也不在我，他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得理不饶人得理不饶人！”
　　“哼！”老夫人威武立下长棍，才更真切地听到铿锵一声，这可是金属的棍子，不是寻常物，“你最好掐死你自己，掐死你自己正好全部一了百了！”
　　“我也没说啊！我也没说啊！”老者抱着头小心翼翼地狡辩，顺道还往里面靠靠，挪了几脚尖；
　　“这位婆婆啊，你喊的仁心，打的那谁啊？呵呵~”仁心幸灾乐祸地，还得意大方地扶起个凳子端坐好，一副良好表现乖巧人儿；
　　“真是一条线坏得透透的，没用，没一点用！”老妇人摇头，这时，她也端坐下来，是很自然地，她嘴角眉眼含笑地望着仁乐，好似飞到仁乐身上两根弦，轻轻一动便能拉动仁乐，“你是仁乐吧？嗯，好，好，很好！”
　　仁乐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召唤，慢慢地坐到了离老妇人最近的地方，她看着老妇人的样子，心里竟然也是同样的话语，“好，好，很好！”
　　“大美而优雅的妹妹，我可以出来吗？我可算是可以能出来了是吧？你跟他们讲讲，讲清楚就清楚了，我讲了半天，留不住人留不住，都是扭头就要走，扭头走就是不给我面子，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老者伸出头，零散的头发，眼巴巴的样子，想来是被欺负惯了；
　　“您老怎么活得这么窝囊啊！出来吧！这——我都看不下去了，真没出息！没出息！”仁心一步向前，也不顾及老妇人的面颜，一把拉出老者，还给他理理头发拍拍身上的土，说也奇怪，拍了两下仁心就坏笑着不正经了，牙一龇，捏了老者的屁股把老者拽了起来！
　　“滚出去！你们俩！！”老妇人一拍桌子厉声呵斥，仁乐也厉色杀过去，二人几乎是一样地杀风！
　　“连我你也欺负连我你也欺负！”老者与仁心尬尬地转身离开，很听话很窘迫，但是老者的小拳头还是雨点一般撒泼到了仁心的胳膊上，仁心觉得好玩，刚跨出门，右手顺势一个搂腰，把老者当麻袋一样托起，然后直接从后倒着翻甩到肩膀，不及老者挣扎，仁心便招呼着瞪眼躺的小夜夜——
　　“走，跟你爷爷去活动活动筋骨去！”
　　这一吆喝，小夜夜去了，狗儿猫儿鸟儿也去了，小童也笑嘻嘻地去了，老者头晕眼花头晕眼花，手像风铃一样摇摆着指着小童，嘴里还絮絮叨叨：“天煞地煞我煞......”声音随仁心大步流星起伏颠簸，传到小童耳朵里倒成了 “天啊沙地啊，阿弟啊我啊~”小童心里也觉得好笑，不就是沙地，喊个什么弟弟，我们又非亲非故，就算带亲带故，我也不能是你沙地的阿弟，自己的亲爹娘也无这般能力，生出这个年长的哥哥！
　　“嗯清净了说吧~”几乎同时，仁乐和老妇人望向对方，似乎都在准备洗耳恭听；
　　“啊，你（您）先说——”又是同声；
　　“不推脱了，我先说吧。”老妇人起身，麻利地给仁乐倒了杯热茶，仁乐恭敬地接了，老妇人也端了杯茶，转身坐下，定睛与仁乐对视一番，字正腔圆地说道，“我叫仁乐。——莫急，你也叫仁乐，我们都叫仁乐，确实也都是仁乐。”
　　“您也叫仁乐？那刚刚您喊的仁心是——”
　　“是那个糟老头子！”老妇人笑着，仁乐惊了下，但事情围绕自己，本就是不寻常的，她不晓得，为何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老妇人眼厉，一眼就瞧出仁乐的心思，或许，她们才是彼此最像最了解彼此的人，“你是不是好奇？”
　　“嗯。”
　　“你刚听曲了吧？”老妇人眼望着外面，侧着耳朵，曲声远了，好似只剩下音乐了，仁乐只是点点头，但未说明自己停到了什么，“他是个心好淘气的老小孩，有些话讲出来，干讲，会让人难明白。你们来时望见的五棵香樟树，是启明星碎后生出来的，多多少少带着仙气。启明星提灯照世，无非是愿苍生无恙，但关暗星想他想得炽烈，启明星便不敢于世间挑灯，于是，它分作五棵树，照看着世间。”
　　“启明星是星神吗？关暗星为什么找它？它又为什么躲避它？”仁乐觉得这个充其量是个传说罢了，但老妇人却言辞凿凿一般；
　　“启明星是星神，关暗星也是。只是后面的这句话就是老一辈的传说了——启明星不可见关暗星。我们也没弄明白多少——”
　　“这寰宇存在不止一世间吧？”仁乐慨叹，不知如何去想象这些；
　　“嗯，不是不止一世间，而是，不知有多少世间。世间的产生，是原主思绪分化发展而来，像树的枝杈，还是那棵树，但一层层一枝枝地分长下来，而于世间，每个分出来的独立的人又产生思维，多种不同的选择又分枝叉，又是世间......”
　　“它是无穷尽的。”仁乐脑子像大河水往小河灌，小河水往沟渠灌，沟渠水往小溪灌......就这样，无穷无尽，像会分裂的血管......
　　“不是。那个传说，启明星见了关暗星，便一切都结束了，化为‘0’，世间不再有任何的可能。”老妇人说到这些，扬起的嘴角凝固僵硬在哪里，她把这视为灾难一般；
　　“启明星，关暗星，倒像是开合的天地，遇到了，便合在一起，紧密得能排净空气，就完全没有......”仁乐叹气——
　　“启明星消失后，世间便开始出现它散出的神力。你们都具有。我们也是。你不能小瞧了自己手中的力量，无数的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领着自己的使命。”
　　“我是度亡灵吗？还是挽救了它们？”
　　“都不是。你是依它们所愿，渡它们去它们想到的地方，成为它们想成为的样子。”
　　“你知道仁松吗？”仁乐知晓自己的使命，这么明确，确实是一种安慰，她突然想到，遇到这么一个明白的人就要问些自己想明白的事，明白的人才会将明白的事讲明白；
　　“仁松不与我们一般。你也许能在其他世间看到他，但未必是他。他在你们‘失心’前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去处。”
　　“失心？”
　　“哈哈，你应该忘记了，你新生于一世间，都要从一个身份一个故事开始，去建树自己的生活。你做了裁缝，最终，是其他世间的与我们一样身份的人取货，结束建树期。”
　　——
　　仁乐大略想了，大概是通了。她的耳边，忽远忽近，总回荡着一些乐声，好似自己耳朵里钻进了乐队，专为自己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