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絮》冗星

10、银瓶乍破

　　夜上中宵，月光皎白如瀑，长林银涛如海。本该静谧的银泉林，今夜人声鼎沸。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场的修士们越发急不可耐，等待的情绪交织在空气里有如实质，就连偏居一隅的玉旒也感受到了周遭几近沸腾的热意。

　　与此番热烈相反，他的心此刻却冷静下来了。

　　一连串因凤栖云这个名字而起的心绪波动，终于在几个时辰的安静等待中，沉酿至底，复归平静。

　　他只需按部就班走完此程，遥遥看过那人一眼，也算见识了这方宏大世界的一角风景。然后就可以不留遗憾地回归真正属于他的日常了。

　　玉旒顺着人潮迈步。

　　骤然间，分飞的流光倾泻，如珠玉迸溅，华幕铺展，异象一时充斥满每个人的眼球——有人破开了秘境的入口。原本的平和被瞬间打破，宁静的银泉林绽起一簇簇盛开繁花般的光辉，落在在场每一位修士身上，而光芒最夺目之处，由无数的光点凝成了一扇虚幻的门。

　　脚步声纷至沓来，喧嚷声接踵而至，术法灿光交织刃光闪闪，身在其中只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人流涌动顾不得半丝秩序，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向着那扇门挤去。

　　玉旒望望那处，心念一动，直接踏入了光门的门槛。

　　下一步，长靴落到了足够坚固的实地上。

　　喧嚷和乱光霎时全部消散，抬眼望去，俨然已是另一片境地。

　　满目苍芜的银色石壁，不宽不窄，像是一处山岩洞穴的内部。

　　玉旒身旁没有任何人，四下里也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原作中，陆秋繁原本和门派里的一行人同行，但不久后就会出现分路的契机，走上卫螭为他铺好的路。

　　卫螭这个阶段还总免不了想教导小小的皇子殿下，要陆秋繁通过他的考验，才肯把这个秘境的权柄交给他。

　　倒像是奖励小孩子一个想要的玩具。

　　不过这奖励最后倒是也没落实。

　　是了，这场阴谋与纷杂人心交错下的混乱秘境最后会溃散。在秘境篇章的最后，核心处聚了几伙暗地里针锋相对的人互相提防着对方的手段和先手，却蓦地出现一群不知打哪儿来的散修，其中一人误打误撞，让所有人的想法和算盘都落了个空。

　　自然不是误打误撞，毕竟这一人就是那位凤栖云。

　　这之后立刻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秘境的溃散。

　　而他只要在秘境被毁掉前，也找到那处核心位置，挑个好位置看戏就可以了。

　　对于看过原文，又在等待的时间里研读过从沈棠那里拿来的银泉林秘境相关资料的玉旒来说，这并不困难。

　　在此之前，时间还足够充裕。

　　他循着踏上去微凉的道路，每一步都落下轻敲路面的声音，手抚过触感薄而细腻的石壁，分不出这是什么材质，远处隐隐传来水击岩洞的声音，却仿佛向哪个方向走都走不近。对玉旒来说，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这秘境不大不小，而进入这秘境内中的人，可就太多了。

　　这也意味着玉旒的一人行并不会持续太久，他注定要与形形色色的人们相遇。

　　没过多久，玉旒就见到了第一个人。

　　很巧，这是个穿红白色制服，与大部队走散的赤霄派弟子。

　　空旷的一片椭圆形空地前，两人从斜相对的两个入口一同探出身来——

　　玉旒的脚步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可对方反倒缠上来了。

　　这弟子是个爱热闹的，与众人不小心分散开来，他又不慎丢了联络的法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和同门再会合，正一个人凄凄艾艾着，好容易遇上一人，自然不能让他跑了。

　　于是他很热情地上前来打招呼。

　　“这位朋友——留步啊。”

　　玉旒不情不愿地留了步，看向这人。

　　“我叫凤笛，赤霄派的。”他这样介绍着自己，年轻人红白色的衣衫看起来齐整而有少年气，眉眼带笑，银色发簪束着发，见玉旒停步，他几步就走到了近处，很是自来熟的打量起了玉旒。

　　“你是哪里的——等等，你先别说，让我验证下最近所学。”

　　玉旒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沉默。他倒是没有走开，而是就这样立在这里给眼前这个略显奇怪但兴致勃勃的年轻人看。

　　这人年纪，和从前的玉旒大致同龄，但玉旒没什么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他微微歪头，正欲言又止，却见对面自称凤笛的人抱了手臂，摆出副深沉思考的模样，眼睛闭上又睁开。

　　“你——们门派只派出了你一个人来这里，对吧？”他很严肃地开口。

　　玉旒眨眨眼，点了点头。

　　凤笛又道：“你修为不错，但缺乏顶层资源，多受师门照怀，这是第一次独自出行。对不对？”

　　玉旒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凤笛扬起眉毛，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好说，你跟着我，我们分工合作，我只要些火属性相关的东西，大头都归你。怎么样，不亏吧？”

　　凤笛自信满满地看向玉旒，玉旒看起来青涩又不乏拘谨，长相颇为顺眼，年纪也比自己稍小，他的确是乐意照顾一二的。

　　玉旒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他沉默了又沉默，就听凤笛道，“不用太开心，哥哥就喜欢照顾你这样干净乖巧的小师弟。”

　　玉旒：“……”

　　玉旒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一拍即合，走上了同行的前路。

　　“你叫什么名字？”

　　“……玉旒。”

　　“嗯？很衬你嘛。对了，你不奇怪嘛？”

　　“奇怪什么？”玉旒迷茫的问，又感觉自己需要奇怪的点似乎很多。

　　“奇怪我刚刚是怎么看出关于你的那些事啊。”

　　“啊……”看着凤笛几乎要直接表现出来的“你崇拜我一下嘛”，玉旒沉痛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好让人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弥补自己的演技，他又加上了句，“难道你从前听说过我？或者你是学习卜卦的修士？”

　　卜卦是沉香派的代表，那个门派成日里研究算卦炼丹，倒是稳居着天下第三的位置。

　　凤笛很满意他的捧场，装腔作势：“非也，非也，这些全都是靠我看出来的啊。”

　　他特地在那个看字上加了重音，玉旒诧异地看着他。

　　凤笛：“这就要靠细心的观察与思考了。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玉旒这次没有点头，因为暗处一只通体深黑色的巨兽忽地低哮着向他们扑来。

　　凤笛发现的并不比玉旒慢，且他的反应要更迅速一些，他倏地抽出赤红色的长翎，双手持握直直地挥动一斩，霎时间势如雷霆，眨眼巨兽成飞灰。

　　玉旒：“……”

　　真是暴力啊。这位同学。

　　凤笛潇洒地背着长翎往回走，背后还燃着未散尽的硝烟余屑，在暗红焦黑与冷色石壁的背景下，凤笛抬袖向玉旒挥了挥手。

　　解决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玉旒完美扮演着一位实力一般的小宗门弟子，不卑不亢地和这位来自大宗门的修士合作破机关，斩凶兽，采灵物，贡献着自己可有可无的力量，收获倒的确还蛮不少，直到又遇上了一大群人。

　　那是千风派一伙等级不低的修士。

　　破碎凌乱的残垣，看起来方方结束一场争斗，作为胜利者的一行人趾高气昂，三两落坐着把这处当作暂时休憩整顿的领地。

　　玉旒和凤笛撞见这幅画面时，空气肉眼可见的安静了一瞬。

　　玉旒察觉到不对劲，刚想转头让凤笛同自己离开，却见凤笛眉毛挑的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高，脸颊也泛着些古怪的红，而另一边，千风派的人比他先开口——

　　“哟，这不是凤堂弟嘛。”为首的那一人道，语气极为轻佻。

　　这人头发束的很高，一袭深蓝色的千风统一制服，长相俊美却莫名带着些阴沉的气质，深色眼底里盛着的是浓重的挑衅与轻蔑。

　　“还在玩你那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呢？这秘境可没看起来那么简单，像你这样半吊子的修士，可要小心消失的不明不白啊。”

　　话里话外锋刃尽显，玉旒有些烦恼地意识到遇上麻烦了。

　　凤笛同这伙人似乎很有矛盾。

　　而想到凤笛对自己的一路照顾，若真起了干戈，玉旒自然不能转身离开，只是……后续发展怕是也不会如原想那般平静了。

　　他侧头去看凤笛，年轻人眼里已经燃起了火，好像下一秒钟就要直接动手，只堪堪还顾忌着那么一点对方人多势众。

　　“……”他抬手，想劝凤笛冷静一点，却见凤笛一转头，和他对视。

　　“玉旒，这事和你没关系。”凤笛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红尾鱼形的小盒子，塞给他，“如果有机会，帮我转交给我堂兄——你一定听说过他，毕竟他可是……凤栖云啊。”

　　言罢，也不管玉旒是个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向着那群人，露出个张扬的笑，直指方才出言嘲讽的那个中心人物。

　　“韩洋，我看你才是得意忘形要小心栽跟头。而且，没有你身边这些人，单打独斗，你打的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