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者之歌》慕离兮

101、温柔一生（6）

　　季遂乐没发现于嘉希就在旁边，于嘉希回到办公室之后才发现不小心拿走了季遂乐的饭卡包，里面还装着季遂乐的公交卡，她俩今天换班时间不一样，于嘉希怕季遂乐下了班回不去家，跟主任打过招呼后又急匆匆地下楼。
　　其实她只听到后半截，也知道后果也能分析得出前因，很显然季遂乐面前的男生试图撬徐聈清的墙角，然后被季遂乐拒绝了。从他们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俩以前认识，但关系算不上友善，甚至对季遂乐恶语相向过。
　　于嘉希记得大一军训的时候季遂乐还是有点胖乎乎的，后来她花了一个学年的时间锻炼，下了课先去操场跑一圈，自律到整个宿舍都自愧不如，程柯羽一直以为季遂乐还在高三模式里没调整过来，好多次都想着要不要来一次心理疏导。
　　后来季遂乐变漂亮了很多，班上的男同学才爱渐渐注意到她。男孩子大多是视觉动物，美女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于嘉希虽然嗤之以鼻，但现实就是如此。陈理也好，其他人也好，如果不是季遂乐有一副好听的嗓子，还算不错的样貌，他们还会对他青睐有加吗？
　　未必。
　　所以在于嘉希看来，面前这个男生也是同样的人，以前把季遂乐当成丑小鸭，现在她变成了漂亮的小天鹅，就想把以前的恩怨推翻，当作无事发生。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于嘉希昂着脖子走过去，特地留意了一下他的长相。于嘉希心里一惊，这可能是她遇见过同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了，修饰修饰都可以去演电视剧，有些小鲜肉都未必有他五官优秀……就是品性不行，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
　　她扯扯嘴角，冷哼一声。
　　邢何野听见她的声音，抬头望过来，某种夹杂了些许疑惑。
　　于嘉希一脸正色，故作坦然地走进办公室，假装刚刚那一声并不是针对他。
　　季遂乐在整理报告，听见门口的动静，抬起头：“嘉希？你怎么过来了。”
　　于嘉希掏出口袋里的卡包递过去：“喏，刚刚不小心顺手塞我口袋里了，给你送过来。外面那个人是……”
　　“我初中同学。”
　　别的信息季遂乐没再多说，于嘉希心里有数，也没问：“瞧着有点眼熟，不会是什么刚出道的明星演员啥的吧。”
　　“不是，不过他做什么工作我也不清楚。”季遂乐从抽屉里翻出一块巧克力，“给你哒，辛苦跑着一趟。”
　　于嘉希直接拆了包装把巧克力往嘴里一扔：“那我回去啦。”
　　季遂乐朝她挥了下手，又重新低下头写笔记。于嘉希观察了她几秒，见她没被外面那位帅哥影响，稍稍放下心。季遂乐绝口不提那人，看来是不想沾染半点关系，那样也好，像帅哥那样的人多半自尊心强，被拒绝个一两次也就放弃了。
　　虽然不太理解初中同学为什么还要来撬徐聈清的墙角，人长得帅，但脑子却不太好使，季遂乐怎么放弃徐聈清这么个又体贴又有上进心的潜力股呢。
　　她可是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季遂乐拒绝了邢何野，但也必须承认他说的一些话不无道理，游戏行业这几年风险很大，如果版号在一年之内还发不下来，徐聈清工作室的压力就会变大了。以前也有过很鲜活的例子，游戏预告之后又跳票，最终发布的时候距离第一版宣传已经过去了四年半，当时殷切期待的玩家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游戏这一行想要找到替代品不算难事，有人乘了东风能把游戏经营十年，有的游戏没等到周年庆就宣布停运，天时地利人和，在游戏这一行也是缺一不可。
　　虽然徐聈清他们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发布一点新游戏的消息，但互联网想要扒出一家公司的动向很容易，工作室招募了新人，运营跟程序都是手游方向，网友们或多或少也猜出了下一部作品的计划。
　　有人说再清流的游戏公司也要追求时代潮流，国产单机游戏已经要完蛋了。也有直言网友站着说话不腰疼，想让工作室都吃变成清流，但工作室也要挣钱生存，只做单机的公司不知道死了多少个，这个世界很现实，有资本才有资格谈梦想。
　　网上的那些舆论对工作室的影响不小，即便徐聈清跟霍星炎变着花样给他们找理由休带薪假，还是阻止不了一些人另谋高就的念头。
　　要走的不是核心成员，徐聈清没有再阻拦。
　　季遂乐知道人员流动对整个工作室的影响不小，人多半有从众心理，一个人选择离开，下一个要走的就不远了。
　　虽然徐聈清还有心情跟季遂乐开玩笑，但紧张跟忧愁还是没有逃过季遂乐的眼睛。季遂乐心里很不好受，徐聈清的学业、事业迄今为止都是顺风顺水的，季遂乐自己经历过挫折，明白这种从山巅跌落谷底的滋味，她并不想让徐聈清再走一遍这样的路。
　　她参与过几次测试部门的内部测试，她非常喜欢这款游戏，与市面上许多俗套的正逆后宫游戏剧本不同，主角设定更像是个旁观者，去观察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游戏没有给主角设定明确的任务目标，而是通过一次次的任务选择，阅读各个阵营、团体的故事之后，为主角添加完全来自于个人理解的润色。
　　其他测试人员提出过如此设定的隐患，与游戏中其他角色的关系不够紧密，对于渴望从游戏中体会情绪价值的人来说并不是上上之选。主角与角色之间有一道屏障，那就注定了角色只是角色，而不能成为玩家梦想中的一部分。
　　但许多人玩游戏是在逃避现实，是在追一场虚无的梦，他们渴望被人追捧的生活。
　　这款游戏更像是给了玩家一双眼睛，去看，去体会另一种人生。逃避无用，应当睁开双眼，打开耳朵，沉下心去见证，去走。
　　很反直觉的设计，要么一炮而红，要么被诟病到光速下架，删号跑路。
　　季遂乐自然希望是前者。
　　他们只差一个机会，机会姗姗来迟，但她衷心希望能够来得及。

　　后来季遂乐再也没见过邢何野，再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听谷灵云说起，这位花间浪子终于决定收收心，答应了父母的安排去相亲，估计最后还是要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人联姻。至于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真感情，谷灵云虽然没直说，但季遂乐听她那带着些许不屑的语气，大概是不觉得邢何野这个人会有真心。
　　一想到不久之前这个人还说希望跟自己试一试，季遂乐就一阵恶心。
　　“其实如果他跟佟溪没有分手，他们俩才是最适合的，家世合适，彼此又了解，就算在外面惹了风流债估计也不会闹到家庭。当初邢何野要跟佟溪分开时特别狠心，有一回我碰见他，问他为什么不选择佟溪，邢何野说他其实没喜欢过佟溪，当初两人在一起是彼此虚荣心作祟，都觉得应该拥有最好的。”
　　说起这些，谷灵云满是膈应：“什么眼光啊都是……我当初就不该跟他交朋友，太跌份了。”
　　季遂乐听过也只是笑了笑，什么真不真心的，对那个人而言可能一点都不重要。
　　听完谷灵云的吐槽后，季遂乐跟邱琳换了班，去一旁换下白大褂后准备下班回家。出门后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门诊叫号机，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乔鹿。
　　她略有些惊讶地往候诊室长椅望去，乔鹿戴着墨镜，用围巾裹着半张脸，要不是她俩曾是同学，这模样看着着实眼熟，其他人恐怕都认不出乔鹿来。
　　不确定乔鹿愿不愿意被她认出来，季遂乐思考片刻，还是摸出手机，找到了加过好友但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头像，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省中医？”
　　乔鹿手机震了震，她低下头看了眼，又猛地抬起，一下子就撞上了季遂乐的目光。
　　乔鹿默了两秒，朝旁边的消防通道一指，季遂乐会意，点了点头，先去了一趟洗手间，站在洗漱台前搓了一分钟的手，才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特别像特务接头。
　　消防通道光线暗些，乔鹿摘下了墨镜，季遂乐看着她逆着光的脸庞，只觉得那张脸毫无血色，精气不足，看上去疲惫极了。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乔鹿苦笑着，嗓音都有些喑哑，“去年流过产之后身体一直没恢复好，生理期也不规律。今天我休假，就过来看看，开点药调理。”
　　信息量大的季遂乐差点没站稳。
　　流产？什么时候的事，她都没听徐聈清或者褚利丰说过……
　　那孩子……
　　“是……路逾天的？”
　　乔鹿点点头，没打算隐瞒：“嗯，是个意外……大概是措施没做好吧，其实那天应该是安全期，但就是……我现在事业上升期，不适合怀孕，所以就拿掉了那个孩子。”
　　季遂乐很想告诉乔鹿医学上没有所谓的安全期跟危险期，人体周期规律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科普。
　　她欲言又止地盯着乔鹿看，乔鹿朝她笑了一下，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你跟路逾天……不是还没结婚吗？”
　　“没结婚就不能有孩子吗？上车后再补票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乔鹿语带自嘲，“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跟徐聈清那么规矩。”
　　这话季遂乐听着有些不舒服，但她压住了这股情绪：“那路逾天没陪你过来吗？”
　　“本来他打算来的，但我们俩昨天晚上吵了一架。他想先跟我把证领了，我现在没有时间去筹备一场婚礼，他说可以再等等。但他没有跟我求婚，说要领证的时候就像是为了那个孩子妥协……我气不过，把他从我家赶出去了。”
　　这几年他俩吵闹不断，但不再像当年那样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大约他们都清楚彼此会成为对方最后的归宿，所以谁都不会再提分手。
　　感情已经经不起再被伤一回。
　　季遂乐管不了他们俩的感情问题，这也不是劝和还是全分的问题，她只能从医生的角度给乔鹿建议：“你的工作压力大，会影响经期时间。虽然有些事……如果真的要同房，还是戴上比较好，避孕药也不能多吃……算了，一会儿主任会跟你说的。”
　　“我还以为会排到你。”
　　“我还不能单独看诊，现在只是助手。”
　　“这样。”乔鹿撩了下头发，露出更加苍白的面容，“季遂乐，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不争不抢，却什么都得到了。”
　　季遂乐隐约觉得不能把话挑明，否则会打破他们长久以来的平衡关系。
　　即便她曾经有预感，但被几个当事人否认了——或许都只是当局者迷，又或者是在四两拨千斤。
　　可乔鹿有句话说错了，她不爱争抢，但不代表如今的她愿意拱手相让。
　　季遂乐淡淡笑着：“是我们选择了对方。”
　　乔鹿愣了一秒。
　　“你也选择过了，乔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