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者之歌》慕离兮

102、温柔一生（7）

　　翻了年，一月末的时候，工作室的游戏可算拿到了版号。版号信息一公开，半个游戏圈都沸腾起来，毕竟一年多没有精品游戏得以上线，太多游戏因为等不起而胎死腹中，因而这一批被解封了的游戏就变得备受期待。
　　工作室的宣传压力与日俱增，徐聈清和霍星炎计划正式运营时间掐在五一长假，这就意味着他们只有不足四个月的时间抽选内测，限时内测，再根据用户反馈对游戏内容进行调整。
　　季遂乐知道，这几个月徐聈清大概又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了。
　　过年的时候他们还是各回各的家，年初一的时候季遂乐在付严彬家陪看电视，付玮带着付明晨夫妻来拜年，孩子还太小，除夕夜又见过面，就没带出来吹风。付严彬之前不太喜欢这个孙媳妇儿，太势利眼，觉得他们付家不富裕，平时也不怎么来往，只跟着付明晨过来做做表面功夫。付严彬懒得去管这对夫妻的事，他们俩周瑜打黄盖，他们一把年纪了，不想多操一份心。
　　付玮一家子吃过午饭后就走了，付严彬坐在客厅里，脸崩得紧紧的。季遂乐跟整理桌子的付燕对视一眼，双双耸肩。
　　没过多久，家里的门铃响了。吴云梅刚洗好碗，边拿着抹布擦手边走出来，一脸疑惑：“没人说今天要过来啊……谁啊……”
　　季遂乐忽然有了预感，“腾”的一声从沙发上弹起，把旁边的付严彬吓了一跳。
　　吴云梅打开门，徐聈清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火红火红的礼盒：“外婆，过年好。”
　　吴云梅笑眯了眼睛：“过年好过年好，哎哟你看看你，还带什么东西过来，这可真是……”她弯腰给徐聈清找鞋，“岁岁啊，来帮小徐拿东西。”
　　季遂乐趿着棉拖快步走过去，一脸欣喜：“你怎么来啦，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告诉你了你们还得给我准备饭菜。”徐聈清熟练地换好鞋，没真让季遂乐拿礼盒，他一手提着一个，走进屋，同付严彬问好：“外公，过年好。”
　　付严彬对徐聈清的态度显然和对张芃芃不同，一见着徐聈清就眉开眼笑的。季遂乐早就习惯了付严彬的川剧变脸，尽管她从来没主动问过付严彬对徐聈清满意在哪里。
　　徐聈清放下礼盒，去洗手间净了手，然后走过来坐到付严彬的另一侧。两人一并看着循环播放的春晚，季遂乐看着枯燥无味的相声节目，徐聈清却能说的头头是道，与付严彬交谈甚欢。季遂乐忽然顿悟，这可能就是徐聈清锻炼出来的……陪老头子的技术。
　　就像在家陪徐明贤那样。
　　季遂乐摸着下巴看着这对和谐“祖孙”，付燕忽然把她拽到一旁，悄声问：“小徐真没跟你说过今天要来？我给他准备的红包都没带着！”
　　季遂乐无奈道：“真没说……妈，你都不给我红包了，怎么还准备了他的啊。他肯定不会收的，我们都多大了……”
　　“不给多少，过年图个吉利。”付燕戳戳她胳膊，“等会儿你们想出去就去吧，待在家也束手束脚的，晚上早点回来就行。”
　　“嘿嘿。”季遂乐挽住付燕的胳膊，“谢谢妈妈！”
　　付燕横她一眼：“少来，过几天要去小徐家吧，你舅舅带过来的礼盒你也提过去，里面的茶叶不错，给你爸喝就浪费了，带给小徐他爷爷尝尝。”
　　“哦！”
　　“小徐呀。”付燕扬了扬声，“吃水果不？”
　　“谢谢阿姨，我吃了饭才过来的，现在还饱着。”
　　付燕点点头，把季遂乐往前一推：“行，那我就不招待你了。一会儿岁岁她外公外婆得午睡，你们俩出去转转吧，忙了一年，也该散散心了。岁岁过几天还得去值班，估计你俩也没那么多功夫。”
　　付严彬不满地瞥了付燕一眼，动了动唇，但最终没说什么。

　　季遂乐和徐聈清奉命出门逛街，大过年的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地方，商场冷清得要命，只有广播在放《好运来》。路边的小店歇业了一半，外面的气温实在是低，季遂乐走了一会儿就提不起劲，两人索性去了就近的肯记，一人点了一杯热咖啡。
　　刚一坐下，徐聈清就接到了电话，季遂乐听出是霍星炎的声音，两人聊了快十分钟才挂断。季遂乐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不由感慨：“过年假期也这么认真工作啊，你们好辛苦哦……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一处美术资源没有替换成修正版本，我已经让他跟分管这一块的技术人员联系了，我们打算年十五上线第一次内测，确实很急。”徐聈清盖上手机，“他说初三的时候就回宁城，到时候我可能要去公司一趟。”
　　季遂乐眨眨眼：“啊？那他不打算放假了啊？”
　　“他们家来往的亲戚很少，回苏城陪家里人吃过年夜饭就没别的事了。”
　　季遂乐记得徐聈清说过霍星炎的家庭状况，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他在宁城的父亲一家……就真不来往了啊？”
　　“嗯……他和他爸已经不联系了，他弟弟以后都要在我们公司实习……我也不好说他们家的关系。”
　　季遂乐了然：“我明白的。你们第一次内测打算招多少人呀？还会让向离声他们参与吗？”
　　“会的，我已经提前跟他说好了，只不过这次技术测试的门槛比较高，所以受邀的都是资深游戏主播，我在宁大的论坛里也发了招募贴，主要是希望计算机系和数学系能够来参加，他们对数据的敏感性会强一些。”
　　“这样哦，我最近看到好多讨论你们的，微博上还专门有这个话题呢，我搜索了一下，参与度特别高……”
　　徐聈清点点头：“我知道的，毕竟是开放版号后的一批新游戏，受关注很正常。我们的题材与玩法都比较冷门，玩家们没怎么接触这个领域，我们之前做的游戏又都是小品类的，大概业内对我们工作室不算特别看好。”
　　出于私心，季遂乐当然觉得徐聈清做什么都好，但他说的这些也是事实。他们的游戏与这两年市面上流行的玩法相差太多，如今更是画面当道，许多游戏的宣传都拿游戏画面人物模型的精致程度为噱头，甚至还有的不惜擦边。要么就是去蹭乙女游戏那条路，只要把角色画得又帅又苏，再写一些甜蜜苏爽的剧本就能打开市场。
　　但徐聈清工作室的游戏完全背这两条道而行，他们想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从人文发展到物质更替，比起一款游戏，更像是去写一本只属于这个世界的史书。历史狂热者的季遂乐心存欢喜，可她同样明白在以享乐为主的游戏行业这样的选择并不讨巧。
　　只是他们既然都这么选择了，她就会无条件支持，谁又能说另辟蹊径不会开创一条全新赛道呢？
　　徐聈清又低头回了霍星炎几条消息，季遂乐干脆起身去买点小食。
　　这会儿肯记用餐的人多了起来，在前面有两个人排队，季遂乐耐心等着，拿着手机继续刷微博消息，余光瞥着前面的人动了，就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季遂乐？”
　　听见有人唤她，她抬起头，微微一愣：“路逾天？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想起来，路逾天本来就住在付严彬家附近，以前就偶遇过好几次，今天会见到倒也不奇怪……
　　她下意识看看四周，在寻找某个身影。
　　路逾天笑了两声，解答了她的疑惑：“别找了，乔鹿不在。你想吃什么，你先点吧。徐聈清也在？”
　　三个问题的答案是一样的，季遂乐点头，回了声“好”。
　　季遂乐多点了一些，顺带把路逾天的那一份也一并结了，路逾天挑了下眉，朝远处一指：“既然你都请了客，我不过去似乎就太失礼了，你们不介意吧？”
　　“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吃吧。”
　　季遂乐对路逾天的心态其实有些复杂，觉得他跟乔鹿一起过得很冷，但感情这事旁人说不得，也许他本人乐在其中，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徐聈清回完群里消息，一抬头看见季遂乐跟路逾天并肩走过来，路逾天端着餐盘，里面摆了一个小食拼盘。他愣了一下，起身换了个座位：“这么巧？”
　　“家里来的亲戚太多，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我实在没什么兴趣。”路逾天毫不客气地坐在原先徐聈清的位置上，“你们俩不也一样？”
　　“我和岁岁不一样，我们平时忙，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是阿姨让我们出来转转。”
　　路逾天笑了声，没说什么。
　　季遂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你和乔鹿……到底是……”
　　徐聈清没听季遂乐提起过乔鹿的事，此刻也是带着些茫然地望向路逾天。
　　路逾天沉默了几秒，苦笑道：“之前她去你那里看病，我就知道瞒不住。其实我也不想说，毕竟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和她本来想瞒着爸妈，虽然我不太支持她那套事业理论，可她既然坚持，那我也认了，不过就是等几年，我也等得起。可那天她妈妈去公寓送东西，看见了她的病例……现在我们俩的父母逼着我们结婚，她不乐意，结果把她妈妈气病了。”
　　“所以……你家现在……”
　　“他们在讨论结婚的事，我是躲出来的。”路逾天脸上写满愁绪，“我也不知道我和她究竟怎么走到这一步，也许当时我们想得太简单，以为从小到大的感情能支持我们走下去。实际上我没那么了解她的心思，她也总说我不够主动，也许我们俩结了婚也注定成为一对怨偶。”
　　季遂乐想起往日里听闻的他俩之间甜蜜种种，顿时不是滋味。
　　徐聈清是三人中最为客观的，此刻也只有他适合去“点评”这段姻缘：“当初去美国，你不应该把机会让给她。或者如果你主动提了，我也可以把名额给你。”
　　季遂乐心情复杂地看向徐聈清。
　　路逾天默了默，摇头道：“不只是这个问题……但我的确不应该拜托你替我照看她。”
　　话尽于此，其言外之意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
　　季遂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路逾天对徐聈清态度倒是没有变化，看起来没有太多芥蒂。就像他自己所说的，无关旁人，是他和乔鹿之间的问题。徐聈清本不知情，也不该受到他们的牵连。
　　那一次修学，终究成为了每一个人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