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子飞鱼

7、除夕

　　正待转身离去，蓦地一个低沉男声响起：“怎么？是谁欺负了朕的皇后？”
　　这声出的可是令人惊讶之极。凝楚慌忙转身，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匆匆跪下行礼。其实帝后相见，一般家常场合，皇后只用躬身行家礼便是，只是凝楚根本没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一时之间惊吓不轻；更何况天色已晚，身为皇后不安分呆在自己宫中，却四下闲逛，这罪过要是安下来，可大可小，端的看眼前之人如何评判了，现下还是恭敬点好。
　　“算了算了，何必哪，你怎么那么怕朕？”康熙伸手扶起自己的皇后，无奈说道。
　　一个多月以来，康熙摸清了身边所有女孩子的心思，只是这个皇后，他根本无从了解。身为皇后，她做的还算差强人意，可是身为一个妻子，她做的完全不合格。但奇怪的是，他晾了她一个月，按常理是女人都早该急了，她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见了他，还唯恐避之不及。
　　想到这里，康熙微微有些恼怒，扶起凝楚后不待她答话便接续道：“这么晚了，皇后身为后宫表率还私自流连在外，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啊？”
　　凝楚不答，只低头做不安模样，皱眉想，果然还是得罪了这位主子。
　　见皇后惶恐不已，康熙心里方才有些平衡，缓了声色道：“不过今日夜色不错，皇后还挺会找地方享清闲。今日便算了。如今晚上天也凉了，下次可得注意早些回去。”
　　“臣妾谢皇上不怪。天已晚了，凉气凛冽，也请皇上早些回去安置吧。”凝楚低眉顺目行礼，一心只想早些打发了这位小主子，自己也好赶紧脱身。
　　“嗯，也好，那就回坤宁宫吧。”
　　“是。臣妾告退。”凝楚不愿与康熙多呆，行了礼就准备退出去。
　　“哎，你跑什么！”康熙拉住她，说道：“我说是一起回坤宁宫，你没听懂么？”
　　不知为什么，若是平常，有女子不懂自己话内的意思，康熙也便做罢了。只是这时，他却一点都不想放过面前这个女孩子。
　　“是，臣妾知错。”凝楚无奈应承，侧身让康熙先行。
　　见皇后如此恭顺，康熙突然间心情大好。
　　往回走的路上，皇后一路无言，康熙倒觉得有些尴尬正待说些什么，就只见远处一个小宫女匆匆走到二人跟前，凝楚看清了是雅若的贴身丫头，便忙问何事。
　　小丫头跪下请安毕，语带焦急地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我们主子晚上不知吃了什么，一直呕吐不止，奴才们说要请个御医瞧瞧，但主子只说不让，奴婢斗胆想要请皇上做主。”
　　康熙听了，微皱眉头，对凝楚道：“那朕去看看，皇后你先回去吧。”
　　后宫的膳食之事凝楚多少也管了些，皇妃吃坏了肚子跟她这个皇后大小也有点儿关系，原是想着跟过去瞧瞧看看究竟是怎么了，却没想到康熙先一步把她挡在了外面。正待张口表态，身后墨菊悄悄拉住了她。只这一下的功夫，康熙已然随着小宫女走远了。
　　凝楚转身跺脚道：“菊姐你怎么拉住我了？这要是雅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墨菊回头看看，见四下无人，悄声道：“若真有什么事情，皇上自会处置。而且……这大晚上的，你是想让那位主子恨你，还是想显摆你跟皇上一起？”
　　一语点醒梦中人，凝楚终于缓过神儿来，崇拜的看向墨菊，原来如此啊，刚刚真是差一点儿坏了人家的好事儿啊，不过幸好幸好，还是菊姐聪明！
　　墨菊已然拿着宫灯走在前方照亮，默默心道，这小主子难道都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开始着手争宠了么？她怎么能还这么淡定，或者说这么愚钝？唉……可真是发愁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些日子，窗户上常常结出美丽的窗花，凝楚知道，就快过年了。
　　进了皇宫这小半年来，凝楚一直随着太后处理宫中的事情，见凝楚行事稳当妥帖，太后也渐渐放权，后宫中有什么针头线脑的小事儿，她也乐的清闲不管了，甚至为了历练这个小皇后，有些大太监、掌事嬷嬷可以处理的事情，也都被授意交到了坤宁宫这里。这下子凝楚可忙坏了，今天这个宫里短了取暖的用具材料，明天那个宫里缺了做衣裳的尺头布料，后儿个又有哪个皇亲国戚家中来了命妇走动需要凝楚迎接客套，隔三差五的又有乾清宫里的小太监拿了皇上的手令来支取银子和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不过，随着坤宁宫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凝楚在后宫中说话办事也是越来越有分量，连带着墨菊和子奴也被人姑娘长姑娘短的叫个不停。可喜的是，墨菊老实厚道，子奴又是个爱玩爱笑不会仗势欺人的，她们二人，也都办事公道热心，帮了凝楚不少的忙。

　　十一月丁酉，帝祀天于圜丘。十二月庚辰，帝祀祭于太庙。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这是凝楚第一次在皇宫中过年，也是皇上“成人”以来第一次，所以宫中搞得格外隆重。
　　这些日子，凝楚便天天在宁寿宫中，早出晚归，大事上凝楚无权决断，只是做些太皇太后和太后决定以后分派下来的琐碎事情，大部分时候，凝楚是带人前往各宫，与自己所谓的各位“姐妹们”联络感情，并统计各宫所有物品以备添加更换，或是分派过年所用吃穿玩乐的物件。
　　天天奔忙劳顿，还得不断应酬时不时进宫请安的各位大臣的家眷，带着笑脸陪着小心，侍立于太皇太后身侧，连稍稍坐下都不能，晚上回去累到连话都不想说，常常衣服鞋袜都不愿脱便倒头就睡。奈何后宫诸人也不是好清静的，东果便是头一个爱热闹的，三不五时的还着人相邀去花园子踏雪赏梅啦，煮酒品茶啦，东珠沁灵雅若外加康熙的侍妾张佳氏、马佳氏等人都是没什么事情做的，自然无不相应，凝楚头都要大了，可又不能次次推脱，少不了有时前去应酬还兼带着做那活动的总管和后勤。唯一能让凝楚安慰的是，偶尔抽空去重华宫看望，静太妃倒能体谅自己的难处，任凭她牢骚满腹的不断发泄。凝楚常常心内感叹，原来做个当家主母真是不容易啊！自己以前在娘家，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母亲的不易呢……罪过，真是罪过啊……
　　郁闷归郁闷，时间还是一直走下去。终于这日，除夕来了。

　　凝楚带领宫妇们分别向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行过辞岁礼，聚到乾清宫用过家宴之后，凝楚便伺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到慈宁宫守岁。陪同二位太后一起守岁的，除了她，还有在外殿的康熙、福全、常宁、隆禧以及与自己一起在内殿的东果公主和在宫中地位较高的东珠、沁灵、雅若等人。
　　太皇太后是一位慈和之人。可凝楚见到她时，每每就会想到她对于自己亲侄女——也就是静妃所说的无情言语，总是不自觉的心生畏惧，礼仪应对不敢有半分马虎，因此对太皇太后虽然恭敬，但是却并不亲近。而太后对于凝楚而言，更多的就是训练她成为后宫管家的一个师傅，凝楚以礼相对的同时，却也不自觉的疏远。
　　在这满屋子言笑晏晏、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凝楚着实觉得有些气闷。只是恭谨立一旁，伺候二位太后，时时调度内殿人手并预备第二日祭祀用度，除此之外，只是有问方答。
　　“皇后啊，前两日着你去给太妃的几张蒙古王公那里得来的皮子，她可收了？”太皇太后与自己的小孙女说笑一回，便扭头问凝楚道。情知她二人关系好，因此自己那个侄女的事情便都交由凝楚打理。
　　凝楚刚把太后手里逐渐变凉的手炉换掉，听闻此话便转身说道：“回皇玛嬷，太妃娘娘收下了，娘娘还让孙媳代她向皇玛嬷致谢。只是这二日事情太忙，因此便混忘了。孙媳该死。”
　　凝楚躬身请罪，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位暴脾气的姑妈见了那狐裘，便一巴掌拍到地上，嘴里还骂道：“把我从家里弄到这劳什子见不得光的地方，现在给我送这个干嘛。嫌我过的安静，非得刺激我不是！”不过虽然静妃生气，但这是凝楚奉旨送来的，自己不收也是给这个小皇后不好看，便让依云娜拿到柴房里扔着了。
　　可这事儿，凝楚断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太皇太后说，便随口扯了个谎。反正也没人真跑去重华宫对证。
　　太皇太后听罢，微微一笑，挥挥手让凝楚起身作罢。太皇太后可是个修炼多年成了精的，想必也难以信了自己的话。
　　“今儿静妃抱病在身，不能来陪我这老婆子了。皇后啊，你就替哀家走一趟，去看看她。想必她那里也是冷清的，你便多陪陪。若是时间晚了，你便直接回坤宁宫吧，今儿是除夕，哀家让皇上陪你去过。我们老婆子熬不得夜，一会儿也便就让他们散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太皇太后终是叫来凝楚说道。
　　凝楚躬身领命，向太后请过安，便离开内殿。一路上不由感叹，果然还是自家人，即便是当时太皇太后有再多的利用，可这出自亲人之间的关心和挂念却还是浓厚的。
　　出了慈宁宫，凝楚便看见各宫的轿子在宫门前一水儿的排开，宫人们便等在外面。凝楚望见等候在外的太监宫女们冷的瑟瑟索索，不时跺脚哈手，心内恻然，便吩咐子奴让厨房端些姜汤来给大家喝，并命了墨菊打赏众人。
　　不等大家谢恩，凝楚抬脚便往外走，坤宁宫的轿子适时的立在自己面前。凝楚便笑道：“这大冷天的，我也不想坐轿子，走走也好。你们就在后面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