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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临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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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十二月,吴三桂反。消息传到京城,人心惶惶,不得安定。康熙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惊了个措手不及,连日来处理朝堂之事忙了个不可开交。
这日晚间,康熙正在看宫外呈上的奏报,报说吴三桂一伙已然攻陷了贵州,贵州提督巡抚皆降贼寇。
看完报告,康熙反倒不如前几日那般震怒,合上奏折,康熙仰头闭目叹息。当日太皇太后的屡屡劝诫犹在耳边,如今竟被一一应验,果然是他太激进,做法太固执了么?
刚要睁眼,一双略带凉意的小手覆上他的眼睛,耳边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只听得有个清浅的女声柔柔道:“再闭一会儿,让眼睛歇歇。兴许再睁眼时,就是另一番心境了。”
瞬间暖暖的感动溢满心窝,康熙抚上那双小手,轻轻使力,将身边的女子带入怀中。
轻抚着皇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肚子,康熙宠溺却又略带嗔怪道:“大冷天的,你不好好在屋里呆着,跑出来看又要咳嗽了。可是该罚。”
“是,是,该罚,该罚,”凝楚笑着窝在康熙怀中,不愿起身,接口道:“可是孩子想见阿玛了,阿玛又不去看他,所以额娘就只好带他来喽。”
“傻丫头。”康熙解开自己胸前外衣的盘扣,笑着将妻子冰凉的手放入怀中,继续道:“你若是想我了,就让人来叫我我就过去了,这么冷的天,你又何必跑过来。”
凝楚略一低头,掩下眼中酸涩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办公的样子……怕是……皇上可是有心事?”
听了妻子的担忧,康熙心中暖暖的,叹口气道:“只是在想,这一仗,是不是真如老祖宗所说般,太过于仓促了。”
“仓促又如何?不仓促又如何?”
“夫人此话何解?”康熙略皱眉,情知凝楚还有话说。
“若是皇上总是追悔过去做的事情不尽如人意,难道就能回到过去再来一遭么?有这时间叹息哀怨,倒不如做些眼前能做的。况且就三藩而言,皇上何时动他们,这一仗怕是在所难免,倒还不如早些了断来的干净。臣妾信,不管要多久,有多难,您定能打赢这一仗。”
听到妻子如是说,康熙欣慰的笑了。此时的他,虽然有些苦恼,但是也并没有对与三藩的战争产生退却之意。如今,他需要的只是一份有力的肯定,一份执着的追随,一份坚实的信赖。而他好感谢,这些,他的皇后都给了他。
“皇后此虑甚是,倒是朕妄言了。楚儿,有你一直在身边,我说什么都要打赢这场仗。”
“臣妾……臣妾会在皇上身边……可臣妾求皇上一件事情……”
“你说,求什么?”康熙还在感动中没有缓过神来,却忽略了妻子刹那间苍白的脸色。
“不论臣妾在不在,皇上都要履行承诺,说打赢这场仗,就一定不许食言。”
“那是自然!”康熙笑道:“往日你总不愿来乾清宫,等儿子生下来后,楚儿往后就在这边的暖阁起卧怎样?这样你就能日日在我身边了!”
“嗯……”凝楚笑着努力将眼角的湿润逼回,并不回应康熙的邀请,只轻声道:“是个儿子固然好,可若是个女儿,皇上若不爱,我定不愿意的。”
“哪里会,不论儿女,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爱的。楚儿只相信我就好。”
“好,相信你……”凝楚默然良久,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他越是说相信,她却总是更加伤心,过去的点点滴滴涌现在心头,当日他奉老祖宗去往赤诚离京前,他也是让她相信他,可他终究还是未能践诺。
感受到了心爱女子的点点不安,康熙却拿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对她和孩子,他总是愧疚的。心中只是暗暗打定主意,将来,一定要尽己所能,对她和他们现在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好。
二人相依良久,谁都不愿打破这安然静谧的气氛。屋内烛光影影绰绰,烛火燃的时间长了,微微发出哔哔啵啵的灯芯燃尽的声音。
“蜡快点完了,臣妾去叫人来。”好大一晌后,凝楚终于抬头,轻挣开康熙的怀抱,站定身福了一福,转身朝门外走去。
“楚儿!你不要走!”不知为何,康熙忽而心惊,看到她的背影,就好似她永远离他而去一般的决绝苍凉。站起身紧紧搂住皇后,康熙只是想,他再不允许妻子远离自己的视线。
静默半晌,凝楚终于转身,笑容满面。
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凝楚道:“臣妾已经为皇上做了自己该做的,皇上是不是也应为臣妾做一些您可以做的?”
“只要你说。朕便做的到。”
“臣妾从小养在深闺,见识浅薄,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只是臣妾却也知道,过去的,再怎么追回,也是无力了。”
凝楚说着,蓦地感受到了腹中胎儿的碰触,冲康熙笑笑,拉起他的手按上腹部,继续道:“当日祜儿过世,臣妾不是不怨,不是不恨,但臣妾也由此明白,这家国天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和地位,不是一个祜儿可以比拟的。臣妾想恳请皇上,若是以后,我母子再有何事,请皇上务必从容处之。万事以天下国事为重。”
“楚儿,我定会保你和孩子安好,你就不要担心了……”
康熙以为皇后只是怕胎儿再次幼殇,急急道:“咱们就给孩子起名保成,他定会安稳健康成长,好么?”
“好……”
凝楚没料到此次来乾清宫还能听到孩子的乳名,喜悦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稳定下心情,凝楚缓缓道:“臣妾真的该走了。皇上只要记得,万事以天下为重,往后定要建功立业,开疆拓土。后宫之事,勿过多挂念就好。”
“有你在,朕自然放心。”
凝楚低头蹲身行礼,一行清泪自脸颊边缓缓而下。
康熙笑着看凝楚挣开自己,转身而去。此次他没再阻止,但不知怎的,却有股灵肉撕扯分离般的痛楚。他真的好想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可这案牍前的卷卷奏折急报将他拦下,眼看着她越走越远,走出宫殿,瞬间被屋外的重重黑暗吞噬,他只能暗暗叹息,只愿早日解决三藩之事,他就能不让她如此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