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陈意久

15、36.5℃

　　许见岁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上吴柏安，得知对方来买晚饭，便盛情邀请他一道。

　　吴柏安问：“会不会影响你们？”

　　许见岁回：“不会不会，我们也才开始吃，人多也热闹一些。”

　　吴柏安于是接过许见岁手上的盘子和矿泉水，许见岁走在前面带路，走近发现他们那桌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女生坐在钟雅婷边上，两人在说话，人影交错间，许见岁辨清了女生的侧脸。

　　“杨月？”

　　因为她这一声同时转过来的还有坐在杨月另一边的女生，许见岁虽然和她只有一面之缘，但奈何印象过于深刻，立马就认了出来。

　　陶......陶晶雨？

　　她于是扭头去看本来是背对着她坐着的男生。

　　陆里也在她一开始出声的时候转过了头，朝着她望过来，和平时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许见岁还是一眼捕捉他下压的眼角流露出的不爽。

　　“吴师兄？”周树以为自己醉了，晃晃脑袋，确认站在许见岁边上身姿优越的男生确实是吴柏安。

　　“你好啊，周树。”

　　吴柏安把油炸小馒头摆桌上，眼神转了一圈儿，握着的那瓶矿泉水正不知该给谁时，许见岁给接了过去。

　　他们坐的这张桌子是个四方桌，团团坐，现在就陆里旁边还空着，右边是许见岁之前坐的那位子，左边......

　　周树瞅瞅陆里，对方低着头，神情在暗黄的灯光下也变得昏暗不明。

　　他于是自觉识大体拉过一个板凳，摆到他和钟雅婷中间：“吴师兄来这坐，这儿宽敞。”

　　这个二愣子，正对着许见岁挤眉弄眼的钟雅婷随即将目光转向周树，瞪了他一眼。

　　钟雅婷：“这里头顶又没灯，背后又靠墙的，挤死了，柏安哥你就外面坐呗，岁岁旁边宽敞。”

　　这打趣的语气让许见岁脸又红眼又急，但又忍不住瞟向吴柏安，也准备去拉一个椅子塞来她和陆里的板凳中间时，周树突然站起来。

　　“挤的话挪挪就行，来，陆里，你抬你那边，我俩一起把桌子往外面搬点。”

　　于是，在周树的一通安排下，吴柏安坐到了许见岁的斜对面，而她坐到了陶晶雨旁边。

　　钟雅婷实在无语，但她现在也不好隔着中间的吴柏安再对周树翻白眼。只能介绍起杨月和她旁边的朋友，说是上次一起吃烧烤认识的那位许见岁同班，现在正巧又遇上。

　　确实巧啊......许见岁偏过头去看陆里，陶晶雨说话时他也没什么表情，手指抵在勺子上，但一口粥也没舀起来喝。

　　脚下被人踢了一下，许见岁低头去看，钟雅婷的黑色小皮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的，她又抬头，对方指着手机对她眨了眨眼。

　　她了然的拿出手机，上面有条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钟雅婷：你怎么把吴柏安带来了，事先约好的？/坏笑.jpg】

　　许见岁夹了个虾丢进嘴里，然后双手打字回复。

　　【许见岁：不是刚巧遇上，就约他一起了。】

　　【许见岁：你留陶晶雨一起吃饭了？/欲言又止,jpg】

　　【钟雅婷：对啊，她是杨月朋友嘛，就一起了，怎么了？】

　　【许见岁：我忘记告诉你了，报志愿那天把陆里堵住告白的女生叫陶晶雨。】

　　【钟雅婷：......】

　　没想到啊，这么快就又遇上了，并且依许见岁坐在两人中间感受到的这电光火石，她敢肯定，陶晶雨对陆里还念念不忘。可陆里像个木头，自从她坐下后，就没见他动过一下。

　　许见岁抬了一下头，想看看陆里这丫的到底为什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却不想对上了一双眼，瞳孔里落着她的影子。

　　陆里在看她？准确地说大家都在看她......和钟雅婷。

　　手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虽然不算大，但两人同时低头打字又手机一前一后响起，过于显眼。

　　......

　　“哈哈，”许见岁干笑两声，把手机揣回裤兜，“再加两道菜吧，我去拿菜单。”

　　“我去。”这次换成陆里把她按回座位上。

　　陆里回来的挺快，然后把手里的菜单和圆珠笔递给了许见岁。

　　许见岁：......

　　她望陆里一眼，对方双手插兜，视线飘的很远，不知在看天上哪一颗星星。目光又朝对面移去，吴柏安对上她的眼，朝她笑了笑，然后很体贴地说自己什么都吃。

　　许见岁于是征求两位女生的意见，又加了三道菜。

　　夜市已经到了人声鼎沸的热闹时刻，后厨又添了两个灶，上菜速度快了一轮，许见岁这一桌却气氛格外诡异。

　　陆里看向吴柏安，挺直着身子，视线从上而下扫过，又从上而下扫回；吴柏安时不时和许见岁说两句话，眉眼间一如既往和煦地舒展着；许见岁眼尾偷偷扫向陶雨晶，在对方暗送秋波时体贴猫下身子；杨月趴在陶晶雨耳朵边嘀嘀咕咕出谋划策；钟雅婷最忙，两只眼睛要看吴柏安和许见岁，还要看陶晶雨和陆里。

　　只有周树，身心始终如一，盯着桌上那盘冒着香气的炒花甲。

　　......

　　“快动筷子啊，这些炒货就是要趁热吃，一会儿热气下去了就吃不出感觉了。”周树热情招呼。

　　许见岁也附和：“对啊，杨月你们也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就自己夹，大家都认识，不用拘谨的。”

　　说着，她筷子伸向那盘炒花甲，落快时她突然想起这炒花甲是蒜蓉味的，那一会儿万一和吴柏安近距离说话时，岂不是会有味道，不行，她手碗一偏，筷子拐向了旁边的炒田螺上，等等，这费劲吸田螺肉的姿势是不是也不太雅观啊......

　　最后，许见岁夹了根炒菜心，含泪当肉吃。

　　旁边的陆里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炒花甲，炒田螺了。”还豪放地一边单手抹汗，一边吃的不亦乐乎。

　　“我吃饱了嘛。”许见岁回的扭扭捏捏。

　　“是吗......”陆里看她一根菜心在嘴里嚼三十下的劲儿，又看一眼对面时不时低头看眼手机的吴柏安，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啧......他心里叹下一口气，也没什么胃口了。

　　饭到后半截，陆里吃着吃着突然站了起来，许见岁抬头：“你干嘛呀？”

　　“上厕所。”

　　而后吴柏安跟着站了起来，许见岁视线望过去，他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杨月推了推陶晶雨，然后陶晶雨也站起：“我也去厕所。”跨过板凳，小跑着出去。

　　许见岁：......
　　这些人怎么个个往厕所里跑啊。

　　上厕所只是一个幌子，陆里转身出来后就直奔前台，找了老板娘要结账。

　　老板娘按着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个数，陆里掏掏口袋，凑不足零钱，正要抽出两张票子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手上也是两张红票子。

　　“我来吧。”吴柏安对着陆里笑笑，举止投足间是个有礼有节、沉稳可靠的学长。

　　“不用。”陆里也把票子甩了出来，拒绝的语气算不上好。

　　老板娘看着面前的两位帅哥有些为难，接左边的也不好，接右边的也不是，可两人态度都很坚决。

　　“不然你们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陆里直接把钱丢到了计算器上，强调：“我们都和他不熟。”

　　吴柏安：......

　　后面又来了两个结账的人，后厨也在催老板娘，吴柏安不想耽误到其他人，把手里的钱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也丝毫不介意陆里的话。

　　他客气道：“那让你破费了，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

　　陆里揣上找的零钱，干脆利落转身往外走：“没机会。”暑假结束，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吴柏安脾气好但不傻，从在滑雪馆重新见面起，他就隐隐察觉陆里跟他不太对付，似乎是看他不爽，要是往常遇上这类纯找茬的人他一般都视而不见，但偏偏当下吴柏安心情也不好。

　　“是吗，”他有意提起，“我记得岁岁和我说你们都要去京州上大学的，我看以后机会多的很。”

　　陆里：......

　　两人一前一后往他们那桌回去，想离得吴柏安远远的，陆里脚下迈得飞快，吴柏安步子倒是不急不徐，一只手揣兜，一只手拿着手机看新进的消息。

　　神情难辨，但没有回复。

　　陶晶雨本来是追着人出来的，可周围人熙熙攘攘，肩膀擦肩膀的，瞟了眼的功夫她就把人给跟丢了，只能在原地等着，站了一会儿，抬头见人走回来了。

　　“陆里？”陶晶雨伸手把人拦下。

　　陆里比她要高上一些，望人时眼睛垂下，眼睑狭长，像是二月寒冬里的冰刀子，陶晶雨被刺中，半张着嘴难以吐出话来。

　　“有事？”他问。

　　“嗯，”陶晶雨深呼吸两口，给自己打气，“我有话和你说，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说这话时，后面走着的吴柏安也跟上来了，几人面对面碰上，陶晶雨认出是许见岁带来的那个学长，两人微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

　　她见吴柏安也望向了陆里，但陆里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来，吴柏安不在意的笑笑，然后借道从两人旁边擦肩而过。

　　陶晶雨把人往大排档口的另一边带，陆里看着女生朝前走去的偏僻角落时犹豫了一下，陶晶雨见人没跟上，停下脚步转身，那眼神里有询问，有渴望，还有陆里一直深有体会的难以言喻的乞求。

　　“你要说什么？”陆里走过去，站在离陶晶雨一米之外处。

　　面前的女生一时没说话，双手绞在一起，好像刚刚的勇敢已经在来时的这一路上泄的几乎不剩了。

　　陆里想了想，先开口：“如果是上次的那些话，就不用再说了。”

　　陶晶雨抬起头，这一下眼睛里已经蓄起了一层雾气：“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吗，可是她不喜欢你啊。”

　　上次告白，陆里对她说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不能接受她的心意，陶晶雨回去难过了几天，今天和杨月出来又碰巧遇上钟雅婷，借此得以再次见到陆里。

　　他们还没在一起，总觉得自己还有一点儿机会。

　　但陆里摇了摇头：“可我还在喜欢她。”

　　“那个女孩是谁，可以告诉我吗？”陶晶雨追问。

　　“对不起啊，”陆里礼貌又客气的回绝，“我希望我的喜欢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九点多，夜幕将东州全然笼罩，灯火敞亮中，一桌子人也散了场。

　　又红了眼睛的陶晶雨被杨月带走，吴柏安和周树顺路，两人一道。

　　周树喝了啤酒，舌头开始打结：“钟姐，我今天叫你一声姐。”

　　许见岁：......

　　钟雅婷人倒是好好的，可嘴也打瓢：“放心，今天你叫我一声姐，以后到了京体我肯定罩着你。”

　　许见岁：......
　　她算是知道了，喝过一瓶酒的交情才是过命的交情。

　　“好了，走啦走啦，你家在那边。”许见岁挽着钟雅婷，要把她往左边的方向带，钟雅婷却偏偏要过去和周树抱一个。

　　“欸......”许见岁想拉住人，脚下被绊了一下，往后仰时腰上有个力托住了她。

　　许见岁回头，对上了陆里的眼。

　　他另一只手扯住钟雅婷的帽子，动作算不上温柔。

　　钟雅婷瞪着眼回头：“谁！”

　　过于突兀的声音在许见岁耳边炸开，她被吓地身子跳了一下。

　　钟雅婷见到是她，马上转怒为笑，扑到她身上：“岁岁，大宝贝，走，我们一起回家。”

　　另一边，吴柏安也拉住周树，笑着摇了个手，拖着人走了。

　　送完钟雅婷的两人坐公交车回家，下了车后还得走一段路才到小区。陆里习惯性走到许见岁外侧。

　　“陆里？”

　　“嗯？”

　　两人走在路灯，影子一时长一时短。

　　许见岁问：“你上厕所时候见到陶晶雨了？”

　　陆里：......

　　“不是，”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许见岁改口，“你借口上厕所去结账的时候是不是遇上陶晶雨了？”

　　“嗯。”陆里点头。

　　许见岁：“她是不是......”

　　“对。”陆里打断

　　“那你......”

　　“我拒绝她了。”

　　“哦。”

　　哦什么，陆里斜睨一眼面前的人，那脑袋毛茸茸的，他没忍住，伸手给了人后脑勺一个脑瓜崩。

　　“干嘛！”许见岁捂住脑袋，扭头瞪人一眼，但语气算不上凶狠。

　　陆里没理她，得到了关注的人的注意，又一副于己无关的讨打样，收回视线，往前走去。

　　许见岁哼哼两声，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伸手扯了扯陆里：“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陆里脚步顿了一下，他审视地望向面前的女生：“你......”

　　许见岁不等人问，说出自己的判断逻辑：“你看啊，你拒绝了陶晶雨这么优秀的女生两次，你就算对人家没感觉，也不用连做朋友都要拒绝吧，还偷偷摸摸在自己电脑上查‘怎么追暗恋对象’，你很有问题哦，陆里~~”

　　“所以啊，依我看，真相只有一个——”说话间走到陆里前方的许见岁猛然转身，做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经典姿势，“你就是有喜欢的女生了，所以才如此决绝斩断其他情丝。”

　　“嗯......”陆里拖长语调，掏出原本揣在裤兜里的手，握住许见岁伸出来的指向他的手指，在温度相贴的一刻，又放了下来，“你忘了，我是替你查的。”

　　“真的？”一句话，又让许见岁迟疑。

　　“真的。”陆里没有对天发誓，他说谎能够脸不红，但还是怕起誓后遭到天谴。

　　一言一语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许见岁家住的楼栋的楼梯口处，陆里停下脚步，低声告别：“上去吧，都十点了，叔叔阿姨该着急了。”

　　“我爸回学校了，我妈......”许见岁伸手打蚊子，没打到，在她头顶嗡嗡嗡的，陆里摆着手给它赶走了。

　　许见岁晃晃脑袋接着说：“我妈知道我和你一起出去的，肯定不会着急，你看，到现在了都一条消息都没有。”

　　“那你也该上去了。”

　　陆里的声音很低，许见岁听不出来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催促的成分，她抬头望了眼那张五官立体的脸：“好吧。”

　　她转身，在上了两阶台阶后，又突然回头：“那你要是有喜欢的女生了要第一个告诉我啊，不能像做手术时候、报考志愿时候一样，偷偷藏着不说，到时候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追到她。”

　　昏黄的路灯下，陆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挥手朝着许见岁告别。

　　——我也很想告诉你，但我不敢。

　　陆里几乎是慢慢荡回的家，因为想事情出神，手臂被路过的蚊子叮了两个包，上了楼梯，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时，隐约听见门里的动静。

　　他转动门锁的手顿了顿。下一秒，门被从里面打开来。

　　“陆里？”一个男人站在屋里，衬衫上的领带还没来得及解下。

　　“爸？”陆里诧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