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身陷泥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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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用木棒敲烂他的指骨，击碎他的膝盖，将他绑在刑具架上，用鞭稍抽开他的皮肤和肌肉，再用火燎那狰狞的伤口，并用冰冷的水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泼醒。
审讯官的问话很简单，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不断重复：“戈德里克•维多菲尔德。你被控对使用巫术。”
“……我没有。”
“你对你的主人怀恨在心。”
“我没有。”
“你从女巫的手中购买了诅咒道具。那女巫住在哪里？”
“那不是……我的东西……”
“那它是谁的？”
“……我不能说。”
“为什么？”
“我不能……背叛……。”
“你有同伙？”
“不。”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能说？”
“这东西不是我的，我只是……拿着它……”
“如果你无法提出指控，那么你将被当作巫师烧死！”
“骑士……不能陷害朋友。”
“骑士！”审讯官粗野的笑声震动了整个牢房，“老天啊！你们听听，这个恶魔居然以骑士自居！”
旁边的狱吏都跟着笑了起来，前仰后合，乐不可支。戈德里克被这笑声从半昏迷中惊醒。他抬起头，从血污的头发间看出去，一字一字咬牙道：“我不是恶魔！”
那一瞬间，审讯官的笑声就仿佛咽喉被掐住的鸭子一样戛然而止了。被审讯者的蓝色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杀气。审讯官定定神，往地上啐了口吐沫，抡起手中的鞭子。
“为你自己祈祷吧，哪怕只有一次，‘骑士先生’。”审讯官狰狞地笑着，“相信我，你这辈子绝对再也拿不起剑了。”
鞭子泄愤般没头没脑地砸下来。犯人咬着牙一声不吭。他咬得如此之紧，以至于血丝从他唇角渗出。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大人，这可真是要打死了……”
“那又怎样？昨天下了诏令，有巫师嫌疑的人是可以就地正法的！”
“但是万一他无罪……”
“这人是巴西特大人亲自抓捕的，你怀疑巴西特大人吗？”审讯官眼睛一瞪，“这家伙没背景没靠山没钱的，吃点苦头很正常，你瞎嚷嚷什么？”
狱吏不吭声了。但审讯官也败了兴致，扔下鞭子，挥挥手，示意将人扔回去。狱吏将人从刑具架上扯下，发现犯人已经失去意识，浑身发着高烧。狱吏赶紧找来个医生为戈德里克诊治。那医生年纪很大，驼背耳聋又眼花，战战兢兢地把犯人的骨头接了，又拿出三只青蛙，两只捣烂了涂在心口和腋下，另一只放在额头上，然后高呼“圣安德鲁啊请救救这个罪人吧”。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老医生颤颤巍巍地表示，如果圣安德鲁垂怜，犯人今晚就能恢复意识；而如果今晚没恢复，就凶多吉少。狱吏对老医生的一系列举动早已目瞪口呆，只连连划着十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医生颤巍巍地走了。到了午夜时分，狱吏正打着瞌睡，忽然被衣料摩挲的声音惊醒。狱吏慌乱地认出来人：坎特伯雷大主教身边最得力的巴西特教士。没等他致以谦卑的问候，巴西特教士抬起右手手掌，示意他不要讲话。狱吏连忙将墙上的火把拿在手中，跟随巴西特教士稳定的步伐径直来到戈德里克的牢房前。
“他的情况怎样？”
“医生说，如果天明前能醒来就……”
“我问的是审讯。”
“啊？呃，是，他还是不肯松口，坚称自己无罪……”
教士阴沉地笑了：“有罪无罪不是他说了算。你来看看他的膝盖。”
狱吏凑上前，借着摇曳的火光，看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上帝啊。”他喃喃地呼唤着。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魔鬼的子民，他就不知道还有谁是了。这犯人虽然仍在昏迷，但审讯时造出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愈合着。狱吏回忆着老医生的祷告词，试探性地道：“圣安德鲁的垂怜？”
“那位圣徒不关心人们的外伤。你们的医生念错了悼词。”巴西特教士平静地说，“这是超自然的邪恶力量在起作用。明天你们就会发现他的外伤痊愈如初。”
“这该如何是好？”
“烧了他。”
巴西特说完，转身离开污秽的牢房。牢房上方的天窗下，一只蝙蝠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教士和狱吏的对答，振翅向夜空飞去。
在高烧和昏迷之中，戈德里克梦见了他的故乡。那片丰润的维多山谷，盛产甜美的浆果和山羊。戈德里克再一次看见他的母亲倚在门边，他的父亲在树下和格兰特说话，而他自己坐在母亲脚旁，怀里抱着一只小羊羔玩耍。过了一会儿，父亲走到母亲身边对她说了几句话，她立刻睁大双眼，泫然欲泣地看向戈德里克。
“我舍不得他。里克才13岁！”
“你已经把他留得够大了，围在母亲裙角边是不会有出息的！”
“我们可以为他请家庭教师继续教他拉丁文，音乐，诗歌……他之前的家庭教师都说他学的很好！”
“女人的玩意儿……看看现在的英格兰，到处都是勇猛的丹麦人！你那套只能教教凯瑟妮，不能再来用在我儿子身上了。格兰特先生会好好磨砺戈德里克的，你不要担心！”
“您说的没错，维多费尔德先生。今天我带走一个男孩，来日我将还给您一个真正的男人！”
“玛丽薇莎，你听见格兰特先生的话了？别哭了，擦擦眼泪！你可是未来的伟大骑士的母亲！”
母亲无话可说。她抱住了儿子。
“你会想念我吗？你就要远行了，而在这之前我们从未分开过哪怕一昼夜的时间！”
13岁的少年别扭地挣开母亲：“妈妈别这样，您的头发弄得我好痒……”
“对不起，我的小里克。那么你需要带些什么上路呢？哦上帝啊，要带的东西太多了……”
“别给他太多东西，玛丽薇莎！那只会腐蚀他的心志！”
“不，只要他需要的，我都要给他带上！”母亲坚定地回答，然后再度放柔了语气问道：“亲爱的，你需要什么呢？”
——你需要什么呢？
戈德里克在梦境中开口，神情恍惚，语音嘶哑：“水……”
一瞬间，甜美温馨的幻境旋转着远去了，眼前出现了牢房的穹顶。他蹙眉闭眼，使劲摇头，要将这现实抹去。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现母亲那含着泪水的笑靥。
“别动，酒都漏掉了……”
幻象彻底被打破，身上撕裂的疼痛和高热同时袭来。戈德里克感到一只手托在自己的后脑下，一只酒杯压在自己的唇上。本能地，戈德里克吮吸起杯中的液体。液体并不好喝，几乎只是掺了劣质香料的水而已，甚至还带着一股鸡屎味，但对他来说宛若琼浆。戈德里克想看看是谁，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你想活下去……”那声音仿佛带着笑意，“那么，你可要牢牢地记住这句咒语……”
来者俯身凑近囚徒的耳边。那人的身上有一股草药的清香，立刻缓解了他的疼痛和疲劳。他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剪影，在微弱的光下，完全无法辨认形貌。
“清风蔽障。烈火如冰。”
“……什么？”
“清风蔽障。烈火如冰。”那人轻声重复，咬字清晰，是拉丁文的发音，“如果老师没有及时回来，这咒语能为你拖延一阵子……”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记住。”
酒杯和托在脑后的手都随着剪影远去。疼痛再次回到身上，戈德里克呻吟着倒下。在他闭上眼之前，他看见那个剪影化作一团黑雾，从天窗中散出去了。
“恶魔的幻觉。”他喃喃地说，然后陷入无梦的睡眠里。
高高的柴堆上耸立着十字架。戈德里克仰头看着它。他的周围是教士、教廷武士和围观群众。
“你认罪吗？”
“不。”
教廷武士推了他一把。戈德里克一个踉跄，开始走向柴堆上的火星柱。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此时他已经退烧，神志清醒，却无从脱身，唯一在脑中盘旋的，只剩下“我无罪”三个字，但这三个字对眼下的状况于事无补。戈德里克高昂着头前进。他是高贵的贵族费戈德•维多菲尔德与玛丽薇莎之子。他是光荣的骑士格兰特的随从。他是无罪的。
迫害者们将他绑在火星柱上。留着金色短髭的教士最后一次看着他的眼睛：“你有遗言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令他失望的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蔚蓝，而是阴沉的铅灰色。他对着这样的天空叹了口气。
“上帝知道，我无罪而死。”
周围爆发出一阵低语，他们在小声讨论着他的遗言。戈德里克闭上眼，努力回忆昨夜梦中母亲的笑靥。
巴西特教士举起火炬，扔进柴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身陷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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