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的荣耀之路[西幻]》梨宵

5、水神殿藏书室见闻

　　埃莉诺和玛丽娜告别后去了里王宫最近、也是全国最大最古老的水神殿，那里应该有她想知道的中央教会的扩张情况。

　　水神殿的整体依然是白色的大理石建筑，线条全然不是寻常建筑的板正模样，而是像水流一样舒展流畅的曲线。下了马，还没进去，她就听见殿内传来祭司教习带着小贞女们唱诗的歌声，歌声像清凉的水，带走她心头难言的焦灼。埃莉诺把马栓在树上，静悄悄地往里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进了门，最前面是一个宽广的池塘，里面栽满常年开放的金色莲花，池塘两侧各有一条走廊，支撑走廊的大理石柱的底座全部是莲花的模样，远离池塘一侧的墙壁上挂着祭司们亲手编织的挂毯，用以宣扬乌佩杜奇的伟大功绩。

　　开始编织之前，祭司要亲手采摘黑龙角藤绞取汁液浸泡棉线，这个步骤能让棉线拥有持久的固色和防蛀效果，编织成挂毯可以使用很多年。在赫尔兰，稍有余财的人家都会去神殿购买一幅挂毯，若有财力收集一整套，更是让人涨脸、值得大肆炫耀的事。

　　穿过走廊，就是供奉神像的正殿。歌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祈祷、唱诗等仪式都在这里举行。埃莉诺停在殿外等候。殿内高挑明亮，雕刻成翻卷的海浪的台座上，纯白的大理石雕刻的乌佩杜奇女神像上贴着金箔，带着翠玉首饰，一手持权杖，另一只手拈着金色莲花，一只蜻蜓停歇在花瓣上，轻薄的翅膀似乎能随风颤动。

　　正殿后面，是祭司的工作室和小贞女的教室，再后面，就是她们的宿舍。这些屋舍干净整洁，几乎没有装饰，朴素到了简陋的程度，却是祭司们日常修行的一部分。

　　一曲终了，小贞女们整整齐齐排好队去上课，带她们唱歌的祭司教习走出来，她有着姜黄色的短发和褐色的眼睛，圆圆的面庞常带笑容。她浅笑着和埃莉诺打招呼：“早安，埃莉诺殿下。你这次没有受伤吧？”

　　神殿骑士经常来神殿，或是是参拜神明，或是找祭司治疗伤口、净化跟魔兽搏杀时沾染的污秽，早早和祭司们混了个脸熟。埃莉诺在一众骑士众以热衷和魔兽搏斗拼杀出名，受伤次数名列前茅，挨了不少祭司们温柔的训斥。

　　埃莉诺也笑着跟她问好：“早安，波西娅。我来查资料。”她自然地略过受伤的话题。什么？昨天在海里呛到咳血？已经治好就不算受伤！

　　波西娅与她相识数年，早就摸清她的把戏，无语地瞪她一眼道：“想查什么？我带你去吧。”

　　“中央教会的事情。我想知道它是怎么扩张的，扩张到了什么程度。”

　　波西娅闻言收起笑脸，正色敛容，带埃莉诺绕到神像后面，撬开一块地砖，露出一条向下的台阶。

　　“我猜你要找的不是市面上的历史故事。下面这些都是历代祭司长的工作笔记，还有部分她们和其他神殿的祭司长的信件。”波西娅擎着一支青铜烛台，带她顺着台阶往下走，“中央教会的崛起和扩张都伴随着其他信仰的衰微和灭亡。”

　　这个隐蔽的藏书室位于供奉神像的正殿下方，里面装修得堪称潦草，一桌一椅孤零零地摆放在角落，上面一盏有防火玻璃罩的油灯。石灰岩墙壁未经打磨，粗糙到用力蹭会把皮蹭下来的程度。

　　与室内装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浩瀚的书海和防潮工程。高至屋顶的书架把地下室占得满满当当，每个书架都附带一个可以滑动、调节高度的带座位的长梯，方便来人找资料时爬上爬下。藏书室的墙壁有两层，中间夹了厚达两米的防潮材料，效果有多好呢？这个藏书室与赫尔兰同龄，从未进水受潮过。

　　波西娅点亮油灯：“我先上去了，你自己查。可以誊抄，不要把原件带出去。”

　　埃莉诺点头。波西娅带着烛台走了，脚步渐渐远去。

　　埃莉诺提着油灯转了一圈。书架侧面都有时间标注，埃莉诺决定先看祭司长的工作笔记。她选了一位见证纪元更替的和一位教会诞生时期的，还有最近两任祭司长的。

　　选好书放桌上，埃莉诺端正坐好，翻开年代最久远的名为安克赫娜的祭司长的工作笔记，从众神沉眠的那一天开始看。

　　“我无法和神沟通了。”字迹凌乱，埃莉诺几乎能感受到安克赫娜跨越时空的恐慌。

　　“我收集好的信仰之力，像往常一样传过去，却被退了回来。乌佩杜奇女神，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纸上泪痕斑斑，安克赫娜伤心又惶恐。为神明收集传输信仰之力是祭司长的职责之一，信仰之力被拒收，说明该祭司长被神明厌弃了。

　　“我问了神殿的下属祭司，从我无法沟通神的那天起，她们的祷告也再没得到回应。其他神明的祭司长也无法正常传输信仰之力了。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请指引你的信徒！”她终于发现自己没有被厌弃，但众神或许都遭遇了极大的危险以至于断绝了联系。

　　“信仰之力越积越多，污秽和恶意让它看起来很脏。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它净化过后再送给神。”她振作起来了。

　　“我成功了！乌佩杜奇女神收下了净化过后的信仰之力，她还需要我！”

　　“今年的贞女和骑士数量只有往年的一半。”

　　“我长皱纹和白头发了，净化信仰之力对我而言果然还是有些勉强。”

　　“我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下一任祭司长，我想选伊瑟海娜，她做事沉稳，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孩子，一定能带大家渡过难关。”

　　安克赫娜死于沉眠纪6年，伊瑟海娜接手了她的位置，死于沉眠纪21年，年仅42岁，对比上个纪元天赋者们动辄一二百年的寿命，她走的太年轻。她的后来者依旧短寿。伊瑟海娜死后，26岁的阿丽卡上任，这个体态娇小玲珑，性格火爆的姑娘死于沉眠纪37年。

　　以上内容来自第二本工作笔记。笔记的主人塔利亚从沉眠纪37年上任，到48年去世，正好经历了中央教会从诞生到成为维尔伊特国教，再向国外扩张的全过程。

　　“我收到了太阳神殿的来信，维尔伊特原本是太阳神信仰最集中的国家，现在全国改信那位新来的神了。在众多神明当中，太阳神阿布陶拉切的神殿分布最广，信徒也最多。但现在，就算我是乌佩杜奇的祭司，也能感觉到太阳的虚弱无力。他依然在散发光和热，魔法的力量却几乎感觉不到了。可以预见依赖太阳神力的魔法生物会难以生存甚至灭绝。”

　　“中央教会对所有神殿都是巨大的威胁。我们联手攻打维尔伊特，军队已经出发，希望能赢。”

　　“这是惨痛的失败。士兵死亡过半，幸存者也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身上沾染了奇怪的……污秽？这些东西让他们精神癫狂，幻听幻视，伤口不愈合。那个新来的，真的是神而不是恶魔吗？为士兵清理污秽的时候我感觉眩晕恶心，难以想象他们在战场上遭遇了什么。”笔记颤抖无力，像扭曲的蚯蚓在纸上爬。埃莉诺猜想，塔利亚可能是为死伤的士兵愤怒难过，也可能是接触污秽的眩晕恶心还没好，更有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大概是清除新神的污秽损害了她的健康，战争过后塔利亚很快就去世了，在位时间比两位前辈短了四五年。

　　埃莉诺揉揉额角，沉眠纪的神殿状况实在触目惊心。几十年时间联系不上，祭司们对神明的情况大概有了推测：世界还在运转说明众神还未陨落，但只能依靠祭司长牺牲寿命来净化才被接受的信仰之力和越来越少魔力表明了他们的情况正在变坏。

　　这个世界是神创造的，一旦众神陨落，世界必将毁灭。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好起来呢？更多的信仰之力。为此，各个神殿都需要更多的信徒和天赋者。不同神殿之间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摩擦，好在很快他们就达成一致意见，放下争端、团结起来，联手抵制中央教会。

　　这样做效果如何？从最近两任祭司长的工作笔记来看，是不太好的。将近三百年过去，除了少数几个地方还保留原本的信仰，中央教会的神殿在阿里伦特大陆遍地开花。

　　两个北边国家，格拉西斯和达拉契，常年风雪交加，地广人稀，中央教会派人传教，还没找到本地人到聚居处，就先死在野外。教会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西边的奥格拉赫沼泽，无主之地，只有许多部落零星散落在各处。那里的人们基本全是水神和战争与狩猎神的狂信徒，中央教会多次碰壁后决定不管了。

　　大陆东北边缘的阿鲁佩尔群岛，情况更恶劣，到处都是活火山，空气里都是硫磺味儿，新来的神极其厌恶那儿的环境，教会甚至都没去传教。

　　还有赫尔兰。赫尔兰的生存环境比上面几个好，但由于开国君主选择与水神眷属人鱼联姻的缘故，流淌着人鱼血脉的国王们本能地排斥水神以外的信仰，也就是出于统治需要，才允许国民信仰太阳神、农神及其附属神明。被山脉和海洋包围的自然环境使得赫尔兰可以轻易拒绝一切外来影响，包括中央教会的传教。

　　但现在，赫尔兰还能坚持多久呢？只要赫尔兰还需要教会骑士团，迟早会被拿捏得打开国门迎接中央教会，让一座座新神的神殿在赫尔兰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该怎么办呢？”埃莉诺自言自语。

　　“锻炼自身，让我们的骑士团能够完全承担起守护国土抵御魔兽的责任，赫尔兰就不需要依赖教会骑士团驻扎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谁？”埃莉诺一跃而起，像一只受惊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男人从书架间走出来，灯光照到他的身上，埃莉诺才发现男人是先前被拉去充当护卫队队长的、她的剑术老师鲁伯特·萨克森。他的本职是骑士团的团长。

　　埃莉诺长呼一口气：“老师你吓到我了！”

　　“是你警惕性太低。”鲁伯特不为所动。

　　他走过来，坚硬的靴子落在石板上无声无息。

　　“以往你总是一有空就去训练，今天早上，骑士对练的时候我没看到你，猜你在这儿。”他走到桌边，右手轻轻抚过那些承载古老历史的纸张。

　　“我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埃莉诺蹙眉。

　　“现在你知道了。”鲁伯特说，面容坚毅如铁。

　　“除了加强自身没别的路可走。今年骑士团和去年一样，只有十四个新人，一旦国王扛不住压力，把中央教会放进来，我们的新鲜血液会更少，到时候为了抵御魔兽赫尔兰只能和教会绑得更紧，恶性循环。”

　　他叹息道：“归队训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