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的荣耀之路[西幻]》梨宵

16、流血的宴会（上）

　　倪芙特躺在靠窗的雕花躺椅上，一阵风吹来，倪芙特明显瑟缩了一下。阿德礼帮她把盖在腰间的毯子往上拉，还掖了掖，不让风从领口灌进去。

　　她突然想起二十七年前，刚刚结束游历，还不是国王的阿德礼兴冲冲地跑到神殿来，跟她的老师，上一任祭司长奥丽加说，他要娶来自维尔伊特的玛丽娜侯爵小姐做妻子。

　　“殿下，我假设你知道，维尔伊特的贵族女子都是教会的信徒？”王室一向对教会充满警惕，阿德礼却突然做成这样的决定，奥丽加想知道原因。

　　“呃……”

　　阿德礼实际就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一见钟情，再加上玛丽娜确实充满魅力——玛丽娜仿佛神赐的美貌，从小博览群书带给她知性的气质和自信，肤浅的感情在相处中一步步加深成爱情。

　　他尴尬描补道：“也许这样可以蒙蔽教会，让他们以为我们服软了，我们趁这个机会垄断奎星蜥蜴皮的生意。”

　　至于玛丽娜的信仰问题，阿德礼非常自信地认为问题不大。然而王后嫁过来后在信仰上狂热的表现，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当王后的侍女波娜试图挑起孩子们对信仰新神的兴趣时，国王终于发怒了。

　　好在最近王后终于开始正视教会的可疑之处，夫妻感情回暖。

　　“我已经给帕特里克写了信，告诉他预言的事。”阿德礼说。

　　倪芙特点点头，没有说话。大军出征时，她强撑着到港口祝福，回来之后，身体就慢慢衰弱下去了。她现在说话都费劲，好在国王知道她想问什么，会主动告知。

　　“尼克斯是从三年前开始抢我们的商船的。三年前，尼克斯国王召见与教会人员的频率是平常的三倍。基本可以肯定，教会就是幕后黑手。”商道断绝，财政难以为继，大军出征船毁人亡，教会突然催粮步步紧逼，赫尔兰可不就只有跟阿库斯结盟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如果赫尔兰与阿库斯的结盟是教会算计的结果，那么，预言中夏洛蒂的不幸大概率也与教会有关。

　　“昨天我召见了鲁伯特。今年的见习骑士虽然不多，但资质比以前的好。或许再过些年，我们就可以把教会骑士团赶出去了。”阿德礼在心里把清剿国内教会的势力一时提上日程。

　　阿德礼说出今天他来神殿的目的：“今晚，珊瑚宫要举行庆祝战争胜利的宴会。我希望你也能来。”

　　倪芙特默默摇头。她现在不仅是身体衰弱，就连从前充沛的魔力如今也几乎流失殆尽。就算去了，也不能放个魔法，为宴会的庆祝炒热气氛。

　　阿德礼说：“听我说，倪芙特，我邀请你以客人的身份参加宴会。你不是已经指定波西娅做下任祭司了？宴会上的事情就让她来做。赫尔兰能取得胜利，离不开你多年兢兢业业工作的支持。这场宴会不仅是对胜利的庆祝，更是清剿教会势力的第一步。我觉得你会愿意做个见证。”

　　倪芙特终于同意了。

　　阿德礼与倪芙特告别。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想，倪芙特大概撑不过夏天了。继任者波西娅的能力如何，他总要心里有数。今晚的宴会很多地方要祭司出力，正好看看她的能力。

　　他回到珊瑚宫。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好遇到爱德华和埃莉诺射箭玩，叫住他们。

　　兄妹二人向阿德礼问好。

　　阿德礼出门前，这两兄妹还在帮玛丽娜打下手，总不能一会儿功夫就忙完了？“你们怎么不去帮忙？”

　　爱德华不好意思，埃莉诺回答：“母亲嫌我们越帮越忙，把我们赶出来了。”

　　阿德礼嘴角一抽，大概能猜到儿子和女儿是怎么帮倒忙的。果然，埃莉诺说：“我觉得用蓝色调最合适，暗示我们沃特科斯家族的人鱼血脉，还能彰显水神乌佩杜奇的胜利。”爱德华接茬道：“我觉得应该用金色调，金色既有高贵的含义，又是财富的象征——我们海上的航线畅通无阻，还得到一片肥沃的土地，打通了陆地上的商道，从此财源广进。”

　　然后兄妹二人一商量，觉得蓝色金色五五分再好不过，再然后，就被玛丽娜赶出来了。“

　　阿德礼嘴角直抽：“这事就交给你们母亲去办。”他选择相信王后的审美。

　　说正事了。

　　阿德礼先说夏洛蒂的事：“我已给帕特里克去信。”然后是威廉·索罗的事情。

　　“原先索罗家族的封地紧邻甘达峡谷，现在那里已经成为唯一一条沟通南北的商业要道，不能被王室以外的家族掌控。所以我给他换了封地。”他摊开地图，手指点着赫尔兰的西南一角，“这两个港口城市就是他的新封地。”莱博拉尔和博尔提喀这两个港口虽然不能跟灰鲸港相比，但无论是地盘大小，还是富裕程度，都远超索罗家族原来的旧封地。

　　“威廉是个什么态度？”爱德华问，他要确定知道这丰厚的补偿是否能抵消威廉的怨气。

　　“他接受了。虽然也不排除他忍功了得演技好。”阿德礼长出一口气，“最起码，他还愿意装，对吧？只要他不立刻发难，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弥补裂痕。总不会让国内乱起来。”

　　然后，他表扬两个孩子。

　　“你们表现的非常出色，远超我预料。”他很高兴自己后继有人。“我为你们骄傲。”

　　爱德华在从未涉足过的军事领域展现了指挥能力，埃莉诺在爱德华的培养下初显优秀的政治手腕。也许这对兄妹君臣会在赫尔兰历史上传为佳话。

　　最后，他提起宴会的事。

　　“宴会一会儿就要开始了，你们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爱德华笑道：“母亲不放心我们的审美，让我们直接去她那里穿她准备好的衣服。”

　　阿德礼也笑了：“那我就放心了，你们母亲的审美更值得信任。”

　　兄妹二人嘻嘻哈哈跑去找王后。阿德里听见远处传来的隐隐的雷声轰鸣，加快脚步去室内避雨。

　　赫尔兰的雨季到了。

　　宴会开始的时候，大雨已经落了下来，温度骤降。好在放下帘子、点燃炉火之后，室内保持了温暖。

　　埃莉诺把雨衣脱下来，递给仆人。她穿着鲜红的长袍，胸口和袍子最下边豪奢地使用大量白珍珠作点缀，刺绣尖领包裹她纤细的脖子，从肩膀开始收紧的袖子到肘部突然变大，双手垂下时袖口可以拖到地上。

　　宾客几乎都到了。埃莉诺看见威廉和亚罗坐在一块儿。消息灵通的贵族已经知道威廉立下功勋、换了封地，堆着笑脸恭维他，威廉也得体应对。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马车上那次好多了。亚罗刚刚因战功得了一大笔封赏，正该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似乎紧张到反应迟钝，全靠威廉帮他解围才没冷场。

　　波西娅和倪芙特已经到了。波西娅带着一群小贞女作庆祝仪式的最后准备，现在陪着倪芙特的居然是王后玛丽娜。埃莉诺暗暗吃惊。虽然只是玛丽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倪芙特偶尔用点头、摇头甚至眼珠的转动回应她，气氛远远称不上热络，也是难得的奇景了。这代表玛丽娜背弃了中央教会。玛丽娜终于知道了关于夏洛蒂的不幸预言，也知道了教会就是幕后黑手，于是她干脆利落地和教会一刀两断，就像一头母狮，对妄图伤害孩子的东西咆哮怒吼。

　　过了一会儿，穿绿袍镶黑边，黑边上又镶珍珠的爱德华来了。他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像一棵挺拔的树。再过一会儿，柯林顿、卢卡、格温多琳和阿德礼都到了。赫尔兰王室成员到齐。

　　音乐响起。长笛、手鼓和竖琴曼妙的音色像水波一圈圈扩散。在室外的大雨营造出的水元素充沛的环境中，小贞女们吟唱乌佩杜奇女神的赞歌。

　　人们停止交谈，原本喧嚣的大厅突然安静下来，波西娅双手变换手势，一个大型仪式魔法笼罩整个大厅——水蓝色的透明花纹在空中明灭闪烁，大厅中人们内心的烦杂都涤荡一清。他们纷纷做出祈祷的姿势赞美水神。

　　埃莉诺也不例外。然而当她闭目祈祷时，突然感到背后一点针刺似的痛觉。她疑惑地睁开眼睛，转过身看椅子。

　　“没有毛刺啊？”她小小地奇怪了一下，稍稍挪了挪，不让自己碰到椅背。

　　她突然看到威廉正拿了一杯柠檬水给亚罗喝。亚罗很难受的样子，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惨白，唇色乌青，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

　　“我觉得你需要医生。”威廉担忧表弟。

　　亚罗迟钝地愣了一会，才一字一字地说：“我、有、点、胃、痛，歇、一、会、儿就、好，不、要、叫、医、生。”

　　音乐结束。国王阿德礼站起来面向全体宾客致辞：“……我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朋友们，享受盛宴吧！”

　　神圣的气氛立即热闹起来。各色酒类一桶桶搬到大厅，每个酒桶前负责倒酒的仆人都忙得团团转。美味的菜肴一道道呈上来，在桌子上堆得高高的。客人们大快朵颐，波西娅和小贞女们的任务却还没结束，她们要继续施展群体欢欣魔法，把宴会气氛炒热。

　　人们团团围绕爱德华、埃莉诺和威廉这三位大功臣，不要钱地说着漂亮话。

　　爱德华举着酒杯来到威廉面前，准备吹赞一波对方的战功。这是早就计划好的环节，向众人展示王室与索罗家族的良好关系。

　　埃莉诺再一次感受到针刺的疼痛。恐慌在她心中滋生。她转头看向人群中的爱德华。

　　“你……”爱德华刚开了个头，一把白骨磨制的匕首插进他的心脏。他木木地低头看去，胸口的匕首只剩刀柄留在外面。亚罗的手稳稳地拿着匕首。

　　他晃了晃，山崩一样地倒下了。

　　“啊——！”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们尖叫起来。

　　爱德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