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的荣耀之路[西幻]》梨宵

14、夏洛蒂的日常

　　阿库斯的国土因为奇特的地理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寒风呼啸的高原，另一半是温暖舒适的平原。或许是为了磨练国王及其继承人的意志，或许是为了军事上的易守难攻，伯斯丽都城堡——阿库斯的王宫，就坐落在环境恶劣的高原上。

　　这座饱经风霜的宫殿临湖而建。跟赫尔兰的珊瑚宫截然不同，灰黑的岩石让它显得山一样巍峨厚重。由于窗户开得很大，城堡里总是很冷，只能穿着厚厚的衣服。夏洛蒂一度以为这是阿克斯王国所有城堡的特色。直到她受邀去贵族家做客，感受到狭小窗户带来的糟糕光照和难闻的气味，才发自内心的赞成桑古英姆家族祖先的选择。感觉冷了大不了穿厚点，气味难闻却不能不呼吸。

　　夏洛蒂来这里才三个月，已经给这座宫殿带来了许多改变。她把黯淡得几乎与城堡融为一体的地毯和窗帘换成了松绿，嫩红，鹅黄等鲜亮的颜色。无人阻止她行使女主人的权利让她快乐，但帕特里克一如既往平静的态度让夏洛蒂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缺了名为审美的弦，无所谓城堡变成什么样，才不在意她的折腾。

　　夏洛蒂和女主总管昆娜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身后跟着数名侍女。四月的高原还很冷，夏洛蒂穿着保暖的羊绒裙子，宝蓝色的面料衬着金线刺绣图案，宽大的裙摆显得她的腰身盈盈一握。昆娜穿着黑袍，脖子上挂着玛瑙项链。她今年四十八岁，年轻时就在城堡中工作，几乎看着国王长大。她们要去探望受伤的维赛迪亲王。

　　夏洛蒂很少见到维塞蒂亲王。他的课程太繁重，待在城堡里的时间很少。

　　“昆娜，跟我说说维赛迪亲王。”

　　“亲王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昆娜说。

　　夏洛蒂对昆娜的回答不满意，懂事是个过于宽泛的词。

　　“说具体一点。”她提要求。

　　昆娜想了想，回答道：“他把陛下看得很重要。希望尽快能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所以学习的时候特别刻苦，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陛下会夸奖他吗？”夏洛蒂这样问，心里却不抱希望。

　　早在嫁过来之前，她就认定帕特里克是个极端任性自我的人。这样的人，真会有什么深刻的兄弟情吗？帕特里克刚继位时就遇上王叔鼓动派贵族叛乱。以这对兄弟的年龄差距，帕特里克老去而继承人还年幼的时候，维赛迪亲王正值壮年。他就不怕重蹈覆辙？

　　“当然会。”昆娜回答地斩钉截铁。“陛下不仅会夸奖，还会奖励他很多礼物。”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维塞迪亲王的房间外。

　　“咚咚。”

　　“请进。”

　　维赛迪亲王的男仆恭敬地打开门，向夏洛蒂行礼：“王后殿下。”

　　夏洛蒂进了房间，环视一圈，发现维赛迪亲王的自律程度令人敬佩。

　　她的小弟弟卢卡与维赛迪亲王年纪相仿，至今住在儿童房里。那儿童房内一切装饰的色彩是活泼的，鲜艳的。旁边还设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存放卢卡的玩具。夏洛蒂还没嫁到阿库斯的时候，卢卡正磨着父母要再添一个玩具室，原来的玩具室放不下了。

　　维赛迪亲王的房间色彩是肃穆的，里面看不到任何与课程无关的东西。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大多做不到如此自律。

　　维赛迪亲王背靠软枕坐在床上，打卷的金发贴在他柔软的脸颊上。夏洛第一眼看见他高高吊起的右腿，夹着木板，被白纱布重重包裹着。维赛迪点头向王后致意：“谢谢嫂嫂来探望我。”

　　夏洛蒂简单寒暄几句，问他：“我看你的课程安排已经很繁重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加训呢？”

　　“我想快点变强。”

　　夏洛蒂看向维赛迪亲王。他还不到十一岁，长相精致可爱，躺在在床上，像个大号的布娃娃，眼神却明亮而坚毅，跟大多数一心惦记着玩耍的孩子完全不同。

　　“陛下还年轻，可以带兵打仗很多年。”她劝解道，“你还有很多时间慢慢长大，不必着急。”

　　“不。”维赛迪亲王轻声说。“总有人会把我当成哥哥的弱点。我不能再给哥哥拖后腿了。”

　　一点灵光闪过夏洛蒂的脑子。她暗暗把维赛迪亲王的话记下，关心一下衣食住行后，带着女总管昆娜和侍女们离开了。

　　回到卧室，屏退左右。夏洛蒂询问昆娜：“维赛帝亲王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变故？”

　　昆娜倒了两杯茶，拉着夏洛蒂在小圆桌旁坐下，说：“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前任国王菲利普多年无子，只能培养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弟弟弗朗西斯。谁也没想到，菲利普快满五十岁的时候，居然生下一个儿子——帕特里克。

　　菲利普去世那年，帕特里克才十六岁。担心年幼的儿子无力弹压国内势大的贵族，菲利普临死前拜托弟弟照顾辅佐儿子。

　　夏洛蒂惊讶：“他就不担心弗朗西斯怨恨帕特里克夺走王位，给帕特里克找麻烦吗？”

　　“完全没有。”昆娜摇头，“帕特里克出生后，弗朗西斯一直表现得很喜欢他的样子。菲利浦陛下补偿他的封地，他也都接受了。”

　　“菲利普陛下恐怕也以为弟弟能成为贤明的大臣。”夏洛蒂心想。

　　但是，有机会成为国王，谁又想当臣子呢？

　　所以，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弗朗西斯联合贵族发动叛乱。这一年，他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膝下有三个儿子。多年的政治生涯为他积攒了庞大的人脉，无论是为了他许诺过的利益，还是看不起年仅十六岁的国王，国内超过三分之二的贵族都倒向弗朗西斯。

　　“双方打起内仗。帕特里克一开始打得很艰难。但是作为国王，他拥有一只直属部队，本人也指挥得当，深得部下信赖。局势渐渐好转起来。”昆娜抿了一口热茶，哪怕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说起来还是很紧张。

　　“然后呢？”

　　“然后他们绑架了两岁的维赛迪亲王。”

　　虽然帕特里克很快派人把弟弟救了回来。但是为了稳住敌人，他做了很多让步，甚至放弃了已经取得的军事优势。这也令他的部下非常不满。

　　“所以维赛迪亲王才说，不想成为哥哥的弱点给哥哥拖后腿。”夏洛蒂明白了。

　　但她依然为帕特里克拥有如此深的兄弟情震惊不已。原来他不是她以为的肆意妄为的无心之人。

　　三天后，夏洛蒂收到了帕特里克的礼物。那是一把精致的竖琴，触手清凉，音色柔润。琴身以生长在地底溶洞的冷泉松木制成，极难遇到，遇到了也很难顺利运出来。琴弦来自已经灭绝的高原独角羚的小肠，这种材料只在少数神殿还有留存，用一点少一点。

　　昆娜为国王陛下打助攻：“王后殿下，你看，陛下一直想着你呢！”

　　夏洛蒂摸着竖琴，没有回答她。

　　帕特里克是怎么注意到自己喜欢音乐的？是某个清晨她独自在阳台上弹琴，被他听见了，还是她聆听艺人演奏音乐时专注的神态，被他看到了？

　　夏洛蒂轻声说：“陛下有心了。”帕特里克确实是个细致而敏锐的人。当他打定主意，要讨妻子欢心，他能做的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好。

　　“陛下还寄回来一封信呢？”昆娜说道，手上托着一个银圆盘，上面放着一封信，“殿下要不要打开看看？”

　　信封很华丽，蓝色打底，洒着金箔，火封上印着桑古英姆家的血鹰家徽。

　　夏洛蒂点头。昆娜便把信和贝壳裁纸刀一起递了过来。

　　夏洛蒂挑开火封，取出信件，慢慢读了起来。

　　“亲爱的夏洛蒂，我正在尼克斯的王宫里给你写这封信。字迹有些潦草，因为我希望能赶上今日最后的收信时间。”

　　其实他的字迹并不潦草，整体看来依然工整，并且显露出更多的个性。

　　“我收到你的来信。维赛迪的伤势正在好转。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你为他做的一切。”

　　那没什么，她本来就喜欢小孩。而且照顾维赛迪，也是身为王后的责任。

　　“你来到伯斯丽都城堡已经三个月了，这座古老的城堡已经镌刻下你的痕迹。我想你是喜欢它的，愿意成为它的女主人。但是亲爱的，为什么你如此吝啬，不肯稍微展露你的爱意？难道你依然怨恨我？你的怨恨会令我心碎。我祈求你的宽恕。”

　　老实说，这很难。履行王后的职责、联姻公主的使命，跟和帕特里克做一对恩爱夫妻是两码事。

　　但夏洛蒂也渐渐想清了未来的形势。战争胜利后。阿库斯和赫尔兰会瓜分尼克斯的国土，成为国土接壤的邻居。那么，为了维护邻里两国关系，她大概率还得继续做王后。她看不到和威廉复合的可能。

　　她继续读信。

　　“宴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怦然心动，你照亮了我的生命。我知道，我无法爱上除你以外的任何女子。我一定要娶你为妻。你的父亲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我早就知道赫尔兰的大公主已经嫁人生子。”

　　“可我要如何忍受爱火的煎熬？于是我做了自私的决定。我迫不及待想在你的名字后面，冠上桑古英姆的姓氏。在我的强硬要求下，你当天就和我订了婚。你伤心难过，我的心也也只能感受到痛苦。”

　　“你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赢得你的垂青？”

　　“我在尼克斯王宫的收藏室里找到一只木笛，听人说，它是用风铃树心做成的。我已经找了老师，学习如何吹奏目的。等我回来，应该能学会一首曲子。你愿意和我合奏《在苹果树下》吗？爱你的帕特里克。”

　　《在苹果树下》是上个纪元第一位勇士为他的妻子谱写的情歌，几千年来长盛不衰，是全大陆闻名的爱情歌曲。

　　夏洛蒂看完信，把信纸折叠好放回信封，插在书架上的书籍中间。“或许，我跟他，可以试一试。”她心想。“不管身在何处，我都要把日子过好。说不定帕特里克会是个好丈夫呢？”

　　“殿下？”昆娜期盼帕特里克能获得王后芳心。

　　夏洛蒂脚步轻快地出了房间：“昆娜，跟我去花园里采花。我们可以挑一朵制成标本，给帕特里克送过去。”

　　昆娜心知有戏，高兴地跟出去：“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