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从余问古

17、好久不见

　　蒋时隐在人群里，想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只想偷偷的看看宋十清，看他好才好，才让自己安心。

　　往常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停在那个院落外的菩提树后，能看见宋十清在扫落叶。有时候看不见就得问一问道观里的小道长，长期义工此时在做什么，然后寻去。

　　山间寒风凛冽，蒋时顺着山风低调寻往，路过两个小道长，无意听见他们闲谈说着后山开了好多漂亮的雪滴花。

　　本是无心听闻，蒋时没太在意，已经走开一小截路，而后听见他们口中提到了宋十清。

　　“不知道小宋离开前有没有看到过，他不是爱种花嘛。”

　　蒋时发愣，回身看着两位小道长的背影，脚步不自觉的跟上去。他并不完全听清楚了，也并不确定他们口中是不是提到了，即便是他听到的那样，也不知道被提及的那个人是不是他想到的那个人。

　　蒋时鬼使神差的跟随，他太想了解宋十清这两三年是怎么过的。可是他不能主动去询问，他怕露出马脚。

　　“说起这个，往后小宋不在了，谁来照顾他的那些绣球花呢，以往开的那么好，真怕给他养坏了。”

　　蒋时呼吸一顿，不知道该为听到的那一句先震惊。他现在确定了他们口中说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但他更懵了。

　　“两位道长等一下！”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的去拦下他们。

　　“你们说的小宋是宋十清对吗？”蒋时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两位小道长点点头，疑惑望他。

　　“你们说他不在了？他去哪里了？”

　　“他回家了啊。”

　　回家！

　　蒋时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宋十清回家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蒋时一边奔向宋十清住的院子，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顾冶打电话。

　　顾冶的电话无人接听，蒋时的脚步没停。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和宋十清房间阳台那盆一样的绣球花枯藤，他才停下。

　　有什么东西哽在了他的心口，使他酸了眼眶。

　　蒋时的耳朵边重复着那句：从今以后，你带去看顾阿姨的绣球花，我都给你准备。

　　我都给你……准备……

　　所以他没有失信，所以这三年顾长佩祭日前顾冶带回来的绣球花都是他亲手种的！

　　所以顾冶明明什么都告诉他了，但还瞒着这个！

　　小狗圆圆的眼睛里除了心疼就是委屈，豆大的眼泪落下，砸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没打通顾冶电话，他的电话却被打通，听见手机响起，他有点迟钝的接听。

　　“蒋时，你现在在哪里？”手机那头是蒋教授的声音。

　　电话挂断之后蒋时心神更乱，像无头苍蝇一样往观外方向跑去，他要下山，他要回江城。

　　往山尘观的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其余路程都是要步行，他平时不着急赶路，也算乐在其中上上下下，但今天不一样，他着急忙慌还差点摔倒。

　　终于跑到半山腰的时候却没有出租车在等候揽客，蒋时打开手机软件准备叫网约车，却迟迟没有司机师傅接单。

　　他焦急张望，瞥见侧后方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车上驾驶位下来，他低眼看向车牌照，是江城的车！

　　蒋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冲男那人跑过去，急切道：“你好，请问你现在能不能送我回江城，我可以给你五倍车费！”

　　那男人被蒋时整懵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蒋时看他疑惑神情，慌忙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和学生证递到他眼下，已经是带着哭腔继续道：“我不是坏人，我现在真的急需回江城去，求您帮帮我！十倍！我给您十倍路费！”

　　那男人算是搞清楚状况了，爽快道：“上车吧。”

　　男人转身回了车上，蒋时也赶紧坐上副驾，暂时放松了一瞬，不忘道谢：“实在是太感谢了，耽误您时间了，等进入市区之后您把我放下就行了！”

　　那男人回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去哪里，我送你到目的地吧。”

　　蒋时想想也是，免得再打车了，一会儿多给人家一些感谢费好了。

　　“我去市三医院。”

　　男人听罢关切道：“家人生病了？”

　　“我哥哥出了点意外。”

　　男人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蒋时听见这句话心神才稍微平和了一些，虽然安慰的话语对现实处境没有一点辅助作用，但从真诚的人嘴里说出来，也许真的有疗愈作用也未可知呢。

　　从山尘山回江城不是一脚油门的事儿，即便在路途近两小时，蒋时也无力分心一点来打量男人是什么样的人。

　　他需要关心的人此时在医院，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男人把蒋时送到了三医院门口，蒋时掏出手机要添加男人的微信，说道：“我加您微信，把车费转给您。”

　　男人拿出手机出示了二维码，两个人成功加上好友，蒋时立即转了两千块钱过去，对方没有说拒绝的话，只是用着深邃的目光看着蒋时下车跑向医院的大楼。

　　蒋时一路跑向蒋教授说的楼层，找到了那间病房，推开门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很忐忑，直到看见病床上靠躺着的那个人，蒋时的心才落到了地上。

　　他忽视掉周围的一切的跑过去，趴在他身上紧紧的拥住。

　　宋十清抬起胳膊的动作拉扯着伤口有些疼痛，他还是回拥上蒋时的背。

　　怎么会有一个人，光是待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完全牵动了另一个人的心绪啊。

　　小狗的眼泪又水汪汪，眼睛里的珍珠又哗哗的淌下，宋十清像是知道他委屈，用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背来安抚。

　　“又让你担心了。”

　　这是阔别近三年，宋十清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他还以为会是，好久不见。

　　“宋十清，好久不见。”

　　蒋时松开宋十清，看着宋十清的眼睛，他伸出手掌放在宋十清的眼前，隔着五六厘米的距离做上下推动的动作。

　　宋十清的眼睛闪烁，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蒋时这是在用水煮蛋给他敷眼睛。没有水煮蛋，没有哭肿了的眼睛，只有一个、两个……大笨蛋。

　　宋十清回来了，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

　　穆青青带着果篮来探望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宋十清一个人，那种老母亲的欣慰感又上了头，叫穆青青见了宋十清也想哭。

　　看见穆青青瘪着嘴，极力控制眼泪，宋十清冲她安抚浅笑：“好久不见。”

　　穆青青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吸了吸鼻子，平复着心绪，但还是带着些哭腔：“怎么搞的住院了？”

　　宋十清倒是没她那股惆怅，语气自然的跟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一样：“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蒋叔叔跟哥还有蒋时觉得再留院观察两天更放心一些。”

　　“那就好。对了，怎么没见小蒋呢？”

　　“……上学。”

　　穆青青愣了，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工作日，她是今天没课才过来的，但高中生的排课是死的，蒋时这会儿在学校上课非常合理。

　　但也非常不合理！蒋时居然能在学校上得下去课？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这可是三年不曾相见然后受了伤在住院的宋十清！

　　这不符合穆青青对蒋时的认识。穆青青又想到，蒋时不会是为了“双子星”吧，怕缺课影响到“双子星”评定？

　　不是吧！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穆青青顺势问起。

　　“还不确定。”

　　听见宋十清的回答，穆青青心里松了口气，宋十清会留下的，会回学校，这样多好，蒋时等到了。

　　她泛起笑意，真挚祝福道：“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未来可期。”

　　穆青青出了医院之后拿出手机拨通了蒋时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听了，传来蒋时略带雀跃的声音：“咋了，青姐？”

　　穆青青忍不住笑意：“在干啥呢？”

　　蒋时答：“采购。”

　　蒋时这会儿确实不在学校，请了假和周阿姨在商场买东西。

　　这三年蒋教授多付了周阿姨工资，让她每周去打扫一趟宋家。但即便如此，宋家也是三年没有住人，宋十清现在回来，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要换新蒋时都要去准备。

　　周阿姨就帮他参考出意见，顺便多买些补身体的菜，到时候给宋十清做。

　　穆青青故作阴阳怪气的逗他：“呀呀呀，那我怎么听宋十清同学说某人这会儿在上课呢，你不是骗他了吧！”

　　“我没有！”蒋时矢口否认，“我是说我上学去了，但我没说我准点放学啊！”

　　“卡bug呢。”

　　“嘿嘿~”

　　三年的时间，少年的面目变得清晰，经受磨砺之后内心也愈发澄澈。

　　明明世间万物待我不公，但总有什么，能够带我走出灰暗角落。

　　少年本就明媚，故而什么也阻止不了少年发光发亮。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The reason for the shining of the stars is that .everyone can find his own star.）——《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