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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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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野与陆呦呦的交集需要追溯到十年之前了,那时陆呦呦还懵懵懂懂且亦容易被外界的声音所干扰。
那年阳光格外的灿烂。
他作为她们家的养子来到她们家。
男孩比她大了两岁,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衣角还有着油渍。
父亲领着他来到客厅对着往母亲身后偷偷躲起来的陆呦呦道:“这是你正野哥哥,他以后要跟我们一起生活,打个招呼吧。”
母亲看出陆呦呦的怯场,坏心眼笑眯眯地将她揽到身前:“我们小野之前还在我耳边嘟囔要送哥哥礼物,怎么现在往妈妈的身后开始躲了?”
陆呦呦板着的小脸红了红,她站直身体,躲开母亲的怀抱,矜持道:“正野哥哥好。”
男孩脸上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侧了侧头,但紧接着没了动静。
陆呦呦倒没觉得他没有礼貌。
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脸上,他的一双眼睛被纱布包了起来,脸上还能看见细小的结了疤的伤口。
母亲说他的眼睛是在一场车祸中受伤的。他家里没有别人了,多年前她父亲曾经跟他的父亲是战友,所以听说了这个消息,陆父决定收养他。
两个孩子的年龄并不小了,陆呦呦今年十六岁,马上十七岁了,自觉是个大人,行事作风也要求独立。
她跟正野一起坐在沙发上,并拿出待客的礼仪来给他泡好了茶。
不过正野并没有喝。
陆呦呦觉得自己或许该提醒他一句,如果不说的话,他根本看不见,怎么知道自己给他泡了茶呢?
可是紧接着她又有些纠结。
客人来了泡茶递水是常识吧?何况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是有声音的,他不该意识不到自己面前的茶水,或许他就是不想理会而已。
陆呦呦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打开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电视剧,最近她很喜欢看这个,每天都要追续集。
她坐姿有些僵硬,明明是在自家沙发上,可她就像在班主任的课上一般不敢做出大的动作,连眼睛也只看向一个方向。
到底该不该说一句自己给他泡了茶呢?
如果他仍旧不回应,会显得她很尴尬吧。可是如果他当真没意识到自己放到他面前的是茶呢?那她会不会给他一种不友善的感觉?
陆呦呦抿了抿嘴最终决定侧面暗示他一下。
只见她端起自己同款的茶杯,故意让茶杯在桌子上有短暂的摩擦,然后声音夸张地喝了口水再把茶杯放了回去。
听到这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再联想到她喝水的声音,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给他泡了茶的。——她笃定的在内心道,企图说服自己。
然而等着电视里的剧情已经演到了一半,陆呦呦的茶已经被她喝完了,正野都没有动茶几上的茶一口。
应该快凉了。
陆呦呦胸口莫名地焦躁,像看到即将燃尽的时间。
她面前就像摆着一道选择题,如果不在规定的时间内做答就一定会发生她不想要发生的东西。
也是因为喝了太多茶水,陆呦呦板了板脸耳朵羞红,然后站起身往厕所走去。
自从正野来到他们家短短两个多小时,陆呦呦深感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
莫名的囧意围绕着她。
一想到以后她和他还有很长时间的相处,陆呦呦捂着自己的脸不想出厕所。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生活被陌生人突然入侵的痛苦,父母一开始给她做的心理准备脆弱至极。拥有一位兄长的新奇褪去,陆呦呦对于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寡言男孩产生了微妙的敌意。
不过尽管陆呦呦多么的想退缩,她总要出去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厕所里吧。
她在走廊上磨磨唧唧,走的比蚂蚁都慢。
书房内传来父母的交谈声。
“如果真的要领养恐怕还得一段时间,走流程也要走很久呢,他现在正在高考的关键时刻,听老师说他的成绩一直不错。”
“不如先走着流程,看看眼睛的恢复情况。”
陆父道:“也只能这样了。”
陆母又想了想提议道:“你不是认识几个教育方面的人吗?不行走走关系,先让他入学。”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让他入学?也不利于修养。”
声音逐渐消下去,陆呦呦仍旧站在门口拉长着耳朵。
果然,不一会儿又听到父亲的声音:“先在我们家养一养,一个月左右那边的流程就走完了。”
“小鹿说今晚想吃火锅来着,你出去买点材料。”
“嗯,”里面传来起身的声音,“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我没料到你今天就接他来了,光收拾了房间,忘了给他买衣服了,你记得捎两身衣服回来,舒服就行,等明后天有空我带着小鹿出去买。”
门在陆呦呦逃离前打开了,她的两条麻花辫编的利落,上面垂下来的小装饰摇摇晃晃。
陆父自然一眼就看出她在偷听,但也没揭穿她。
“在家多照顾着你正哥哥点,他看不见路。”
“嗯。”陆呦呦回了一个字,声音平淡。
她在心里为自己觉得满意,这样既不显得她抗拒也不显得的谄媚,她可真棒。
母亲随后走出门带着陆呦呦去摆要涮的东西。
正野就一直坐在客厅,期间没有移动半分。
“小野吃的惯折耳根不?”陆母笑着问道。这孩子之前的生活过得比她想象的还要苦,以至于她一时间没想到要给他准备衣服,她瞳孔底下闪过一丝怜惜。
父亲去世,母亲早就丢下他离开了,一直跟爷爷相依为命,日子的确好过不到哪去。
一旁打下手的陆呦呦在心里想着:问他他也不会回的,你还不如问问我,至少我会回你一个绝对不吃。
然而出乎陆呦呦的意料,她听到有些沙哑的男声在客厅中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
“我都可以的……阿姨。”
陆呦呦觉得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比她想的要好很多。
原谅她觉得拥有这幅面庞的人是个公鸭嗓,因为在她的印象中,长得有点好看的男孩子必定有着一副打破人第一印象的难听嗓音。
陆呦呦知道自己的审美跟主流有些偏差,但她仍旧觉得依着自己这位新任养兄的面孔应该也能算是中上游。
陆母仍旧笑的很温柔没有半分惊讶,平常地跟他对话:“行,等会儿你叔回来,给你尝一点试试,你们那边不习惯吃很容易会觉得怪,不过如果第一口尝着就喜欢,以后你绝对会爱上它的。”
陆呦呦忍不住道:“才不是,难吃死了。”她搞不懂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吃的存在,更搞不懂为什么她亲爱的老母亲会这么喜欢。
“多吃吃就不难吃了。”
“不会,绝对不会。”
正野的头微微撇向这边安静地听着母女两个人小声地拌嘴。
陆呦呦跟自己不讲道理的母亲争论了一会儿,感到有些渴,端起水杯来喝水。
“去给你正野哥哥也倒杯水去。”
“我刚刚倒了!”她习惯性地怼了回去,但身体乖乖地行动起来。
至此陆呦呦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这下他知道她没有讨厌并针对他了吧?
她把凉了的茶水换成温热的,然后放到了男孩手边。
正野端住送到自己手中的杯子,有些小声地道谢。
“不客气。”她用自己不卑不亢的语气礼貌回应道。
正野端着茶放在腿上却并没有喝。
不过喝不喝的对于陆呦呦来说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她倒了。
用餐时,陆呦呦的话被证实。
折耳根难吃到正野吐了出来。
她看到自从折耳根进了他的口后,他的面色就开始变得苍白,紧接着咀嚼的动作也变慢,然而她的老母亲还在不断地给他夹。
“哎呀,你们那边很少有人吃的惯呢,多好吃的菜啊。”
她的老母亲似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而她粗心的父亲根本没发现正野变化的脸色。
陆呦呦叼着筷子有些担忧地看着一口一口吃着折耳根的少年。
该不该阻止一下?
“我觉得折耳根这么难吃,还是少吃点吧。”她开口道。
陆母对陆呦呦伸出手指摇了摇。
“你对折耳根一无所知。”
她开始长篇大论地给陆呦呦普及折耳根的知识。
陆呦呦感到有些头疼。
她默默在心里对正野道:对不起,救不了你了,谁让你说味道还行的。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正野吃到第三筷时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陆呦呦退开两步怜悯地看着他。
可怜的少年,因为勉强自己迎合她老妈的喜好而精神和身体受伤颇重,真是辛苦。
陆父陆母表现的非常紧张,连忙打了120带他去医院。
陆呦呦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说出口。
等待期间她看了看正野蒙着纱布的眼睛,贴心地闭了嘴。
他已经很惨了。
等到众人兵荒马乱地从医院回来,已经深夜。
“说了多少遍,不是折耳根的问题,是你正野哥哥的车祸后遗症!”
陆呦呦坚持正野和她一样讨厌折耳根的想法。
虽然医生说是因为脑震荡,但难道折耳根就是无辜的吗?
在这个世界上谁会喜欢折耳根呢,一定是他嘴硬罢了。
嘁,少年人的自尊心。
有些老旧泛黄的回忆勾动了陆呦呦的心绪,店内的冷气呼呼地吹着,竟让人感觉有点害冷。
封以橙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门还没开就听见她叫陆呦呦的名字。
“陆老板,恭喜发财!”
陆呦呦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情,作平常样子去整理花束。
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她累的手有些不稳。刚搬起一盆小花想要挪动位置,结果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把笑嘻嘻要红包的封以橙吓了一跳。
她边走过来边小心道:“就算不给红包咱也不能摔花啊,这盆花可比我贵,陆老板,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陆呦呦蹲下来处理,将土捧到旁边空余的花盆中。
植物被封以橙拿起,然后同样放到里面。
她拿着手拍着花茎周围的土,听到一声抽泣声。
封以橙纳闷的找了找声音来源,看到了拿布满泥巴土的手背擦脸上眼泪的陆呦呦。
洁白小巧的脸上瞬间多了一块泥巴印。
她瞠目结舌。
“这盆花……真的很贵吗?”
封以橙迟疑安抚,戳了戳花叶子豪气道,“别担心,姐妹有钱,给你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