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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研究员 ...

  •   (研究员)
      (以下这段叙述为绝密档案,或许在几百年后有人发现《侦探笔记》的原本有幸窥见这一段,但是在我活着时是不会轻易惹上麻烦的,请谨记,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能找到这里,我也很惊讶,这也表明我得换个位置躲藏了,如果不是卡尔侦探的名声家喻户晓,我也没法坐在这个小酒馆里和你对谈,但是即便如此,请忘了今天见过我,今天听到了这些对话,当然,你要是嫌自己的生活太平淡,我也没法拦着你。
      逃离那个地方有多久,我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让我情愿自己没有活过。
      侦探,你要时刻记得,人类的基因和猛兽是相似的,如果没有鬼知道几千年前某只猩猩——森林古猿,好嘛,实在没必要给自己起个伪饰的名字——突然知道了身边那些小石头的正确用法,或许我们还是一群野兽,没有什么高等低级。在这个社会里就是这样,衣着华丽的人视衣衫褴褛的人为野兽,咬文嚼字的人视目不识丁的人为野兽,这才是真正的规矩,而不是所谓的基因链,因为扒开衣冠楚楚的皮囊来看,所有人都是野兽,皮毛、□□、体味,偏偏是现在很多人执着去掉的体征。
      你不认可,哈哈哈,侦探卡尔,我看得出来,你认为我的观点太偏激了。我以前是不这么认为的,但是去看看那些战争,那些尸体,那些集中营,那些石碑上的名字,我们在进行一种高级的厮杀,以快速屠戮同类的形式。
      卡尔,你不会理解的,我是这个国家,是凶手这边的人,我们亲手缔造了这些悲剧,一开始只是想每个人都吃饱饭,我们那时候经济萧条,家人顾不上,皮毛顾不上,只能把自己的心露出来,那就是野心,我们用野心喂饱自己。
      别问为什么我这样的狂热分子没有加入军团,因为我要更卑劣一点,我很怕死,我不想上战场,只想苟活。在第二场战争前,我只是一名生物老师,兢兢业业地在一个郊区的小学校里一个简陋的办公室里备课,走了大运发表了一篇文章,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被那个实验选中了。
      如果你再了解一点,就会知道所谓纯血雅利安人的计划,这个传出去倒是没什么,他们拿人配种,但是这个实验,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在他失败的时候或许可以,但是问题就在于,他成功了。对于寻常实验来说,这算是一个残次品,但是这样程度的实验,只要能活下来,就算是成功了。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那个编号有四个数字,这样大概就能清楚在他之前死了多少人了,我也没必要记住,进去以后他们很快就发现我的理论幼稚至极,当初的文章不过是碰运气,很快我就被赶到外缘来了,根本没办法靠近核心的资料。
      卡尔,我没有记名字的习惯,这样我会忍不住去记试验区的名字,那我的头脑会炸掉的。能记住你的名字完全是因为报纸,也别指望我再记住你的姓氏。不用用拙劣的技巧来套取我的消息,知道的越多对你没有好处,我也做足了准备,只会说我应该说的。那些大人物的名字,实验的核心理论,我一个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
      但是,你要知道,虽然不会靠近前沿,但是当初我也是一名思想激进的——算是军队里的人吧,我用着我的法儿去打听,基本上也能跟进他们的进度。
      然后那个试验品,大概是在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做出来了。最稀奇的是,他是一个东方的人,很抱歉,这里隐瞒也是因为我不能透露国籍,我大概能猜到他从哪里来,甚至和他在实验前有过交流。
      他是一个礼貌又温和的年轻人,是留学到这附近的,大概是个贵族,像我们这儿的贵族,总之很有教养,学习的是钢琴专业,他的手指我印象深刻,修长得像打磨过一样,在试验品的安置区里他经常唱歌,想要安慰这些在绝境里的人。
      虽然没法透露他的具体信息,但是我可以描述他的外貌,毕竟这无关紧要,这个试验品如今已经消失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试验区呆了两年,头发就像乌鸦的羽毛,但是要更黝黑柔顺一些,他很美,就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虽然东方人在我眼中长得一个样,但是敢说我可以分辨出他来,穿着实验服。
      很多人都在嚎叫、流泪,闹得守卫不得安生,只有他看上去很淡然——但是这应该也只是表面,守卫说他是最不老实的,好几次差点让逃走,有一次都到围栏边界了,但是为了送一个小孩先过去,就被逮住了——当然,那小孩也没走成,没有人比守卫更熟悉这片树林。为此他们打折了他的腿,所以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只能盘腿,或者倚靠在墙角哼歌。
      当然,他不会对我们这些混蛋假以辞色,只是会出声用他学得很生疏的英文来安慰,他似乎学会了几句这边的语言,但是还不熟练,况且试验品的来源很复杂,大部分时间里,他还是在哼歌。
      不要以为这样描述,仿佛那里的日子很安逸似的。恰恰相反,每天都有人被送到实验室去,控制不了的就送去毒气室,不然就是去那棺材一样的百人营房歇着,或者被鞭打着去做一些活,闲下来唱歌的时间基本上可以以分钟来计算,大喇叭里口哨一吹,马上就要麻利起来活动。
      比起集中营来,这里可更惨无人道。集中营只是针对一个种族的人,也包括其他国家的战俘,但是试验区,他们不把人当人,当一件物品都可以说是尊重,不,应该说是材料,就像送去家具厂加工的木头,在这里,别惹任何麻烦,那些守卫心情好的时候拳打脚踢,心情不好的时候卸下你的胳膊都算好。
      守卫比里边的人更像野兽,他们捉来女人发泄,偶尔也有男人,但是他们不敢碰那个特殊的试验品,因为他挺过了四次毒气室,三轮实验改造,算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上边也有命令。
      我那时候再做一些外围的材料运送工作,总是怀疑再过几天就要沦落成为没用的守卫了。
      说回来那个试验品,我和他唯一的沟通大概在一天晚上,我材料运送交班点回营房的时候——当然是研究员的营房,不是试验品那边畜生棚似的,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那双美丽的手,搭在有月光的窗台上,轻轻弹奏着。
      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只手,垂在窗台上,在月光下像是演奏一般轻扣着。大概是那个时候,我和挤在棺材板似的空间里的一双黑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他应该是吓了一跳,所以没反应过来我是谁,嘿,就说了声晚上好。
      他真的很漂亮,就像我以前永远也接触不到的舞台上的艺术家,眼睛就像闪烁的黑曜石,手指就像白玉,如果没有撞破这个实验,他应该会在一处平安地求学,然后坐在黑色蝴蝶一般的华丽钢琴上弹奏他哼出来的美妙的音乐。
      没有如果,那时候我只觉得惊艳,对于试验品也没有多少同情。按照那里的规矩,我应该抽他巴掌,或者打他一鞭,但是我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飞快地走了。
      我很久以后才回过味来,或许那时候我也想过,要是那首月色下无名的曲子,是我在熙熙攘攘的观众中,金碧辉煌的大堂里,看那翻飞如蝶翼的手指弹奏出来就好了。
      但是战争可以让所有人成为机器,成为野兽。
      我想想,大概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呢?就在我们屡屡战败的时候,那些狂热的研究员已经感受到不安,他们开始转变研究方向,他们疯了,哈哈,他们照镜子的时候想起来了我们是野兽,他们发现了我们有利爪,有獠牙,他们想让我们‘进化’。
      侦探,也是在那个时候,买材料的单子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什么鹰、鳄鱼、狮子,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猛禽,之前也说过,我想方设法跟踪实验的进度,所以意识到这些不简单,那些研究员已经走投无路了,毕竟他们之前想研究最厉害的生化武器,现在已经想将人变成武器了。
      很遗憾,我知道的只是皮毛而已,我知道基因链,但是不知道怎么应用。但是那间实验室里的人显然比我脑子灵通得多,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对那个房子感到害怕。这倒是无关信仰,但是你开始只是想扳倒政党,依仗的长官却说要炸掉整个国家,这还能不快点跑吗?
      但是我那时候也明白跑不了,我们这些人已经和这个试验所绑在了一起,不可能有人逃得出去。
      很快,那个试验品就被人推进去了。
      我以为他会死的。我希望他会死的。
      没有人相信实验可以成功,甚至没有人相信试验品可以存活,之前死了多少个人我已经数不清了,那孩子——我这样说,我习惯啦,真是失误,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他那时候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是因为在实验室呆了几年,又被打折了腿,平时都是膝行,我以前下意识的认为他比我要小一些,毕竟他看上去也很年轻。那孩子活下来啦,但是变成了怪物,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以前黏着听他唱歌的小鬼都不敢靠近,睁眼一看见就瘆得慌,那是什么怪物,我至今只记得在他被拖出来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猛禽一样的爪牙,弯曲的脊髓,鳄鱼一样的皮肤,全身的血管都像是煮沸的红水。
      他比以前还无用,甚至因为皮肤的原因无法触碰阳光。整天缩在角落,像是随时都要死去。我想着什么时候给他一枪算了,走近了才发现他一直自言自语,用各种学来的语言重复说他要回家。
      明明之前都是最淡定的样子,原来最像神的人也有极限啊。
      这是一次失败的实验,也诞生了其他几个怪物,试验所乖乖的试验品彻底暴乱了,这时候又有外边的,我们快要输了的消息传过来,一下就乱了套。我也能理解,要我变成那样,连人的尊严都没有了,枪,子弹这些又算是什么呢?剥夺了自由,剥夺了血肉,最后,连身为人类的存在也要被剥夺。
      暴乱统共发生了十多次,那只怪物是在第五次的时候成功逃出去的。当时一片混乱,守卫忙着镇压里头的反抗,没有人去追外逃的家伙。大概是在清算的时候,政府的指令下来了,怕消息泄露,这才忙着去补救。
      我们找到的时候,说起来还是去通路的人转头当玩笑告诉我们的,说他遇到的庄园的猎人说那儿有一只怪物。于是就去了那里,本来是要处理掉那一片的知情者,但是庄园的主人是个贵族,恰好呢他们家里也有人参与这腌臜的生意。我不能说,大概是通婚过来的血缘吧,总之有点关系,所以我们只是开枪威慑了一下下边的仆人。那试验品还被养出了感情,挣扎着还想保护别人,有一个守卫被伤到了眼睛,大怒之下将他开枪打死,进去庄园搜查了一圈,除了一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主人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一个收拾好的包裹里有一本日记,那守卫很是恼火,将那本日记扔进火里,最后将那怪物异变最少的头颅割下来,身体被带回实验室一把烧成了灰。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许觉得怪物和这边的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头颅能起到最好的威慑作用。
      我可没想到,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害怕了,知道暴露出去自己迟早要和他们一起臭名昭著,虽然知道上头的人会死死捂着,但是保不齐就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那时候我正谋划着逃跑,谁还有闲情管别人做什么。
      大概是在三年之后我才跑出来,那时候这个研究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那些研究员都被召回了,好吃好喝地“歇业”在家,守卫也被放进政府里,虽然说身边眼睛很多,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世代农民的人来说已经算是走大运了。
      我是在交名单的时候跑掉的,当时战后乞丐多,塞了一些钱就能化妆让他顶替一下,等到他们发现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我朋友不多,至于那个乞丐,我不是什么好人,亲爱的侦探,我可是给了他一个月的饭钱。
      说起来,那时候有一家公司,忘了名字,听说和研究所对着干,搜集了不少证据,差点就能对簿公堂了,那段时间他们也是分身乏术,不然我可跑不出那个国家,就算跑出来了,也难免落到间谍的手里。但是那个公司没有支撑多久,听说是内部出了问题,证据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一开始也迷途知返,有联系过一次那个老板。但是我逃得匆忙,只告诉了他一些口头上能说出来的东西,不过那老板看上去也很年轻,模样倒是俊俏,像是大学里刚出来的,我看他不是很靠得住,陈述的时候也是捡着说。再加上我们两个那时候精神气都不怎么好,我是因为逃命累的,他我就不知道了,但重要的点我都说了。
      只是可惜,但是既然是能和研究所作对,想必也能保住自己吧。
      好啦好啦,现在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距离那个孩子死掉已经三十四年了,距离我逃出来也已经有三十年了。他已经可以自由自在地演奏曲子,我在这里也没几年好活了。你敢相信吗,住在我们隔壁那个唱歌好听的女孩就是饿死的,一开始,我只是想每个人都吃饱饭,想再听一次那样美妙的歌声而已。
      但是我现在只能听见那个孩子,那只野兽垂死时在我耳边绝望的怒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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