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亚历克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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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克斯）
嘿，我是亚历克斯·布莱特。
我是个卑劣的人，拥有世界上最卑劣的爱。
倒也不用感慨，这样贬低，只是为了在听完故事以后给你以一种，“啊，原来如此，他仅仅是很清醒，并不是谦逊的说辞”这样的感觉。
那时候在学院里，我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看上去很奇怪，这样的人怎么能和最受欢迎的伊萨克成为朋友。但是没办法，我揣度一个爱好作画的人会需要怎么样的陪伴，力求以最完美的形象留在他身边，果然到最后，我也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在他作画的时候在他身侧的朋友。
我爱他，或者说，我当时爱他。现在我已经不想，也不配说爱。
这期间的故事你可能也听其他人说过了吧，这确实是一个闹剧，那个怪物，那个伊……抱歉，我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厌恶他了，连名字也不想去记。
我现在已经感到愧疚，但是我说怪物的话，你会更好理解是吗，那我就还是用怪物来代称吧。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一出现就可以取代我多年的努力，伊萨克几乎不能将眼睛从他身上移开。那明明只是一个不像人，也不像野兽的怪物，丧失了人的身份，生活在阴暗的夹缝中，即便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那是那半张脸唯一剩下的可以称得上算人体征的东西，但是他怎么能和我相比，一个贴心的朋友，随时能够坐下来聆听倾诉，能够设身处地地安慰，这是我花费了多长时间打造出来的人设。
这个怪物的出现，伤害了年少的我的自尊，抱歉，那段时间太过幼稚，但是即便是朋友，忽然有他人的插足也会感到愤怒和失望。
我做了很多惹伊萨克生气，也伤害到那个怪物的事情。
在那个怪物眼中，我是伊萨克很好的朋友，他很喜欢伊萨克，自然也会包容我。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包容，还是忍让，总之，当我站在走廊这一头，让他顶着太阳走到我这边的时候他没有反抗，把他骗到外面去的时候没有反抗，阳光，这个几乎可以让所有人高兴的东西成为了我折磨他的武器。
我那个时候是爱伊萨克的，无法容忍有人将他的视线夺走。我想怪物死去就好了，但没有那么恶毒——即便我内心深处是这样希望的，我想他消失，想回到过去阻止伊萨克写生，想着我们要是从没见过就好了。
说起来可笑，一开始伊萨克还拿我当知心朋友，兴奋地描绘他们的相遇。他是在山崖上发现了另一侧的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鸟雀或其他兽类，但是当他哼出那首雪绒花后，就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再然后，就是那怪物冒着太阳，也要跃过山崖，递上来一只雪绒花。
从那怪物来以后，伊萨克甚至换了一本日记本，从他们相识开始，我曾经瞥到过几眼，他们应该是一起看的，只能感受到在字里行间涌动的爱慕之意，毫无疑问，即便没有这本日记，我也能从伊萨克的眼神、话语、神情中看出他对这只怪物的爱恋，在我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谁能喜欢上这样的怪物呢，即便他看上去很有涵养，甚至很有才华，但是……我理解不了，那是一个怪物啊！
我那时候无法接受，我只觉得伊萨克被欺骗了，这个怪物显然比他要大，说不定会一些花言巧语，更可能他只是想利用伊萨克达成他自己的目的，毕竟伊萨克是个勋爵，我也是个贵族，说不定他会利用我们去打击让他变成这样的人。总之，我每天这样幻想着，即便庄园里的人都接纳了他，我依然觉得这个怪物丑恶不堪，另有目的。
我开始偷偷看伊萨克的日记，他锁在柜子里，而我知道一些开锁的窍门。
这并不道德，说出来也很羞耻，但是我忍不住，即便撬不开，我也会砸开的，我无法忍受伊萨克的一切脱离我的掌控，我的朋友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开始我还怀有一些期待，因为伊萨克看上去只是在平淡地叙述他们的相处，或许只是想记录遇到怪物这样新鲜的事情，但是直到话语间的情感越来越浓烈，我也越来越无法欺骗自己。
我看到日记本上写“我深深，深深，深深地爱着他”，我就明白了。
一开始伊萨克会叫上我，但是逐渐的，他们开始私下见面。或许对于伊萨克来说不算私下，毕竟这个庄园是他的，他想去哪里，带着谁都可以。我看到他们在草地里相拥，伊萨克带着衣服盖住了那个怪物，他近乎狂热地亲吻他，如火焰一般诉说着爱意，那个怪物搂着伊萨克的腰，温柔地笑着回应。
他们彼此相爱。
他们凭什么相爱。
我不明白，那天晚上我气冲冲地去质问伊萨克，指着怪物说怪物来路不明，别有用心，但是伊萨克和我大吵了一架，他将那个丑陋的怪物抱在怀里，一开始还试图说服我，但是逐渐得怒不可遏。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就不怎么和伊萨克说话了。
总之，自那之后，他们就不会避开我，伊萨克或许认为是我误解了，尽力展示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个怪物也来找过我，我认为这是羞辱，骂他是个累赘，骂他会害死伊萨克。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都用在怎么拆散他和伊萨克上，质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将他变成这样的，结果他一句都答不上来，只是脸色发白。
那之后他与伊萨克也偶尔会有些矛盾，但是伊萨克是如此依恋他，哪怕怪物有意地躲避，他也能够将他的宝贝哄回来。
我愈发愤怒，更知道他来路不明。等到道路快通的消息传过来，所谓研究的消息也传过来——说起来好笑，之前我还怀疑这个怪物是土生土长成这样的——我让人去散布消息，包括那个匿名投票，也是我鼓动发起的，但是先生，如果他们没有这个意思，也不会让我有这个机会不是么？
和我期待的一样，他们蜜里调油的日子不多了。伊萨克脸上的忧愁越来越浓重，怪物的也是，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频繁，我抓住时机听到，似乎是那个怪物想主动离开，而伊萨克想要他留下来。
不如离开好呢，我想说，那个怪物可以抵得上三个壮汉的劳动量，出去也完全能够自己生存，不如趁着道路打开了让他自己谋生算了，但是伊萨克显然不愿意让他离开，我们也不可能将伊萨克放走，传出去的消息也逐渐不受我控制，那个时候那个怪物可以说是必须离开了。所以我第一回充当好心人，说可以帮着在伊萨克的晚餐里放一些安眠药，毕竟我之前联络的传消息的朋友，有这个渠道。
我可没想到，先生，我没想到伊萨克为了不让他也在怪物那头放了一些药，没有多大害处，就是让人比平常更没有精神，这还是我之后清理这个庄园的时候在柜子里发现的。
我也没想到他们的人来得这么及时，那天晚上我头一回露出了好态度，得以和伊萨克他们坐在一起，伊萨克摸了摸那个怪物的头，他们和往常一样嬉笑打闹，我敢说我是有些后悔的，毕竟这样也不错，我第一次这样想，伊萨克很少笑得这么放肆又开心，怪物将他抱住的时候，我看到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伊萨克。
怪物哼了一首曲子，我听得正好，是最近正火的雪绒花，雪绒花，雪绒花，永远祝福我家乡，大概是这么唱，我第一次知道怪物的声音也很好听，伊萨克就在旁边看着，假装看书，偷偷将怪物的模样描绘下来，我看得很清楚，大概是沿着他没有鳞片的一侧画的，偶尔我在壁炉旁说几个笑话，也能引得他们哈哈大笑。
伊萨克将那幅小像偷偷夹到日记本里，他写满了整本，红着脸递给怪物，说是圣诞礼物，这个恋爱中的傻小子，圣诞明明是在明天呐。我提醒了他这句，伊萨克不好意思地挠头，就说明天再打开看吧。
他最后觉得脑袋昏胀，以为自己喝多了，对着怪物喃喃说要是我早一点见到你就好了。
那时候我和怪物都知道他今晚就要走，但是怪物在看了伊萨克许久以后，还是很珍惜地把日记本抱在怀里，等到伊萨克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陷入熟睡后，怪物一直蹲在旁边看着他，等到我说下人这边都交代好了，他才将那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包在一个包裹里。
我没想到，我没有想过他死，即便想过，也不是真心要他去死。
但是他就是死了。
都是血，到处都是血，好像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想起他的注视，他的语气，在那个时候，怪物在我心中才真正变成一个人。
我很后悔，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能做的，只能是和醒来的伊萨克，一起去迎接他爱人的……头颅。
我看不清伊萨克的表情，他也没有让我进库房，他在里面呆了很久，大概有一天，然后带着一个包裹出来，埋在了他们之前一起躺着的草地下面。
他……我感觉，我忽然不认识伊萨克了，他一言不发，坐在那个夜里坐着的躺椅上，手里紧紧抓着一束已经干枯的雪绒花，沉默地遣散了所有的下人，我也被赶来的父母接出了庄园，期间我尝试和他沟通，但是伊萨克一语不发。
我想他会放下的，我也会放下的。
大概在几年后，我才有伊萨克的消息。在那之前，我都不敢去联系他，晚上闭上眼睛就是那个怪物的眼睛，伊萨克的眼睛，交替着注视我，要将我的心脏烤化。
更加绝望的事情是，我发现了我的父母参与其中，而伊萨克的父母也参与其中。
我不知道伊萨克发现了真相会怎么样，我情愿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伊萨克成立了一家公司，出售钢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有父母的人脉在，他聚拢了一些资金，私底下他借用业务的人脉来找关于研究所的信息，在这方面他是很谨慎的，对于那些或许知情的人，他不会偏信，因此等到他的父母发现时，伊萨克已经收集到了一些证据。
也因此，我知道伊萨克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父母，毕竟明面上，战时是两个对立的国家。几乎是在发现的一瞬间，他们就做出了反应，所有的链条都断掉，他的父母强制停掉了资金，伊萨克不知道内情，却也在尽力维持运转，几乎是在重重罗网之下突破重围。
我从来不知道他能做到这个程度，在我眼中的伊萨克是坐在画架后画画的闲散艺术家，他几乎从来不主动参与到争论当中，温和的就像水一样。我或许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他，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追寻自己内心的倒影。
纸里包不住火，伊萨克很快知道了真相，他几乎是崩溃地质问他的家人，又回到了他自己也不敢面对的庄园。他那时候和我一样，但是他的愧疚要更加浓烈，也更加致命，伊萨克一直认为是他的药害死了他的爱人。在那段时间，伊萨克将自己封闭在庄园里，脱离了勋爵家，独立地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等到我去看的时候，伊萨克已经因为缺少睡眠昏迷在了草地上，那时候他认为我没有参与其中，再加上父母的事，对我保留了几分信任。
我不能不管，再这样下去伊萨克就要死掉了。
如果要理清，这一切就像是毛线球一样错综复杂。我只能找到那个根源，那是伊萨克的内心，他在承受外界的压力的时候也在抵抗内心的高压，只要一天忘不掉那个怪物……而我相信，如果不做任何干预，伊萨克是死也忘不掉的。
我们爱他……我也知道他死也不愿意忘掉……但是我们还在，我们爱他，我们没有办法。
他不只是那个怪物的伊萨克，他还是菲利普勋爵的儿子，他还是我的朋友，哪怕是在大学里也还有很多人爱他，他那时候才二十多岁！只是，只是那个怪物……
所以我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在瞒着他的情况下，那个医生来到了家里，伊萨克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朋友。这一切太痛苦了，我也很痛苦，伊萨克忘不掉那个怪物的存在，所以我只能尽可能将我当初的厌恶、憎恨的情绪爆发出来，去引导陷入催眠的伊萨克。
我要让伊萨克成为庄园里的亚历克斯，将那关于爱的记忆彻底封存。
我知道，我很恶心，我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伊萨克已经淡忘，但是我却无法再承受这份记忆的重压。伊萨克已经向前走了，只有我被困在那个平安夜，你以为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多细节，是因为每天只有我在一遍遍复盘，在一遍遍梦回那个庄园，这段记忆就像一把刀，但是我无法阻止它扎向我的心脏。
我甚至快要分不清，我当初爱的是伊萨克，还是那个怪物。
无所谓了，无所谓，你要告诉谁也无所谓，要杀我的赶紧来吧，我知道我自己卑鄙得无可救药。伊萨克疯了，他和我们想要的一样开始厌恶当初那个怪物，但是他变得乖戾，不留情面，虽然已经放手了那些证据，但是依然像个咄咄逼人的幽魂一样徘徊在那个庄园里。无论我们怎么劝解，他都不出来，还无端地视我们为仇人。
我是个失败者，我两次想拯救伊萨克，却两次将他推入深渊。
时间一长，我也开始怀疑伊萨克，怀疑他根本没有失忆，只是伪装着想让我们良心受到折磨，看吧，他这不是又让你来折磨我了么？他邀请我去庄园，这个平安夜，哈，还说什么怪物要回来了，说什么复仇者，我会回到那个庄园里，我要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亚历克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