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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   天光初明的时候,聂风的房间中,却站满了人。

      步惊云自裂风沉睡那天起就,没有离开过。

      今儿一大早,易风就一脚踹开了房门,也不顾房中人徒然散发的冰冷气势,自顾自的溜到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坐了,一手扶着大邪王,一手卷着劫蟒,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

      之后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神峰和步天带着神医相继赶到,外加一头浑身散着热气的火麒麟,把神风盟盟主本来挺大的房间挤得滴水不漏。

      第七日了……短暂的,却也漫长到了极点的七天光景,终于到了尽头。

      步惊云回首,见着神医的身影,良久,轻吐一口气,闪身避开了些许,目光看向神医,示意神医上前,却没说半句话。

      那目光的含义,神医自然是明白的,心知等着一天,这一屋子的人都等得望眼欲穿,心里虽然还是有些紧张,却也希望聂风能就此醒来,再无其他异变。

      小心的走上前,看向聂风身上的银针,神医不自觉的咽口唾沫,沉下气来,抬手起针。

      神医医术乃当世数一数二,行医多年,所治疑难杂症无数,是以起针的速度也是极快的,仅仅半柱香时间,已然将这身躯上的所有银针起出。

      最后的一根,正于头顶百汇。

      任何人都没料到,当头顶处的银针放一取出,裂风身上那如同纹身般印在皮表上的诡异花痕,竟开始一朵朵的凋谢收缩。

      自左臂至胸膛,再至全身,茂密的花一点点的退却,最后在右臂只上化为了七日前的一丝纹痕,犹如活物般,顺着那修长的指尖溢出。

      那细丝,殷红得犹如鲜血一般,慢慢的自皮表渗进了血肉,随即,裂风右手的中指处,忽如被紫青色的血脉聚满了一般,一颗颗细小的红色汁液,犹如鲜血一般自那青紫色的指尖溢出,很快便聚成了樱桃般大小的一粒,倏忽间自那指尖上脱落下来。

      神医早有防备,见那水珠滴落,早拿起一只透明的水晶小盒放置于下,待那水珠落入后,急忙盖上了盒盖。

      却见那水珠进入了小盒,竟随即一分为二,皆有指尖大小,顷刻间便已长出了尖细的足和喙,嘶嚎着撞击着水晶盒的盒壁,点大的血红眼中满是暴戾之气。

      神医看此异象,也不由感叹苗疆蛊术的神奇之处,遂将小盒递于步惊云,恭敬道。

      “门主,这就是聂门主体内阴阳蛊的本体,此物邪佞至极,小的如今已将其困于盒内,还请步门主亲自发落。”

      步惊云接过那水晶盒,看着那盒中不断尖利惨叫嘶吼的生物,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一种极度的憎怨,回头看向榻上人一时未醒的苍白面容,一想到这诡异莫名的东西竟将人折磨得如此不堪,心中恨意更甚,握住那水晶盒的手越发的紧。

      “有什么办法,能将此物,一举诛灭!”

      冷冷的开口,步惊云语气里满是恨意的杀气,且不说神医,就是水晶盒中的奇异生物,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戾气和自己末日到来的恐惧,一时间嘶叫声优尖利的数倍。

      神医擦擦额头的冷汗,看向步惊云手中的事物,目光犹豫了一阵,复看向火麒麟。

      “火麒麟乃天下至阳之物,若将这异虫置于盒中,再施与麒麟火焚烧,不消一刻,便可化为灰烬。”

      步惊云看看火麟,又看看手中的小盒,忽然伸出手,让火麟张开嘴,将小盒扔在它口中。

      火麟似乎也明白了神医和步惊云的意思,似也知道就是这盒子中的东西害得聂风生不如死,张开口满带怨气的一口咬住,还不忘在口中嘎巴一下,随即,麒麟内火自体内涌至口中,却没往外喷出一丝,直让自己的嘴成了一具炼火路,在那一对异虫尖利凄惨的嘶叫声中,将这苗疆的邪蛊烧得渣都不剩。

      解决完了这异虫,步惊云看向仍然昏睡不醒的裂风,一时间,忧心之色溢上眉心,半晌,才冷冷看了神医一眼。

      “他,怎么,还没醒!”

      神医畏惧的缩了一下,伸手入怀,摸出一粒药丸,放入裂风口中,以清水服下,遂退至屋中后,方才避开死神放出的冷气,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聂门主身中奇毒身体尚虚,小的已经将补气之药与起服下,还请步门主以内力化之,方能使得聂门主早一刻苏醒。”

      话罢,又摸出一个褐色的药瓶,交到了步天手上。

      “此药乃是续接经脉,治疗外伤的圣品,聂门主手筋被挑断时日已久,若平常人已无复苏可能,但聂大侠如今身负龙元和凤凰胆两样奇物,皆有起死回生,续筋活脉,修复伤口的奇物,但若待体内毒素清尽,龙元及凤凰胆无其余毒物压制的情况下敷上此药,不出半月,便能使断裂的经脉复苏。”

      听罢这句话,三个小辈脸上皆露出一丝笑容,间那边步惊云已然准备给裂风运功化药,知道自己也不便在此打扰,三人各自递了一个眼神,步天一把提起神医的衣领,和易风,神峰二人,相继走出了门去。

      房间内,又只剩下了风云二人,步惊云伸手将榻上人扶起,盘膝而坐,深厚的内力涌上掌心,贴着对方明显单薄得有些过了的肩背,将温热的内力,缓缓输入对方体内。

      这一刻,那么的宁静,步惊云仿佛觉得他们二人回到了那冰中被封的日子,身躯相连,一命相承。

      那二十年,除了对方的气息,对方的温度,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二十年的平静祥和。

      时间,一点点的蔓延下去,待得一周天完毕,步惊云收了功,刚想扶人躺下,却听对方一声轻咳,那双紧闭了七天的双眼就在他面前,缓缓的睁开。

      映着窗外的阳光,格外的耀眼。

      窗外的光芒射进眼底,闭合了七日的双眼微感不适的轻轻闭合了一下后,才微微眯起,直到适应了眼前的亮度,才慢慢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白色的发,横过眉心的痕迹,还有那双握着自己手的有力臂膀。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那张容易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他的云师兄……他一个人的云师兄。

      就算吃再多的苦,这张面容……这个温度……他都不会再忘记。

      唇边的笑容,是那种极淡极轻的微笑,一如一年前的他。

      榻上人就这样与他对视,仿佛要将他看进心底,看进灵魂,刻入生生世世。

      就这样……很久很久,那个人唇齿微启,沙哑却带着些熟悉低沉的嗓音散在了步惊云周围,是他熟悉的声调,熟悉的语气,熟悉得从未忘怀过的气息。

      “云师兄……好久不见。”

      看着眼前这张容颜,听着这低沉却熟悉的音调,步惊云眼底滑过一丝动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收紧了双臂,将人箍制在怀,任怀中人熟悉的气息溢满全身。

      兴许是身心俱疲,怀中人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只是任那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一动也不动。

      两人就这样彼此相拥,虽然都没有说话,却能感觉到彼此之间来自心灵的默契感。

      这样的感觉,已然消失了一年有余,温暖得彼此都眷恋不已。

      清风拂过窗檐,吹着窗纸哗哗轻响,似是被这样的声音若扰,怀中人轻轻挣动一下,步惊云也就此松手,复坐靠在榻边,默默看向榻上人那双淡然而温和的眼眸,轻轻开口。

      “都,想起来了?”

      兴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一出口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可并不影响那低沉的嗓音所蕴含的气势与神韵。

      聂风点点头,笑容似乎有些苦涩,又有些悲凉。

      “想起来了,想忘的不想忘的……都想起来了……”

      眼睛不再看向步惊云,只是愣愣的看着床帐顶上缥缈的花绣,唇边的笑容,越发的艰涩。

      “那一年的日子……真的不好受。”

      步惊云看着那笑容,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痛意,伸手将对方骨骼分明的指尖握住,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微微启口。

      “现在的你,是裂风,还是聂风?”

      榻上人回神,目光凝住对方的眸子,轻轻浅浅,犹如天空的明月,淡然而柔和。

      “云师兄希望我是谁?”

      轻轻一笑,眼底不自觉的染上一丝顽皮,纵然温和,却也不乏灵气。

      步惊云微微一窒,看着对方那熟悉却又带了些陌生的目光,心里却在无奈而笑。

      看来就算恢复了记忆,那一年的时间,也多少左右了聂风的性格,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丢弃那份与众不同的记忆与随性。

      “如果,你没有,失去身为裂风,的记忆。”

      “那么,你应该记得,我说的话。”

      “聂风,只是一个名字。”

      “你,就是你。”

      榻上人沉默,许久,忽然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微合了眼眸,似是不敢与眼前的步惊云对视。

      “云师兄……对不起。”

      步惊云看着他垂下眼帘,却不接话,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隐瞒你那么多事,对不起。”

      话到此处,竟有些许哽咽,如果不是内心的情感太过纷乱,以聂风的心智,绝不会露出如此的哽咽之声。

      “嗯。”

      轻轻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步惊云看着对方似乎有些微红的眼眶,声音却还是冷冷淡淡的。

      “既然,你说对不起,那么,就该,告诉我,一切。”

      “再大的事,我们,一起承担。”

      掌心和掌心相握,聂风的指尖,还是有些冰冷,可彼此之间的心,却是滚烫的。

      缓缓颚首,回忆,就这样回到了那一日的树林中诡异而黯淡的阴霾里。

      “一切……都是从那次,我们一同到江南办事,回程途中开始的,那一天,我们在树林休息的时候,遇到了神水阁二宫主的偷袭…………”

      淡淡的话语,慢慢的自这空旷的房间飘起,一字一句的漂浮进了步惊云的脑海里,那些已然忘记的,无法了解的,无法看见一笔笔血债一点点的自聂风那低沉的嗓音泛滥到了步惊云心里。

      几十年的江湖阅历,在步惊云看来,都没有聂风这短短两个时辰的陈述来得震撼人心。

      听着如何为自己以血过毒,如何被人挑断了右手筋脉,如何心灰如死,跳崖轻生,又如何为秦霜所救,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挣扎在绝望中失去过去所有的记忆。

      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噩梦,挣扎在聂风离去的日子里。

      那一段时间,风的身边没有云的陪伴,云的身边也没有风的吹拂,所有的一切都似定在了离别的那一刻,生生的无法回头。

      “我那个时候,本想一死了之,以一己之命,来换回惊云道和神风盟一时的和平……却不料神水阁竟如此阴险狠辣,云师兄……那人虽为女子,却比我们之前任何一个敌人都要阴狠毒辣。”

      话到末处,聂风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适才讲述的过往已然无法再走入他的内心,可步惊云知道,那种绝望,聂风,已永远不会忘却。

      轻轻点头,自从听说那神水阁的女子下狠手断了聂风的手筋,步惊云已然把这人划到了死人的行列里,他不似聂风,不论男女,但凡认定了是他不哭死神的敌人,那就只有一条路——死!

      可这个女人,如此简单的让她死,便也太便宜她了。

      耳边,聂风的声音仍在不疾不徐的回荡,说出的内容,却渐渐让步惊云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

      “苗疆蛮帮,不比中土,民风彪悍,护教性极强,那日之后,我回神风盟便已派人查探苗疆各路异门帮派,发现除却神水阁外,苗疆一方地域,有许多阴邪术法,此类术法不同与武学,若然平常的习武者与之敌对,几乎无有敌手。”

      听罢此话,步惊云眉峰微微一蹙,回想往昔战斗,无非兵器,武功,境界,阵法和内力起了绝大作用,术法一词虽有涉及,却终究涉及不深。

      可如今听聂风所言,竟有旁门左道之术另辟蹊径,甚至一般的习武者还大有不及,此话,却是让向来崇尚能力为上的步惊云也有些许讶异。

      间步惊云不岔开他的话,聂风微微动了动手指,调理了一下思绪,轻轻喘息,复又开言。

      “术法多为阴险邪恶之物,更如鬼绛,虫蛊一类的异物,苗疆一方的制作与培养皆千变万化,多门多派,竟无一派相同。是以那之后,我派遣我麾下万名死士,纷纷潜入苗疆,约三千名进攻神水阁总阁,另约七千名,则各自散落打入苗疆内各门各派,由内部掌控那一域的讯息,如此,云师兄你真正起事之时,也少了很多顾虑。”

      说到此,聂风的神色,却忽然变得有些哀伤和惋惜,沉默了很久,才轻轻一声叹息。

      “我那时,所有行事已然谨慎到了极致,三千名死士前去破一个苗疆不到千人的门派,纵然那门派邪术再多,我方伤亡,也不见得多大……却没料到,这一去,打头的先锋一千死士,竟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尽皆死于幻术之下……末了到最后,将那神水阁总阁连根拔起,三百余人死,我麾下三千死士,已然仅剩半数……”

      步惊云目光在此处徒然一冷,三千人,损失半数,才灭了对方总阁,共歼三百余人,这神水阁的实力,果然不能小觑。

      感觉到步惊云握住自己的手微微收紧,聂风凝住的眉梢,手掌也覆上步惊云的手背。

      “云师兄,术法之类,你我二人皆未曾了解太深,是以我临走之前,已派遣我身边的心腹前往中州各地,寻找各类正派术士,相信此番,定也能有一番作为,你不必太过担忧。”

      微凉的体温顺着那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心传递过来,步惊云看着眼前的聂风,只觉得是那么的熟悉,也是那么的陌生。

      眼前这个运筹帷幄,把一切掌控进自己手心的人,已然不再是从前那个步惊云心里的聂风了。

      明明知道,统领一个武林大派,光拥有仁心和霸气是不够的,手段,魄力,眼光,经验缺一不可。

      可几十年来,聂风的温润和仁慈,仿佛成了最好的面具,掩盖了他生命中那些其实更为璀璨的光辉。

      甚至连步惊云都一度忘记了,当初在天下会时,是谁带领神风堂和他与秦霜为雄霸开辟疆土与势力。

      聂风不争,不代表他不会争,聂风不夺,不代表他不懂得如何去夺。

      曾几何时,竟连他,也被这个人表象的温润与仁慈所迷惑,竟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有着怎样的手段与智慧?竟忘记了这个人的生命里,还有着如此绚烂的色彩,绚烂得让他步惊云,都觉得耀眼无比。

      看着对方那熟悉的眉眼,步惊云不自觉的伸出手,轻轻描过对方的轮廓,许久,忽然微微一笑。

      “风,我突然,发现”

      “原来,我从来”

      “都没有,把你看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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