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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   漫长的七日已然过去了六日,步惊云不知道昏迷中的人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等他醒来之后,自己又该用什么方式去面对他。

      不论他是聂风还是裂风。

      当步天整理调查的文书送到他手上的时候,步惊云内心的澎湃无人可知。

      神水阁……毒……记忆……遗忘。

      一切仿佛都成了一个转轮般的圆,交接着彼此灵魂的刻点。

      刻点之上,两人的名字早已经深入对方的心灵。

      步惊云,聂风。

      那些真相,被聂风掩埋在心底的真相,就像是一只埋藏在彼此心底的巨兽,随时都能吞噬两人之间那紧密了几十年的联系和牵绊。

      可步惊云知道,当牵绊存在了,就不会断绝,正如聂风纵然忘却了他的一切,他步惊云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真正的执着,不会因为某一件事而彻底击垮,正如很多次裂风在那些被遗忘的梦中,尚能清楚的喊出他的名字。

      所以步惊云,也不会退让。

      风……等你醒来,不论你愿意与否,只要你恢复了记忆,就必须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很多事,若然不说出来让彼此明了,之后成为一把利刃横在我们彼此心里。

      这一次,有什么苦,我来与你一同承担。

      几十年的风雨都挺了过来,我不信,你也不信,我和你之间,会毁在这样一个卑鄙毒辣的门派手里。

      天上的光,慢慢自云端悄然泄出,步惊云抬眼,看着那天空的云雾渐渐散开,竟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情怀。

      最后一日……来了……

      ——————————————————————————————————————

      裂风发现,最近的聂风总爱做梦。

      往往一睡下去,就会有很长的时间无法醒来,可睡梦中的所有东西,都能一清二楚的在眼前飘过。

      聂风的记忆里,除了兄长,除了柳林小屋,除了每日日出日落的光影交替外,就只剩下一个人影了。

      那个人总是出现在那混沌空白的脑海里,有时看着他冷若冰霜,有时那冷眸中又会泄出一丝淡淡的温暖。

      每当那温暖的眼神递来之时,聂风就觉得眼前人刚硬的线条变得极为的柔和,银色的头发像是渡上了灿烂的银光,夺目逼人得让人无法侧目。

      不能忘记这个人的……

      心底的执念,如同一道道鞭打出的痕迹,牢牢的刻在脑中。

      云师兄……云师兄。

      缓缓伸手,眼看便要触及到那人衣角,眼前的身影却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手中似乎紧紧的抱着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步惊云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冷冷的一句话吐出,眼前铁般冷硬的眼神看着聂风的面容,目光如刀。

      聂风忽然想起,那一刻的步惊云,是真的恨着自己的。

      话语声慢慢从脑中淡去,聂风忽然想不起那之前剜痛了自己心脏的冷言。

      意识中,徒然爆出一声“不”字,聂风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去注视这那双冷漠肃杀的眼睛。然后将那段已然流逝出脑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逼回到了记忆里。

      不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不想忘!!更不能忘!!

      温和的,夺目的,爱的,恨的!!!

      不能忘!!!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过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白,只有你……只有你……

      如果连那些属于你的记忆都将消失,我将什么都不是!!!

      步惊云!!步惊云!!步惊云!!

      我不能忘了你,云师兄!!

      秦霜静静守在聂风身边,看着对方冰冷颤抖的手指忽而松弛,忽而收紧,全身冷汗遍体的模样便觉得无所适从。

      对于步惊云,聂风的挣扎比任何一个人或者事都挣扎的要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与药性相持不下的关系还是毅力太过顽强,亦或是步惊云在他的生命里扎根太深,深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地步。

      所以,自聂风开始记忆步惊云的那一天开始,几乎就在清醒和昏迷中不断的徘徊,每每即将忘却,却又如同奋起的怒兽般夺回,就这样不断的抗拒,自夏初到秋末,始终没有停止过这种极烈的抗拒。

      那是意识的对战,比□□的损坏更加折磨人。

      所以聂风总会因为疲乏而昏睡,再由昏睡而过渡到另一场记忆的战斗中。

      秦霜没有想到一个人的意志,当执念达到如此境地之时,竟然会强悍到这样的地步。

      聂风的意志已然足够坚韧,可面对到了步惊云,那种坚韧反而更让人震撼到心痛。

      便是一直作为旁观者的秦霜,都已然觉得看不下去的悲悯。

      所以,当聂风好不容易再度清醒之时,秦霜说出了自己心中犹豫了很久的话。

      “既然那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让他就这样忘记了?风儿,你何必这么苦着你自己?”

      而聂风的神色却是极为淡然而坚定的,纵然那坚定之上渲染这极度的倦怠和疲惫,却丝毫无法掩盖那眸子里清亮而坚决的光芒。

      “哥……”

      微微的喘息,力有不济的他说话断断续续,却掩饰不住那话语里的坚决。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就算我……舍弃了一切……也不愿意忘记。”
      轻轻勾了勾唇角,秦霜知道,眼前的人,恐怕连放出一个微笑的气力,都消失殆尽。

      “就算……这整个世界……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就算……我没了过去……没了自己……我也不想……忘记他。”

      “我不能……忘记我的……云师兄……更不能……忘记步惊云……这个名字。”

      “只有他……只有他……是我用尽所有……也不能去忘记的……人……”

      一席话,断断续续,却牢牢刻在了秦霜心里。

      秦霜自这一刻起,再没法忘记眼前被折磨得本已经黯淡下来的眼睛,在提到步惊云时那闪耀的清亮光芒。

      那是一种执着,来自生命,来自灵魂,来自永恒的执着。

      秦霜知道,只要有了这份执着,聂风就算不再是聂风,也总有一天会苏醒,就算这些回忆暂时比毒性压制,也总有一天会复苏……

      因为在聂风的心里,有一种叫步惊云的解药……纵然再厉害的毒,也无法真正忘却。

      聂风沉睡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漫长,清醒的时间却相反越来越短暂,秦霜明白,在这看似沉睡的日子里,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在一点点的从脑海里消失,出现,出现,消失……

      循环往复……

      尽管每次忘却都会被聂风用极大的毅力夺回大部分,却也总有些残碎凋零的片段消失了开去。

      每日少许,每日少许,一个人历经的几十年岁月,却就被这样每日的少许,消磨殆尽。

      秦霜知道,也许有一日,当他再度清醒之时,将不会再记得步惊云这个人,那个人的名字会被他锁进内心最深处,不到契机,不被开启。

      窗外,柳枝上的绿叶已然成了枯枝,凝结着淡淡的薄霜,秦霜忽然惊觉,这样的时日,竟然已经又到了临冬之际了。

      去年的冬末,他自千树湖湖水中救起他后,这样浑浑噩噩,痛苦绝望的日子,聂风竟然足足承受了近一年的时间了。

      这第三种毒的毒性不浅,若是平常人,反不必那么痛苦,没有过于强悍的意志,就不会挣扎得如此剧烈,没有坚定的执念,就不能与这剧毒抗衡。

      如若是平常人,只怕最多一至两月,就会忘却自己的一切,纵然痛纵然苦,也极为短暂。

      可聂风不同。

      聂风太固执,同样太执着,凭着一份执着,强行支持了近一年的岁月,若知如此,那下毒之人,又会如何做想?

      舍不得放手,舍不得遗忘,那么多年,他从一个会对小孩子做鬼脸的单纯,到了武林至尊之一的门主,经历了多少,而他的每一次经历,都有一个叫步惊云的人陪伴左右。

      可是……纵然再无法割舍,也无法左右着既定的命运。

      聂风和步惊云,注定就是在无数苦难中一次次挺过来,在血光刀影毒汁暗器中,延续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去成长。

      这仿佛已经成了既定了规律。

      轻轻叹息一声,秦霜转头看着不远处聂风房间的门帘,良久,徐徐走近。

      这一次,聂风沉睡的时间太漫长嘛,自从上一次清醒到现在,竟足足睡了一个月,若不是每每这人睡梦中极为激烈的喘息声和抗拒的梦呓,秦霜还以为,聂风会就此睡下去,永远都不会醒来。

      ——————————————————————————————————————

      清冷的梦境里,聂风看到的是一片苍茫的冰雪天地,雪地之中,有鲜血在地面肆虐。

      血是没有色彩的,只是如同水一般瘫在地面上,可他知道那是血。

      只是,那血是谁的,他已不再记得。

      唯一的感觉,就是很冷,冷得全身都动弹不得。

      空茫雪白的天地里,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盘坐在那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一片片惨淡的白。

      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令人心生寒意的世界,他甚至觉得,他可能在这样的冰冷中慢慢死去,再无法醒来。

      可是那么突兀的,一只手,忽然就这样搭上了他的肩背。

      手指传来的温度很温暖,温暖得如同一把燃烧的火,自那掌心,手指,一点点蔓延上了他的心间,驱赶着他身上濒死的寒冷。

      缓缓回头,他努力睁眼,看到的,是那张在这之前出现无数次的面孔。

      那人白色的发,映在这一天一地的白雪里,仿佛更加的耀眼,唇边,有鲜血漫过□□的下颚流下。

      那血,和之前地面上的血不同,那血石鲜艳的,鲜艳的红色,是这个单调世界中唯一的绚烂色彩。衬着那人素来深沉的眼睛,竟是别样的肃穆。

      聂风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因为那人的眼底,他竟看到了一丝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情感,那隐藏在深沉眼波下的担忧和悔恨竟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淡淡的,力有不济的话语却带着不同一般的坚定,缓缓飘到了聂风的耳边,刻入了脑海。

      “我和他……已一命相承。”

      一命相承……一命相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冰封二十年的原因,他已然不记得了,可这肩上灼热的温度,却真实的伴随了他的生命,他的灵魂整整二十年。

      他维系着他将死的生命,从没有放弃。

      其实不论是步惊云还是聂风,都没有想到,他们彼此手心的温度,竟都牢牢的刻进了对方的心底。再没忘怀。

      那个十年,天下会灭,聂风手扶步惊云的肩,那温度,步惊云用尽了一生,都没能真正忘怀。

      兴许是一报还一报,冰中二十年,同样把步惊云的体温牢牢刻进了聂风的生命,至死不渝。

      也许,风和云,注定如此。

      他们注定会从年少轻狂,一同承担无数责任重担,在那些血影刀光毒液死亡中一次次的挺过,历练出比任何人都坚硬的外壳,不论是身还是心。

      聂风忽然笑了,纵然闭着双眼,特仍能感觉到,这片雪的天地正在缓缓消失,从自己的眼前,梦里和回忆里慢慢消失,可那肩上,传来的温度和耳边低沉而淡漠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仿佛自己的整个魂魄,都被这温度和声音充满。

      我懂了……云师兄……我真的懂了……

      纵然你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你的温暖和声音,我却会永远记住,只要我们能有缘再见,当我见到你时,只要你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我永远都会在那一刻给你回应。

      真正的羁绊是不会消失的,我们彼此深入了灵魂,就算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身影,可只要你活着,屹立着,我就永远不会倒下。

      轻轻推开门,秦霜看着榻上人缓缓睁开的双眼,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榻上人看着他,眼睛里透出的光芒,清澈明亮的如同一个从未沾染污点的白纸。

      那一刻,秦霜已然明白了一切。

      “风儿。”

      他轻轻唤着,将手中的药碗小心的放在了床头边的木柜上。

      “感觉……怎么样?”

      榻上人看着他,神色似乎有些疑惑。

      “哥……我病了那么久,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一场大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了。哥。”

      轻轻牵起秦霜的衣角,榻上人眼神里竟露出了孩子般带些淘气。

      “哥,你不会嫌弃风儿吧?我可把你的名字都忘了……”

      秦霜皱着眉笑了笑,伸手轻抚对方的发,语气里,却带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悲伤。

      “风儿,你放心,就算全天下都不要你,哥也会永远在你身边。”

      所有的一切,就在秦霜说完这一句话时嘎然而止,所有的画面忽然就这样瞬间化为一空,裂风静立在这空旷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却再没了曾经裂风的那份随意而动的飘然。

      他的眼神,除却了同样的明净,剩余的也尽是深沉。

      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一点一滴的涌了进来,那种时而消失时而涌动的感觉,都已经消失不见。

      那些曾经想起的,没有想起的,都在脑海中盘旋。

      许久,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顶端明亮而淡薄的雾气,忽然在唇边溢出了一丝轻笑。

      “云师兄……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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