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忘》雪幻流云

24、第二十三章

　　自那一天起，秦霜知道，在聂风的记忆里，没有了霜师兄，没有了除了聂风和步惊云名字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所有人都成了空白。

　　霜师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为聂风兄长的“哥”。

　　可秦霜没有因此而放弃聂风，更没有因此而放弃希望。

　　至少，他能成为他的兄长，重新成为他身边举重若轻的人。

　　至少在聂风面对他时，不会如面对敌人一般警惕得犹如惊弓之鸟。

　　至少，他还能在这个小师弟身边，用一个亲人的身份，守护他。

　　聂风对于自己的事，也已经越来越模糊了，照这样的情况看来，在他生命中占有越重的分量，遗忘的过程就会越加漫长和痛苦。

　　便比如，忘记易风，耗时半日，第二梦，一日，秦霜，五日……而他聂风自己……已然到了半月有余。

　　半月时间，聂风时常挣扎在自己是谁，亦或是自己即将成为谁的痛苦中。

　　最初时，他尚能和着步惊云的名字喊出聂风二字，可到如今，他能喊出的，已经只有步惊云三个字了。

　　秦霜一直觉得忘记自己才是最痛苦的事，因为忘记了自己，就代表曾经的过往都成了虚幻，就代表着过去的一切全都是不真实的烟花一放。

　　可聂风终究没有办法逃避这一日。

　　在聂风的生命中，步惊云是最重要的存在，那重要程度已然超越了聂风自己。

　　看清了这一点的秦霜，既有些无奈，也为眼前的师弟感到心痛。

　　紧紧握着那双已然消瘦得骨骼分明的手掌，腕上的伤痕已然成了抹不去的疤痕，可却能感觉到那掌心下的血脉不正常的流动。

　　曾经的这双手，握着雪饮狂刀，叱咤风云，令江湖无数先辈后辈神往不已，如今，这硌人的感触，却实实在在的让人心中酸痛不已。

　　聂风身上的锁链，早在七天前，秦霜就已经取下了，玄铁的寒气较重，加之眼前人身体元气已然消耗到了极致，完全抵御不住那每日嗜骨夺命的寒意冻体，但凡触到些寒气，都很有可能触发体内的剧毒。

　　如今的聂风，便是想要靠着自行摧残来挽留消失的记忆，都已然做不到了。

　　可便是因为这样，秦霜才更加敬佩加心痛眼前的风师弟，只因为这近四个月来的折磨，便是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以忍受，可聂风，竟能做到不流一滴眼泪的完全承担。

　　这该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坚强才能做得到……？

　　虽然从小，秦霜就做得眼前的风师弟纵然性格温和善良，却极为的坚韧。

　　秦霜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奇蕊，开在无人能及的雪山之巅，每每绽放，绚烂如虹，但凡有人采撷触碰，便会立即枯萎。

　　而聂风，就像是这开在世外的奇卉，傲骨铮铮，纵然美得炫目，却也绝不会让任何凡尘的污浊沾身。

　　聂风受伤的手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了，他只是握着秦霜递出的指尖，面色苍白到了极致。

　　“哥……你要帮我记着……我的名字……云师兄的名字……”

　　气若游丝的声音在耳边静静徘徊，聂风的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眷恋。

　　“我会的……我会记得你叫聂风，会记得你的云师兄，你放心。”

　　手指缓缓抚上垂落在榻上长发上，聂风那满头的发竟呈出了一种极为灰暗的灰白色，秦霜知道那是一种元气耗尽的表现，也许……也许等着毒性过了，等风师弟的记忆完全消失的那一天之后，他或许能帮他补回这些失去的元气。

　　可现在的聂风，已然让秦霜无法正视。

　　他也想过带聂风回去步惊云身边，哪怕从此他秦霜再也没办法逃避开江湖也没关系。

　　可他知道，聂风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平平安安回到惊云道。

　　留在千树湖，他尚能用千树湖无数的奇珍异草为他吊命，可一旦出了千树湖，秦霜很难保证聂风不会在回惊云道的途中毒发身亡。

　　更何况，把他害成这样的人，也铁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聂风。

　　所以秦霜只能等……陪在他的身边，无能为力的等待。

　　掌心的手很冷，聂风的双颊已然有些凹陷，双目里的疲惫和倦怠让人忍不住别开了眼不敢去看。

　　他静静的看着秦霜，很久，手指微微一动。

　　“哥……我知道……我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虽然不愿意，可是……我真的累了……”

　　秦霜微微苦笑着，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他何尝不知道他累？

　　这样的折磨足足小半年了，正常人早就疯了，可聂风却能保持着清醒，这样，只会比平常人更累。

　　能让风中之神，能让聂风吐出这个累字，足以得见那种苦楚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可秦霜能说什么？

　　说纵然你忘了自己，可还有一个云师弟是你的负累，为了不忘记他你只会更累？

　　很久很久，秦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温柔的轻抚着聂风的额头。

　　“风儿，累了……就睡会。”

　　那双眼睛缓缓闭合上了，末了，吼间微微一声轻哼，算是回答。

　　“恩……”

　　睡着的人和醒着的人都明白……这一睡这后，聂风，将就此沉眠。

　　静静等待着聂风合上双眼，裂风只觉得头脑中的空白在一点点的扩大，虽然不曾再随着聂风消失的记忆忘记一切，可就这样无法干预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仍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如果说，断崖上断去了聂风的手筋是毁了他引以为傲的刀法，那么着近半年来的折磨，就是足足毁灭了他的整个灵魂。

　　裂风知道，在聂风的心里，并非不曾想过流泪，只是当一种痛苦到达了极限之时，连泪水流出的资格都不再拥有。

　　那种身心具疲，只想一死解脱的绝望就像是一根根锋利的针刺在脑海，明明痛苦的想要死去，却偏偏因为心里执着的残念喘息余生。

　　这其实，才是最为悲哀的事情。

　　裂风知道，当聂风闭上双眼之时，曾经的风中之神就此消失无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裂风的空洞魂灵，没有过去，没有自己，除了那片柳林，那个小屋，那个寒湖，那个唯一的亲人，什么都没有。

　　头很痛，裂风的脑海里却慢慢浮现出了步惊云那张冷酷却在面对他时微带温柔的面容，因为他，他才能找到过往，因为他，他才能有寻回过去的勇气。

　　纵然这种勇气付出的带价……如此之大。

　　面上，似乎有了微凉而熟悉的感觉，是那张面具，那张跟了他半年有余却被步惊云毫不客气扔掉的面具。

　　裂风知道，戴上了这面具，就是和过去的永诀，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他成了裂风，成了秦霜口中的风儿，成了一个与过去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至少那时的秦霜，是这样想的。

　　混沌的黑暗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裂风忘记了所有的时间，只想真正就此睡去。

　　可即便如此，那双闭合的眼睛依旧会睁开，那种逼人心魄的绝望，依旧会就此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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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双眼的时候，耳边传出的，是滴滴答答的雨声，水滴落在屋檐上，流入地下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银色的头发，跨越眉心的伤疤，魁梧而健硕的躯体，时而披着墨蓝色的斗篷,一双眼睛铁般冷硬而犀利。

　　“云师兄……”

　　轻轻呢喃着，长发男子微启的唇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后，才彻底清醒了神志。

　　床榻边，黑衣男子默坐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容，不言不语。

　　“哥……”

　　记忆里，面对这个男子的称呼只有这个了，似乎在某一天他醒来之后，就如此唤着这个黑衣男子，明明很熟悉，却想不起名字，只能喊出那个字：哥。

　　秦霜微微点点头，伸手将他滑落到胸前的棉被向上拉起了些，看着眼前人的眼睛，轻轻一笑。

　　“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榻上人沉默，许久后才眨眨眼睛，刚才开口说句没有时，才赫然发现自己脑中对自己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

　　颤抖着唇，榻上人看向床边的秦霜，挣扎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

　　“哥……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秦霜眼底是淡淡如烟波般的迷雾，看得那么的不真切。

　　他伸手抚摸上聂风的发，看着那灰白色的发丝在自己指尖滑落，许久，微微一笑。

　　“风儿……你病了很久，大病一场后，什么都忘了……”

　　榻上人看着他，纵然带着面具，可那双迷惑不解的眼睛仍然刺痛了秦霜的心。

　　“你叫裂风，是我唯一的亲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有哥在一天，就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