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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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易卓一手轻扶着初夏膝盖，仰着头再次探上前去。
未感得初夏颦眉挣脱，他正欣喜于对方的默许，想要继续，却觉头顶一阵扑腾，后颈一片抽疼，继而肩颈一沉，感到一个东西压在肩背上。然后一个声音声情并茂地高叫着：
“垃——圾——，滚——！”
初夏笑盈盈的，望着在何易卓肩头“吟诗舞剑”的腊梅，半晌，才说：“腊梅，滚！”
傻鸟飞开时，何易卓的领口已经被它拽得勒脖子了，他颇狼狈地正了正衣襟，摸了一下后脖颈，还好没挠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讪讪只望着初夏。
初夏闲闲坐着，不知是因方才的暧昧氛围，还是被傻鸟撞破了气氛，她似乎也面露羞色，双颊红晕。
片刻，她从裤兜掏出手机，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边看边嘟囔：“肚子都叫了，还不给上饭——”
正说着，手机震起来，只听她接起“嗯”“好”了两句就挂了，转脸跟何易卓说：“饭好了，咱回吧。”
正午了，阳光灿烂，气温飙升。何易卓背上驮着初夏，手里捞着凳子，一步一步往回挪。湿润的空气又推波助澜地让体感温度增两度，他不知背上那微微黏腻的感觉，是来自于气候，还是来自于心弦。
“腊梅呢？”
“我刚让它滚了，应该滚回家了吧？”初夏回答，顿了顿，恍然大悟地承认道：“原来‘滚’是跟我学的……”
看得出来林哥不擅长做饭，有朋自远方来，他费尽心力也就弄出了个炒野菜和炒腊肉。
“还好沐哥之前腌了些凉菜，”他不好意思地说，“这顿先凑合吃，晚上让他弄桌好的。”
“还吃晚饭啊？”初夏嚷嚷，她看了看何易卓说：“我们打算晚上早点儿走呢，黑了开车累。”
林哥很意外：“不住一晚再走啊？明天不也放假么？”
“不了，回去还有事儿。”初夏回绝地很果断。
“那你这匆忙的一趟跑来干嘛？”
“过节嘛，来看看你，”初夏夹一筷子炒野菜，“那晚上我们吃顿好的再回去吧，一起看看月亮。行吗？”
最后一句突然指向何易卓，倒问得他一脸懵。从来这儿，到不过夜，再到晚上早点儿回，她都没跟他商量一句，现在冷不丁来征询他意见，把他搞不会了，讷讷地点头回答：“嗯，行。”
沐哥擦着手踏进饭厅，问：“什么行？”
初夏从桌上抄起他的筷子递过去，乖巧地撒娇：“饿坏了，没等你呀。”
沐哥接过筷子：“没事儿，饿了你们先吃——”他瞟了一眼桌上的菜，难以置信地望向林哥。
“我们在说吃完晚饭再回去。”初夏替她林哥解围。
“那肯定的，过节嘛……诶，不住一晚？”
“不了，他们回去还有事。”
“人家这么忙还跑来一趟，就为了陪你过个节，真是有心。”沐哥笑吟吟地夹起一根炒野菜放进嘴里，愣了愣，说：“晚上我给你们做一桌好的。”
乡间生活无比悠闲，沐哥早晨起得早，吃过午饭，拾掇拾掇就去睡午觉了。
林哥上午是睡到初夏他们敲门才起的，午觉是睡不着了，带着鸭子和狗就要出去遛弯儿消食儿。也就只他需要消食儿，这顿午饭其他人都没怎么吃。
初夏一瘸一拐地要跟着。
她问何易卓：“你去吗？”不等人回话，又替人做决定：“你也睡会儿吧，晚上要开夜车，我小命可在你手里，你要对我负责！”
何易卓不好反驳，他也不想再去田里瞎转悠，何况不是和初夏单独转悠。他应承一句，只能留在沙发上发呆。别人家里，他就是想睡个午觉，主人也并没给他安排床呐。
大门外，初夏蹦蹦跳跳追赶着先一步踏出门的林哥。林哥回头扶住她，搀着她缓步向前走着。家养的小白狗在前面撒欢儿地跑跑停停，一只柯尔鸭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地摇摆。
“脚肿成这样，不去睡个午觉好好休息休息，非要跟出来。”
“想跟你聊聊天呗。”
“哦，就把朋友晾在家里？”
“哦，那你看我把朋友晾在家里了，也不给人家安排个午睡的地方？”
“哦，我看你能说一不二地把人家晾家里，觉得应该也不用管他有没有地方睡。”
两人在与对方聊天方面，一向互不示弱。
初夏停下脚步，认真地望向林哥，林哥本扶着她，自然而然也停了下来。半晌，她笑了一下，拽着林哥继续朝前走。这个笑，也不知是她表面演技太好，还是内心滋味太足，有点像欣慰，又有点像自嘲。
“着急回去，是忙工作吗？”林哥问，“你这工作，国庆长假都不得安生啊？”
“啊……嗯。公司离了我转不动。”初夏答得心虚。
“地球离了你也转不动。”
“也没那么厉害。”初夏很良心地客观评价自我。
林哥哈哈一笑，又有些发愁地聊起她的脚伤：“你怎么总崴脚啊？是不是之前没看好？”
“好了的，拍片儿什么都没事，就是雨天有时候会疼。”
“那就是没好透，才总崴。”
“嗯，可能。”
“西医有时候不给力，找中医看看。”
初夏其实打心眼儿里认同。她也觉得西医只知道给人开各种检查，然后拿着报告对着数据处理伤病，再开各种检查，然后拿着报告对着数据做结案陈词。但靠谱的中医也着实不好找。
她不太懂，但总觉得现在市面上的中医搀着点儿玄学。然而自打在内蒙靠跳大神逃出生天，她对玄学也产生了真情实感的敬畏。
林哥见她不说话，眼珠子滴里嘟噜转悠，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又说：“村里毛大夫还可以，你别看这儿地方小，藏龙卧虎。”
“那可不，你和沐哥不都是么。”初夏奉承。
“别打岔。”林哥说，“等会儿我先送你回去，我去他那儿给你抓点儿药敷一敷，看看能不能把这根儿给除了，至少别在变天时候疼。”
“啊？你看病抓药都不带病号去啊？”
“不用，你这不就是崴脚吗，给毛大夫说一说情况就行。甭说他了，我都会，来点儿红花、马钱子、杜若……”
林哥翻出他有限的中草药知识，然而“杜若”二字一出口，突然打住，生硬换了话题，开始喋喋不休：“怎么的，你好像很像去见识一下毛大夫啊？这毛大夫可是一把年纪了，不过啊，仙风道骨，我跟你说啊……”
初夏沉默了半晌，见他越说越远，终于开口打断：“好啦。”
她说：“你就不是话多的人，背什么毛大夫的人物小传呢。”
林哥住了口。
“我没什么的。”她故作轻松，接着说：“腊梅丢了，你都没说什么呢。”
“腊梅……”林哥说，“你不许再教它说脏话了！”
“真不是我教的，我就教了句‘滚’……”
“‘滚’也不许教！”
“那你让它改吧，教出去的句子泼出去的水，我可没辙。”
有什么呼之欲出的话没说破，被二人协力生生拽回了平常话题。空气里依然热热闹闹地响着家常话，狗子鸭子依旧欢快地一前一后护着驾，但仍有什么在心里凝固了。
“睡不着的觉，不用硬躺着。”
好半天，林哥在闲聊中突然夹带这么一句。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啊？”
“那没有，我可单纯了。”
“咱能别打暗号了不？”初夏问：“你说的是现在吗？”
“都是。”
“嗯。”正事听明白了，初夏开始吐槽：“别人都说我说话深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装腔作势。现在我突然明白了，我这故弄玄虚的本事，都是跟你学的啊。”她下完论断，又夸张地补一句：“啧啧。”
“啧啧。”
“啧啧啧啧啧。”
“行啦！走吧，我送你回去，回去睡会儿。”
“不是说不要硬睡么？”
“我说午觉。”
“啧啧，所以说刚不是在说午觉呗？”初夏拆穿，“那你去哪儿？去找毛大夫？”
“嗯。”
“毛大夫帅不帅？”
“一把年纪了。”
“一把年纪也可以很帅啊，不是说仙风道骨吗？”
“不扶了，自己走。”
“……”
下午的时光，林哥和沐哥都没闲着，一人在田中伺候自己种的蔬果，搞得灰头土脸，一人在院里伺候救回来的小绣眼、小喜鹊，忙得不亦乐乎。这种忙碌的劳作，与坐在格子间里工作并无二致。在想不开的人眼里，都充斥着望穿尽头的绝望；但在想得开的人眼里，又各有趣味和享受。
沐哥的厨艺果然厉害。晚上一顿山珍美味，何易卓吃得挺开怀。初夏觉得面子有了，看他一整天与这乡下不适配的样子，如今能在饮食上得到满足，也算没白带他来一趟。
吃完饭，林哥撑起一张小桌台，沏了茶拿了月饼。再无劳作事，他和沐哥都去冲了个凉，清清爽爽地和远道而来的两位客人一起，坐在小院儿里，一边赏月一边品饮。
何易卓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头一次过这种正儿八经喝茶赏月的中秋，林哥的沏茶手艺又是一绝，比起白天百无聊赖的农村生活散发的乡土气息，此刻山间的风清月朗终于令感受到了舒畅悠闲。
是也！他追求的是文人墨客舞画出的风月无边的乡野清新，不是挥汗如雨辛耕勤作的村土乡风。
初夏在临走前去逗腊梅，留下何易卓独自面对林哥沐哥。
何易卓总觉得，刨去和沐哥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林哥其人风雅秀儒，爱闲散喜饮茶，自己应与他很有共同语言，但他似乎多少有点不待见自己。要不怎么就这么干坐着，也不跟他聊聊天，略尽主人之热情呢？
自己其实很会聊天的。
却也被这冷场镇住。只能静静赏月。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乡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