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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腊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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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易卓又悄悄打量两眼林哥,心里有了奇怪的想法,越打量越别扭。
“他一早就出去散步了,还非喊我起来关门。刚睡下没多久,你又来喊我开门。我这一觉睡得真是难受。”
林哥家的院门是老式的大铁销,要插上再挂锁,非得人从里面操作。
初夏笑了:“你们这野地方,夜不闭户都没事,还锁什么院子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林哥赞同,“说起来,他也走好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院门口响起脚步声。三人齐齐看向窗外。
一个跟林哥差不多年岁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堆草快步走回院子。林哥见他样子小心翼翼的,也出了屋走到他身边,低头朝他手里看。
初夏探出个脑袋喊:“又捡着鸟了?”
沐哥抬头:“夏夏来了啊?难怪门外有辆车。”
他见初夏不出来,就捧着手掌走进客厅给初夏看,说:“翅膀伤了,挺严重。”
初夏和何易卓一起伸长脖子看向他手掌,一只挺大的不知什么品种的灰鸟躺在他手里,仿佛是知道他是来帮忙的,被捏着爪子也不挣扎。
初夏说:“那你快忙吧,我脚崴了,就不跟去看了。”又转向何易卓,问他:“你要看看吗?”何易卓哪儿会对治疗小鸟感兴趣,摇了摇头。
沐哥自去忙碌,林哥说:“饭我来张罗吧,凑合吃吧。你们自己附近转转,好了我喊你。”看了看初夏的脚,说:“哦忘了,你蹄子瘸了。”冲何易卓点点头,就出去了。
客厅里也没电视,初夏带他来这儿显然也不是为了坐客厅干瞪眼的,于是何易卓自告奋勇地说:“你想出去转转是不?我背你吧!”
初夏晃晃脚丫子:“你就这么想背我啊?”
“……”何易卓脖子红了。
“我可不轻。”
“轻,来吧。”
何易卓蹲下来,初夏也没客气,趴在他背上,脚尖朝上勾着拖鞋,还不忘指挥他:“旁边那个小凳子拿上,等会儿找个好地方坐坐。”
何易卓抄起塑料凳子,问:“还要什么?”
初夏又指挥着他走到桌前,捏两块点心塞嘴里,然后手一抄,把一盒都端起来。嘴里塞着手里拿着,毫不讲究。一个姑娘家就这么趴在不算熟的男性朋友背上,含含糊糊说了句:“齐了,走吧!”
刚出院子,就听到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扯着嗓子喊:“你,大,爷——”
初夏伸出空着的那只胳膊,对着天空喊了句:“出去玩儿!走不走?”
腊梅扑棱过来蹲在她手臂上,又横着一点一点往上挪,最后站在她肩头,稳了,摆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直视远方。
何易卓没想到背个人还买一送一,小身板顿时有种要被压垮的感觉,背上的初夏似乎更沉了,他只觉这傻鸟顶千斤。
两人一鸟在初夏的导航下,穿过田头,走进一片小树林,又绕过一条小水沟,最后停在一个废弃的土地庙前。
这土地庙是会选址的,后有竹林,前有溪水,四下安宁。即便牌匾污损、杂草横生,仍是一处好地方。
何易卓心下一阵悸动。才子佳人破庙前。谁这半辈子还没看过点儿这个场景下的香艳故事?他吞了吞口水,不曾想过进度会这么快。
最初重遇初夏时,他和罗菲的关系正趋于稳定。如果没有初夏的出现,他俩保不齐再过俩月就张罗结婚的事了。
可是初夏偏偏出现了。
他本以为自己也就是惊诧一阵,感慨一阵,却没想到是惊诧一阵、感慨一阵、恍惚一阵、纠结一阵、思念一阵、断念又一阵……
初夏在塑料凳子上坐好,把点心盒打开,递向何易卓:“来一块儿?”
何易卓正要接过,初夏躲了躲,笑着说:“手也没洗就碰吃的?张嘴!”
初夏的凳子摆在溪边大石块旁,何易卓就着石块坐下,内心还在为方才被投喂而雀跃,转头却见初夏抠下拇指大的糕点给腊梅:“‘你大爷’,张嘴!”
简直哭笑不得。
她是活泼的,但跟以前的活泼不同。以前她是画着8字飞的蜜蜂,飞得很美却循规蹈矩,来人间一趟,带着任务。现在她却像狡兔,性格乖张,难识路数。
有点儿野,野得却正好,野过从前,敛过罗菲。
有趣得正正好。
更吸引。
这阵子他一直很纠结,甚至梦里都是罗菲和初夏在反向拉扯着他。忽然就看着初夏喂完自己喂腊梅的场面,不纠结了。目标直指追回她。
“怎么想起给它取个这么雅致的名字的?”何易卓问。
“‘腊梅’吗?”
“嗯,跟它不太搭啊,看着很糙老爷们儿。”
初夏怅然的表情一晃而过,笑笑:“你认得这是什么鸟吗?”
都会说“你大爷”了,还能是什么……
何易卓回答:“会说话,又不是鹦鹉,想必是八哥吧?”
腊梅显然不爱听他对自己下断论,立刻用男中音念叨了句:“垃——圾——”
初夏爆敲一下它脑袋,答道:“嗯,可惜不知道被村儿里哪个混蛋教了,脏了口。”
腊梅对她倒乖巧,被打了也不恼,摇头晃脑憋出一句:“对不起——”
初夏回它:“那就不要骂人!”
“我是腊梅,我是——小八哥!”
初夏点头肯定它:“嗯,你是小八哥。”
又转向何易卓说:“这世上的鸟,除了鹦鹉和八哥,还有一种会学舌,叫鹩哥。鹩哥一般来说更优雅内向一些,这里,有一圈儿黄色的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比划黄羽的位置:“以前我……以前林哥养了一只鹩哥叫腊梅,后来——死了。再后来沐哥从一个北京大哥手上把这货盘下来,就给继续用了这名儿。”
她垂下眼望着何易卓,似笑非笑补了一句:“替身文学吧。”
腊梅身世被戳穿,不高兴地为自己正名:“我是——腊梅,我——是——腊梅。”
见何易卓没有继续聊鸟的欲望,初夏也没再多说,捏起点心又开始逗腊梅。
乡下的田园风光并不吸引何易卓,他有点儿百无聊赖。那边初夏还在努力跟腊梅那只傻鸟互动,他掏出手机看邮件。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初夏凑过脸来,装模作样要窥屏,其实没往他手机上看。
“看邮件,来了个活儿。”
何易卓为表大方,把手机直接戳在初夏眼前,初夏也就顺势接过手浏览起来。
一封普通的工作邮件,何易卓正打开附件在看,那是一张图纸,建筑相关。她看不懂。
“放假还这么废寝忘食日理万机啊?”她还回手机调侃起来。
“接点儿私活儿,也就放假有空搞。”
“唔——”
何易卓看看她,表态说:“不费时间的,我就倒个手,这些东西发给没毕业的学弟做一做,中间赚个差价。”
“把个关就能赚钱,厉害啊,所以说现在赚钱要靠信息差呢。”
“是啊,基本也不用把什么关。你看,”何易卓把图纸放大了,“都是接些简单的活儿,我没毕业时候也给师兄们干这个,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咱们学校建筑系你知道的,在外还是很吃香的。”
初夏点点头:“这种项目真不错。人还是得有核心竞争力啊,赚钱轻松点儿。”
何易卓没听出她的酸劲儿,附和说:“嗯,还行,不过这对我来说也不算项目,撑死算个兼职,我最近在搞一个大项目,我爸那边儿给拉的活儿,干好了就功成名就。”
初夏好奇地问:“什么啊?”
还功成名就,说得跟对社会能有多大贡献似的。
“我们在广东的山里建养老社区……”
“哦哦,银发产业现在确实是风口。”
“那也不是,我们的养老社区不一样……”
像所有的创业者一样,何易卓开始针对他的项目侃侃而谈。
如果初夏像从前一样是个有耐心的,一定能做到洗耳恭听,可她现在来这村庄竹林走一遭,并不是为了跟创业者侃那虚高几千万的项目的。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空地,看一只小爬虫在枯叶里驰骋,就像看着何易卓沉浮于他想象中的商海。
“等这个项目成了,我爸就知道我实力了,以后就不需要什么事都看我哥脸色了。”何易卓做了结案陈词。
初夏脑子里飞速过了些事,然后谨慎地问:“你哥?”
“哦,我没跟你讲过吧?我上面还有个哥哥,在老家从政的。”何易卓赶忙解释,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初夏解释了,“我爸的布局,他从政,我从商。”
“什么家庭,还布局……”
夺嫡么?
初夏语带嘲讽。可何易卓没听出来。他继续拆解自己家庭:“嗯,我爸是老家市委的,他想得比较多,俩儿子培养走不同方向,一个在身边,一个放外面。”
正常人听到这里都想笑了,算下来就是个人民公仆的小儿子,钢筋混凝土里优质打工仔,在这儿夸夸其谈聊家庭和布局,谈从政和从商。男人啊,啧,还是霸总小说看得少了,没见识,太自以为是。
但初夏没笑,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进一步问:“但你刚才说这个养老社区的项目还是你爸给牵线的,这也不好证明你实力吧?”
何易卓被戳到痛处,苦了苦脸,跟她分析:“没办法,白手起家真的太难了,我又不像我哥有人脉,我也不想靠我爸搭桥,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不过一个项目摆在那儿,做是一回事,做好是另一回事,我只要这个项目做好了,我爸总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初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很理解……”
“不理解什么?”
“为什么……要跟你哥争?”初夏犹豫着轻声问。
“你独生女,不理解也正常。家里好几个孩子,总会明里暗里在大人面前争的。小时候争口气,长大以后争资源。”
“那你们哥俩儿感情不好吗?”
“那没有。”
“你哥也一样吗?”
“跟我争吗?私心里,应该是的。”
仿佛因为谈及对方家中私事,初夏的声音越来越小。见何易卓仰着脸听得费劲,她头也越来越低,愈加靠近,待到何易卓意识到时,只见娇艳欲滴的水润红唇已近在咫尺。
江南的大部分时候,空气里都充斥着水分,滋润得初夏脸颊的皮肤水润透亮。何易卓心猿意马,将父兄抛诸脑后,在鸟啼虫鸣的废庙前,眼中只剩那上下两瓣引人入胜的朱唇,它微启,一呼一吸间闻得到方才糕点的香甜。
初夏这一张脸,眼小而凌厉,鼻秀而傲慢,唯有双唇微翘,带着勾人的亲切感。
何易卓凑上前去,轻啄一下,自唇到心,尝得一片甜腻滋味,通体舒爽到胸腹骤烫,便忘我地想要含住唇瓣,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