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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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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在日落前就提溜了一桶水上了二楼的平台,倒在盆里看着腊梅扑棱翻滚着洗澡洗了个痛快。此刻她又板着脸、眼神坚毅地教腊梅说好话,试图把自己造的孽给弥补过来。
腊梅冲着她手中瓶子里的小蚂蚱,也很配合,什么“恭喜发财”“爱我中华”之类的,其实都是小时候本就会、早已丢之脑后的,眼下跟着现学巩固,尽数全力卖弄出来,换蚂蚱吃。
一人一鸟就这么认真上课上了快一个钟头,天都黑了,一直保持蹲姿的初夏终于累了,靠着一个种了柠檬的大花盆坐下,朝楼下院儿里喝茶赏月吃点心的三个人望去。
月下小围炉,画面不错,可惜人不对,氛围也不对。
初夏轻不可见地摇摇头。腊梅也往院里看去,又叫了声:“垃——圾——”
得,一晚上的辛勤教学眼见破了功。
却见初夏低头看着傻鸟,夜风吹着它脑袋上呆毛微微摆动。她伸手摸了摸那簇冠羽呆毛,从瓶里捏出一只断了腿儿的蚂蚱,赏给了小八哥。
“你个小人精,还挺会骂。”
她有点后悔带何易卓来这里。显然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也没有试图融入乡野生活的意思。他从乡野山林感受到的无趣,也给氛围扫了兴,让原本可以兴味十足的山间野趣变得尴尬、内疚和没意思。
正想着,只见林哥抬头看向二楼平台,向她招了招手,喊道:“你朋友叫你下来喝酒呢!快下来,你的最爱!”
原来何易卓跟林沐二人干坐着着实无趣,突然想起后备箱里放了一瓶酱香好酒,倒真是挺适合讨好眼前这两位看年龄称得上长辈的忘年朋友,好歹人家尽心招待自己一天吃喝了。
于是他取来,提议对月品饮。谁知酒瓶子都拧开了,二人却说他们都不喝酒,把初夏喊了下来。
“什么好酒啊?对月饮酒,还怪会享受的。”
初夏走到小桌边一看,愣了愣,居然是瓶白的。
“你要尝尝吗?”何易卓问,“单粮的,很清爽。”
他倒是不知道初夏能喝白的。
“算了,不了。等会儿要走。”
初夏咂咂嘴巴推辞。
她倒是没想到他拿出来的是白酒。
“尝尝吧,反正是我开车。等会儿路上你就闭眼睡,醒来就到家了,保证把你安全送达。”
何易卓往小茶杯里倒了一点儿,推过去。
初夏也不好再推辞,从月饼里掐出一小块肉配着,一口抿了。
名牌儿就是不一样,这一瓶得不少钱呢吧?以她对他的了解,大约是准备送出去的礼,或是没送出去的礼,总归是打算奉承别人的。结果也不知道林沐二人是怎么他了,让他掏出来孝敬了自己。
初夏没客气,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来跟三人碰了碰,边喝边聊了起来。有她在场,氛围终于轻松了些。
夜色渐浓,山村野地里的小动物都活跃起来,一只□□大概是兴奋懵了,也不怕人,蹦跶到了何易卓脚下。他觉得脚上什么东西冰凉滑腻,低头就着院里昏黄的灯光仔细辨认半天,吓得叫喊着跳出四五米,惹得其余三人大笑不止。
初夏起身把他拉回来,端起茶杯将剩余一口酒一饮而尽,说:“行了,太晚了开车要犯困,我们得走了。”
何易卓连忙应和。这地方再待下去,他魂儿都要吓没了。
林哥沐哥起身送他们到车旁,初夏突然想起来素未谋面的毛大夫,问:“我药呢?”
林哥递过一张纸:“写了个方子给你,带回去自己找医院,抓完药直接让人帮你煎好,还方便。”
“行。走了啊,你们自己收拾。”
道别声后人影渐远,车子沿着泥泞小路开出村庄。直到车子启动,何易卓都没好意思提起那瓶喝剩下的不菲的酒。
这俩人都不喝酒,留着炒菜多浪费啊……
高速路上的胎噪声催眠,喝了酒的初夏睡得很安静。何易卓内心纠结了一路,最终还是把她全须全尾地送到了芍居门口。
“醒来啦,”他柔声叫她,“你家几号?我直接开进去。”
初夏醒时尚未回过神,呆呆地看了他半天,才朝车窗外望去。
还是芍居大门那块气派的石头招牌。她看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多了。
解开安全带,她说:“不用了,我走进去,醒醒酒。”说完开门要下车。
何易卓急了,拉住她的胳膊,说:“我送你吧,大半夜的不安全。”
初夏笑了:“小区里面有什么不安全的?保安时刻巡逻呢。”
她拍拍他的手,下了车,却绕到了驾驶位的车窗边。
何易卓赶忙摇下窗户。
“辛苦你啦,希望你今天玩儿得还行。”她也不走,留在原地,弯着腰笑盈盈地说。
何易卓一阵犹豫,开口试探:“要不我去你家坐坐?”
“太晚了,不方便。”初夏莞尔一笑,拒绝得斩钉截铁。她直起身说:“快回吧,我看着你走。”
何易卓怕留了不好的印象,纠结再三,还是掉头走了。后视镜里初夏在夜风中挥手,妩媚得像一株花藤。
何易卓的车走远,初夏敛了如水眸光,正要调二维码进芍居,余光见远处一辆车上下来一人。警觉性让她看了过去,一边快步朝保安亭挪了两步。
片刻后,她一脸无语地看向来人,那人也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原来明星可以自己打车啊?我以为你是不方便打车,才拿我当司机呢。”
“原来是跟男人约会去了。”
一米九左右的大个头,很有压迫感地靠近过来。初夏一个踉跄,震到了伤脚,忍不住“嘶”了一声,表情痛苦。
关以却没表现出关心,冷冷地伸手扶稳她后就抽了手,问:“还喝酒了?”
初夏不喜欢小朋友对自己不礼貌的态度,关以也不喜欢刚才初夏从男人车里下来那个画面,两人谁也不说话,沉默着朝家走去。
到了院前,初夏在车门和房门之间抉择起来,却听关以讽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想进局子蹲两天?还是想去急救科?”
这话刺儿得初夏气不打一处来。谁惹着他了?能打车还指挥别人当司机,说他说错了?
她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好汉不吃眼前亏,难听话都听了,再借宿一宿有何不可?房子是自己好姐妹的,又不是他的!
进了屋,谁也不理谁,各自回房闭门不出,全然不见前一晚兄友弟恭、互助互爱的气氛。
更深露重,又过了约么一小时,客房的门开了个角,透射出一道光。初夏从这光里走出来,去冰箱拿一听啤酒,一瘸一拐爬回楼上的露台边,站在黑暗里一边喝一边看月亮。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朝两米外露台角落的巴西木后张望去。这一回,树后面并没有安静玩游戏的小小少年。她自嘲起来,手上使劲,把啤酒罐子捏得直响,罐内啤酒还剩很多,被她挤出来,冒着泡泡,淌得一手都是。
这一天过得委实不怎么样,这酒也喝着没意思。不喝了。
她把大半罐啤酒倒进巴西木花盆里,转身正要回,却听到对面传来小小少年的问题:“不喝了?”
初夏一阵心悸,说不出是被吓的,还是什么。她又大力捏了一捏手上的空罐子,拖着伤脚,从少年身侧擦身而过,一边不咸不淡地回答:“只喝开心酒。”
因这一晚喝了混酒,步伐更添踉跄。声音不暖不凉,不似生气,也不闻欢喜。
这两个人,一个长途跋涉疲累不堪,一个人彻夜工作精力殆尽,本该到家很快沉沉睡去,却都久久不能入眠。一个回了房,倒在床上拿着湿巾一根一根擦被酒花弄黏糊的手指,漫无思绪。一个两步走到别人先前站过的地方,仰头看别人先前晒过的月亮,满心思虑。
关以在第二天一早有工作,没睡两个小时就起了床。他走到初夏门口听了听,没动静,兴许还在睡。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下楼,电梯都不敢坐,生怕电梯门开合声吵到她。虽然吵到关着房门睡觉的人,是一件杞人忧天的事。
谁知他走到楼下,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初夏,旁边小几上还放着半杯水,想是半夜口渴了下来倒水喝。
就这么窝在沙发上睡了下半程?
关以觉得纳闷又好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他轻轻靠过去端详她的睡脸。
初夏嘴半张着,唇纹干裂甚至起了皮,确是一副渴极了的样子。
见识了娱乐圈里太多精致到头发丝的女明星,关以反而觉得这种返璞归真的素脸更好看。他一阵恍惚,难道说,自己对她的那种道不明的好感和情愫,是因为初见的几次她都是素面朝天?
他被自己的脑回路逗乐了,收回思绪继续观察。
她微微皱起了眉,鼻尖冒着汗,额角的发根处甚至沁出了水珠。这秋日正浓的时节……有这么热吗?
犹豫着是要给她打开空调还是开扇窗,关以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伸出手背碰了碰初夏的额头,好烫!
五分钟后,秋日宁静的晨间,物业管家引着一辆出租车急刹在小区中部一幢房子前,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一个姑娘,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出来,上车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