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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林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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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猛然惊醒,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假山。她赶紧扶稳。
梦里的滔天悲怆,醒时只存半成。这梦醒时回忆也确实挺古怪的,人一般做梦都是第一视角,她今晚在善灵集市做这场梦,倒像是入梦看了一部电影,围观他人的一生。肚皮上暖暖的,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白猴。
这崽崽纹丝不动地趴在她腿上,哪里像是睡,七成像是醉。难不成动物没什么善灵恶灵之分,所以只留了半幅皮囊在这里,没有意识?
她忍不住叹口气。
书里戏里电视剧里,别人有个什么灵异秘密、特异功能,都能点石成金,大杀四方。
而她,发现这善灵集市以来,一路靠猜,全凭摸索,比了解人际关系还麻烦,简直像有多了个需要适应的小社会。
没有半点智力武力加成,纵使探出点儿什么来,也只能眼巴巴干看着。讲出去都得被陆离嗤之以鼻。
思及此,她欣赏美景的心情荡然全无。她轻轻托起小猴,放在石面上任它沉睡,攀跳下地。
两只手掌全是泥灰,初夏蹲到湖边洗了洗。
湖中月皱了又平,平了又皱,水波之间,她见一个人影蹲在水边,一张俏脸直直望着水面,两只手搭在膝上,掌中的水滴还朝湖面滴滴答答不停。
这人,是谁?
初夏从没想过,善灵集市里的她,原来长得竟并不是她的样子。
这陌生的面庞从未见过。
一阵错愕之后,便是恍惚。
然而经方才一梦释放她的情感,此时对着关乎自己的疑惑,她反而没什么气力多加思索,只想赶紧离开善灵幻境。她前行几步站在路中,合目出定。
庭院地上映着浅浅黄光,自关以的窗投射而出。他还没睡。艺人真是熬鹰高手。
初夏想起方才做梦,把男主角都梦成了关以,“皎皎”来“皎皎”去的,觉得自己怪没脸没皮的,梦里打人家小鲜肉的主意,像个老不正经。
看人一场戏如梦,自己也累。她起身上床,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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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何易卓就驱车来接。关以不知前晚熬到几点,还没醒。初夏尽量小心地轻轻挪出门,才蹦蹦跳跳到了小区门口。
何易卓只听她说脚崴了,也没想到竟然严重到难以行走。他赶紧下车,跑上前来搀扶,把她送进副驾座,替她系好安全带。到底还是一米七的身高馋人舒服啊,初夏对他的服务挺满意。
何易卓上车坐好,定好导航掉个头,朝高速入口开去,一路向隔壁省乡下的一个村庄行进,太阳还没来得及从车子斜后方爬起。
何易卓扭头看看初夏,微白的天色里她像个半剪影,说:“放点儿你听的歌?”
初夏打个哈欠:“你想听歌啊?”
“没有,就,上回送你回家,路上你放你手机里的歌,感觉很好。”何易卓回忆起那天的画面,微微一笑。蓝牙列表已经删得只剩她了,这次万无一失。
秋天的清晨有些凉,初夏拉了拉袖子捂住半张脸取暖,听不出半点情绪:“‘坐你开的车,听我听的歌’?”
一语点破浪漫的能力,她是有的。
何易卓被她说得也有点儿悻悻,不再言语。不一会儿却听车上传出播客。
初夏连好蓝牙放着播客,说:“不如路上学习学习,涨涨知识吧,今天去的地儿,够咱们放松一天的,我打包票。”说完甜甜地笑了起来。
何易卓换了定速巡航,车速准确地控制在120,心里跟坐过山车似的,因初夏的忽冷忽热而忽上忽下。
每次远离她的时候,都能咂出些怪味来,是被这姑娘戏耍,还是她失忆失得丢了人情礼节过于烂漫?
然而每当她忽热导致他忽上时,这怪味又被他抛之脑后了。
“你,自己一个人住芍居吗?”他握了握方向盘,早想问的问题终于说出了口。
这房子租的买的,她结婚与否,全在答案里。买的更好,若是租的,倒也没什么。但若是她结婚了,他也不跟她耗了,家里又不是没人等着。何况她要是结婚了还总跟自己眉来眼去的,算什么事儿?
明明油门不用踩,方向不用改,他依然死死捏着方向盘,等答案。
“看你说的,好像一个人住犯法似的。”初夏笑呵呵地答道。
更要紧的是,她答完,没转移话题,没沉默不语,而是认真听着播客的内容,遇到主持人讲什么名词嘴里默念两句拿起手机不知是查还是记,和他提问之前所做的完全一样,仿佛就是认真听讲的学霸随手给同桌点拨了一道另一科的题,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里继续。
答了,却像没答。答案不清晰,却明确。这问题白问了,却好像有答案。
答案在人心。
何易卓希望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他觉得是什么样,她就肯定他的想法。
何易卓有没有意识到不清楚,反正他心里有些快乐。
半小时后,一期节目终于播完了。初夏按了暂停,突然说一句:“没想到你还留着我的蓝牙呢?”
何易卓从快乐变成雀跃了。
他看她一眼,与她对视,短暂欣赏她有些得意有些甜蜜的笑意。却不知接什么话能显得自己不轻浮。最后他说:“你现在听得都很深奥啊?风投创业什么的。”
“嗯,追我直播的大哥里有些挺聊得来,他们讲到点儿东西,我就记起来了解一下,以后方便交流。”
何易卓听她提别的男人,怪不是滋味,也有点诧异,他脱口而出:“抱着手机看直播的人还有这种层次呢?我以为都是些无所事……”说到一半发现说错话了,连忙住嘴,又抱紧了方向盘。
“你说那是下沉市场。从市场角度说,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有人买单就是好的市场。”初夏语气降了两度,淡淡地说。
她又调用起以前当白领时候的知识,开始努力瞎扯。追男人,她会的招过于有限,来来去去用得最多的,也就是欲擒故纵这一招。这一招理论上是若即若离,实操起来基本就剩忽冷忽热。所幸对何易卓是奏效的。
太阳终于升起,是个天高云淡的明媚晴天。
小轿车开下高速跑进县道,路过几里石板道,最后在田间泥软窄路上拐几个弯后,停在了一栋二层自建楼房前。初夏伸手按按喇叭,嘀嘀两声噪响打破农村清晨的宁静,惊起一片飞鸟。
“救命啊,害怕!”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扭捏地喊。
初夏乐了,把手伸出窗外,笑骂了句:“腊梅,还不快出来接驾!”
何易卓不明所以。
忽然一团黑影带着气流飞速闪到面前,定睛一看,一只黑色傻鸟飞来停在初夏胳膊上,头探进车内东张西望,脑袋顶一撮呆毛飘飘荡荡。
小楼房外的院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宽松,揉着惺忪睡眼走了出来。那傻鸟缩着脖子,字正腔圆嘟囔了句:“你,大,爷——”
中年男人从初夏手臂上捞起它,敲了敲它脑袋,对初夏说:“难听话都是你教的。”转身朝院里走。
初夏推开车门,跨出一只脚说:“哎哎,林哥,脚崴了,扶一下呗。”
林哥低头看她脚,果然左脚贴着膏药,套着个丑巴巴的塑料拖鞋。他把傻鸟往半空一扔任它自飞去,蹲下身背对初夏说:“上来吧。”
何易卓不乐意了,赶忙解了安全带跳出车,扶着车门隔着车身喊:“车停哪儿?等我来背!”
林哥这才注意到他,疑惑地看向初夏。初夏说:“朋友,不是嘀嘀司机。”
林哥赶忙起身,轻拍一下她脑袋,走向何易卓,跟他握了个手说:“夏夏朋友啊,不好意思招呼不周。车麻烦这么横着贴田埂停就行了。我们先进去备茶点,你慢进来。”
他虽然踩个人字拖,带着起床气懒懒散散的,但气定神闲的松弛感令人难以反驳抗拒。何易卓只有乖乖回车里停车。
好在初夏说了句“行了吧你这老腰,扶我就行了。”就跟着他蹦蹦跶跶跳回院子了。
一楼的客厅门户大开,十分敞亮,林哥将客人请上茶桌,端一盘松果一盘糕团放上。他想了想问初夏:“喝什么?”
“岩茶吧。”
只见他取上一套盖碗茶具,走一套行茶手法,分好茶放在何易卓面前,比了个请。
初夏自顾自拿起自己那份喝,见何易卓看傻了,笑着说:“快喝吧,我都说了请你帮忙当司机来不会亏了你,绝对让你放松一整天。”
何易卓仍讶然于林哥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的行茶动作,问:“我能试试吗?”
林哥说:“行啊,小——”话音未落,何易卓已经抄起热水倒进盖碗里。林哥看了看他闭声不语。没一小会儿,就听他喊了句“啊烫烫烫”,撤回手吹凉气,撞得茶具叮当一片响,好不狼狈。
从始至终,初夏都没打算给二人介绍对方,林哥也不在意。此时见状,他略带询问玩味着看向初夏,只见初夏浅浅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也回看着他。
何易卓手指凉下来以后也觉得不好意思,正羞赧着想说两句打个哈哈,却听到初夏炫耀似的,得意洋洋地说:“倒个茶你就觉得厉害啦?那你看他给你表演点儿绝技,还不得激动得磕头拜师了?林哥,给他来个悬停!”
林哥摇摇头笑了笑,扶正茶碗倒入热水,取碗盖行了半套刮沫搓茶的手法后,将碗盖在碗沿上一贴,顺着逆着走了几回,轻一松手,那碗盖斜立在碗口,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停在半空。
何易卓已然看呆,却见林哥取了小杯置于盖下,提起水壶继续往碗里蓄水,那碗盖如同引流的渠,将茶水从碗导入小杯里。初夏从盖下取出小杯,放在何易卓面前说:“这就是悬停啦,你要试试嘛?”
何易卓有自知之明,忙说:“不了,不了。”
三人才开始喝茶吃点心。何易卓环视四下,觉得这也不似是文人的房间,没置办什么字画琴卷,却住着这么位雅客,不知初夏是怎么认识的。
只听初夏问:“沐哥呢?我们一早出发,也没吃饭,光吃这些不够,让沐哥给弄点儿好菜吧。”
“没大没小,要叫‘叔’。”林哥纠正。
“我不也叫你‘林哥’,也不见你着急。”初夏撇撇嘴,“‘林哥’配‘沐哥’,不是正好?”
何易卓听了这话,觉得怪怪的,什么叫“林哥”配“沐哥”?
难不成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