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灵集市》不逊白

31、偶像

　　修完车，已经傍晚，初夏也没心思再去超市采购，开着车直接回家了。

　　待到一瘸一拐坐回沙发上，除下袜子，才发现脚踝肿的像面包一样，透着油亮。她蹦蹦跳跳到厨房，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取出冰袋，垫高了脚敷起来。

　　这场善灵集市的偶遇，给初夏带来了现实里的麻烦，也带来了一些心理冲击。

　　一直以来，善灵集市里和颜悦色的脸看多了，她会有种错觉，这些人就是这样美好，所有被恶抹掉的色彩，都只是生活打磨出的灰头土脸罢了。回望过去，好像也没在那里遇到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冲锋衣大叔是遇到的第一个在现实中犯了恶的人，是能被公检法调查追责的那种恶。以前在企业给老总办事，见识不少，初夏了解贪腐、钱权这些经济犯罪带来的伤害不是表面少点钱失点信那么简单，它们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挣扎，是多少人才的埋没，是多少下位者的被迫，是多少围观者的敢怒不敢言。

　　于是，“因为有善灵，所以这个人有可取之处”的天真想法终于被摧毁，蜕变成了“即使有善灵，也不代表这个人不会作恶”——初夏不得不意识到，善灵仅仅是本人的一部分，也许很渺小，小到不足以支配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不足以代表一个人。

　　因而，她在善灵集市上见到的美好，也许像幻影一样不值一提。那是方净土，然而过于微不足道。是该感动于它的存在，还是该难过于它的微小？她一时竟说不上来。

　　初夏摸摸脚踝，这习惯性崴脚，三不五时来一遭，可太要命了。冤有头债有主，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拨开李坤苏一串未读的那一行，点开了何易卓的对话框。

　　消息结束在上一回他的一个问句，初夏当时懒得回。时隔三四天，她接下了这个问题。三言两语，约了他过几日开车来接瘸腿初夏去办点事。

　　近来进展缓慢，单是远程联系效果不佳，最重要的是，初夏本人根本提不起兴趣。她觉得有必要见见面，刺激一下关系，也刺激一下自己。

　　要他接她，还得去趟芍居山庄。初夏打电话给盛佳。

　　“我们要去欧洲过结婚周年，这会儿在机场呢！”

　　“啊？——哦那没事啊，你到时候给我个进大门的码就行，我不用进家里。”

　　情况有点糟，初夏跟何易卓约的一大早，本想借住一晚。眼下可好，大概得一早去门口等着了。但是演戏演全套，要是能从小区大门走出来，会更逼真点，站在大门口等，有点便宜了那小子。

　　“皎皎在啊，让他给你开门就好啦，你不是要住一晚吗？”盛佳不问初夏为什么要借住一晚，“我把他电话给你。”

　　“不用不用。”

　　“别不用，我把你电话给他，让他联系你，就这样啊，要登机了不说啦！”

　　盛佳就要挂电话，初夏忽然想到什么，忙道：“佳姐！”

　　“嗯？”

　　“你们邻居你熟嘛？”

　　“嗯？西边那家养边牧的，不认识也没怎么见过，就见他家保姆遛狗了。东边那家住着一家老外，像是个中国通，男的没怎么打过交道，女的跟我们互送过东西，金发碧眼的，喜欢穿旗袍。怎么啦？你去，是找我邻居有事？”

　　“哦不是，随口问问，我去是假扮富豪。”

　　“假扮富豪”这借口听着像玩笑，但她了解的初夏，如有必要干得出来。盛佳没再多问，哈哈两声挂了电话，准备登机。

　　他们还真认识邻居啊。初夏哭笑不得，芍居山庄住户稀疏分散，盛佳的房子跟左邻右里离得挺远，她想当然地答了常哲，今日想起便顺嘴一问，没想到盛佳对邻里了解颇多，还有来往。

　　她握着手机，不用惨兮兮一大早赶去郊区等人了，但却要跟小艳遇打交道。之前得知这小艳遇不但不是杀猪盘，并且还是朋友的弟弟时，她没表现出来，但不妨碍她觉得……怪尴尬的。

　　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觉得尴尬——大马路上广撒网调戏的良家妇女，居然是姐姐的朋友。

　　正想着，手机来电了。

　　“我姐说你要来我家？哪天来？”

　　是关以。

　　“大后天早上。”

　　“啊？可我姐说你是要晚上来，借住一晚的……”

　　“不麻烦了，大后天一早就行。”

　　电话那头关以沉默了一下，说：“你等等我看看行程啊。”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大后天白天没行程，本想着睡个懒觉的……”

　　“后天晚上。”初夏果断说。求人手短，总不能打扰别人休息。何况盛佳跟关以转达的不是给个大门二维码，说明人家不想让朋友干站在门口，盛情总难却。

　　“嗯嗯！放心吧我是好公民！”

　　他不说，初夏还没乱想，他一说，初夏想，带上小刀。

　　“那，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晚上十点多……”关以问得有点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晚上十点多当司机，她可不想接这个单，初夏翻了个美女无语的白眼，“你家阿姨几点走？”

　　“阿姨一般上午过去，除非家里有事提前约。不过，最近家里没人，也没什么事，我让她长假期间就别过来了。”

　　想找阿姨留门，希望破灭，初夏只好乖乖同意，她别无选择。

　　“好！那到时候打我电话，我现在有你电话啦！”电话那头关以兴高采烈的。

　　MARS这天为了打歌，在电视台录一档节目的中秋特辑，录了整整一晚上，又蹦又跳的。结束被送回公司，又被老师和经纪人复盘了俩小时，四个男生全都累蔫儿了。

　　于佑信他们往沙发上一靠动也不想动，汗津津的，衣服都没力气换。关以却是抓紧换了套干爽的，匆匆喝口水，就冲他们摆摆手说：“我先走了。”

　　带好帽子挂好口罩出了门，照着初夏的微信很快找到停在隔壁那栋楼前的一辆小型SUV，便跑了过去，敲敲窗，拉开门上了车。

　　“你找错地方了。”

　　“这不是518吗？”初夏反问。

　　“是518，这是518的B栋，我们在A栋。后面那栋。”关以边系安全带边说。

　　“是518就行了，您受累走两步。”初夏心想我知道啊，我不就特意停的B栋，否则万一撞上李坤苏这个祖宗，你来救我吗？

　　她递过一杯咖啡，扬扬脖子示意了下停车位对面的咖啡店：“顺便买的。你们这园区里的咖啡店开通宵啊？”

　　关以笑了：“娱乐产业园区特供，不知道早上开不开，反正晚上开到很晚。这家味道不错，我有时候也去坐坐喝一杯。”

　　“哦。你们这一行，熬夜很多吗？”

　　“算是吧，我也刚入行了解得不多。不过之前练习生的时候，每天练舞练歌都到很晚，第二天还有别的课，确实睡不够。”

　　“你还会舞蹈？你不是你们团的那个什么——”

　　“会一点儿吧，勉强达标。不能跟尉迟这种从小练舞的人比，但舞台上总得一起跳，所以做练习生的时候，也是每天十几个小时地练。”

　　“这么辛苦啊？”

　　“还好啦。我算是运气很好的，没资格说辛苦。而且现在出道了，又能住姐姐家，比别人幸福太多了。”关以抿一口咖啡，“谢谢咖啡，谢谢来接我！”

　　“不必谢了，我也并不是很情愿。”

　　初夏透过后视镜望了望后座的关以，上次见他是一身大男孩的休闲装扮，今天这身行头工整，妆发齐全，又潮又帅，换了种不一样的感觉，耳目一新。

　　关以在后视镜里与她对视，温暖一笑，笑得初夏有点脸红。

　　“咳。我说，尊重一下我，我不是专职司机。”

　　“辛苦你扮一下专职司机。我坐到前面的话，怕有不必要的麻烦。其实我也很想坐你旁边。”

　　他这话里的暧昧，他自己觉察出没不知道，初夏怎么会听不出来，她默念一句“贼心不死”，发动起车，闭口不语，专心开车。

　　关以坐在后排，找了个能从后视镜看到初夏的位置坐好，从一个纸袋里套出一个大礼盒，晃了晃说：“我给你带了月饼，中秋快乐！”

　　初夏呆了呆，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对上他那双不知等了多久的眼眸。

　　“你还有空买月饼？”

　　“送给媒体朋友的，公司准备的时候我多要了一份，打算给你。不过，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给你。”

　　这倒是实话。近来他见到什么好东西，大到网上推送的首饰，小到拍广告时的道具气球，都会动收集的念头，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中秋将至，总算有了个送礼的名头，眼看这次公司备给他们送礼的月饼是知名酒店的名品，好看又美味，便早早求了经纪人姐姐留一份给他。

　　不见初夏回答，他又补了一句：“我给过钱的。”

　　初夏听他这句，心情有点复杂，这人能在娱乐圈混好吗？她看他适合进体制。她说：“那谢谢了。”

　　关以把盒子上的装饰捋顺，从方才的纸袋里掏出一沓纸放膝盖上，仔细把盒子重新放进纸袋里，端端正正放在座椅上。

　　他又拿起膝盖上的纸，拆开来低头看了起来。原来是信。

　　初夏后视镜里看他埋头读信的毛绒绒的脑袋，随口问：“这个年代粉丝还给偶像写信啊？”

　　“有呀。”

　　“你们还真看呐？”

　　关以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对呀，别人不知道，以后要是红了看不看得过来也不知道，但现在的我会看呀！都是来自他们美好的心意。”

　　他自上回有了初夏让他叫“姐姐”的经历，为了讨好她的喜好，总得在她面前用一副天真模样表达想法。

　　“……”初夏在后视镜里瞥他一眼，“祝你们早日爆红，祝你不忘初心。”

　　关以见自己的玩笑逗她成功，抿嘴偷笑，继续闷头读粉丝写给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