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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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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陆靖一要回美国了,陆离便惦记着张罗一顿送行饭。地点又选在了小白楼。陆离神秘兮兮地说订好了位,但要等日子,等了好几天。
这天他们一行三人奔波到了小白楼门口,却见大门紧闭。这营业时间也没过,什么情况?
陆离打了个电话,上次帮忙延迟打烊的那位人脉朋友从边门走了出来,边走边说:“唉,不好意思。”
他将三位食客引入偏厅,待众人在沙发前坐下,才叹口气解释起来:“出事了,唉,店里一位顾客,吃着吃着么,人走了。”他摇着头,指指天花板,“上面让这几天停业整顿,餐厅那边封了,事发时候的服务人员也都带去问话了,老胡也去了。”
“啊?什么情况啦?”陆离吃了一惊,不忘回头跟两位女士解释,“老胡就是上次那个主厨。”
“不知道呀,要说食物中毒,之前也查过,跟这次这阵仗不一样,感觉不是那么简单。警察么什么也不说,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急人不啦?马上中秋连国庆,接着就是旺季,结果来这么一通。”人脉朋友擦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满脸焦虑。
陆靖一安慰道:“别着急,派出所问话这种情况,很快就会出来的,到时候再了解情况。”
人脉朋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着又继续摇头了:“唉,我这么多年,平常对工商局的领导们客客气气的,以为人家能在关键时候给个薄面,结果一出事么好来,一个个都是黑脸包公,守口如瓶,什么都问不出。”
初夏插话:“照你的说法,这事儿现在可能都不归工商部门管了。”
人脉朋友讪讪地说:“是呀是呀,但是派出所就更不认识谁了,只能靠老板们去打听了。但是这样,就显得我很没用啊,出事了,就很糟糕来,又给不出个解决方案不说,连消息么都打探不到。”
“还是别急。”陆靖一再次安慰。
打工人不易啊。
初夏忽然问:“你怎么没去?”
她也不知道这位人脉朋友是什么级别,但听他说话和之前办事,应该也算个有点话语权的负责人。
“我刚好今天休假,不在现场,听说出事了这才匆忙忙赶过来,按要求关店。”
陆离拍拍他,又安慰了几句。
三个人本是订了位子来送行的,眼下这情形,熟人在焦虑,他们也不好心安理得走掉,只好闷闷地陪人脉朋友坐在沙发上,摸两个茶几上的小饼干垫垫肚子,等被叫去询问的店员回来。
人脉朋友期间一直坐立不安,死气沉沉地接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在接通某一个电话后活了过来,兴奋地说:“接你们接你们,等着啊,等着。十分钟就到!”
陆离跟老胡也算认识,想跟过去,犹豫中只听陆靖一说:“没事一起去看看吧。”
他感激地笑笑,三个人跟着人脉朋友一起去接店员。
老胡四十多岁,沉默着,在一众年轻小店员里分外显眼。不似那群被吓到的小年轻围在一起聒噪讨论,他淡淡地站在一旁,偶尔安抚一下小员工,些许无奈,但并不慌乱。
走到今天,岁月、自律、历练、高级餐厅主厨这个位子收获的尊重,把他锻造成一派社会精英的样子,即便还穿着厨师服,也丝毫没有掩盖他儒雅淡定的气质和精壮结实的体魄。
他名校学成,获奖众多,资历和实力并存,再过几年,叫他“胡老”,在业内来说都不为过。
主厨是高档口碑餐厅的命脉,人脉朋友赶紧上前安慰,即使内心焦灼,见他没开口,也不好直接问。
老胡也很周到,见陆离也来了,拍了拍他胳膊,说:“对不住啊,来这么一出,店里货也都被封了,下次吧。”然后对着众人说了句:“没事,警察还在查,就是叫我们来问问。刚才我已经跟老板通过电话了,情况都说过了。”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衣服上的绣着的“胡”字,轻声说:“不早了,先——送我回去取车吧。”
饭没吃成,热闹也没看明白,三个人就这么回家了。
陆靖一此番回美是为着官司定胜负的,临行前忽然围观这么个意外,她总觉有点不太吉利,好在大伙儿都是信仰马列主义的,其他两个安慰她一番,她也吃他们的劝。
只有陆离对没吃成饭特别遗憾,他恨恨地说:“上次拿羊腿给他们的时候,就跟老胡说好了,让他备道顶级otoro了带你们来吃,这回想着刚好赶上替你送行,结果遇到这种事……”
初夏神奇道:“这小白楼到底是做什么菜的?怎么还有日料?”
陆离心很乱:“私房私房,什么都有,唉。可惜了……”他的otoro大概已经被警方封存了。
“没事啦,等我回来,有机会再来吃。”陆靖一安慰道。朋友这小两口大费周折给她送行没成,搞得她还挺愧疚。
两天后,陆靖一回了美国。
“日子本该更清净的,这人怎么这么烦……”
家里没别人,初夏终于没忍住,扔掉手机对着电脑里打开的稿件嘀咕了一句。
自从在盛佳家的烤肉趴上有了李坤苏这么个“艳遇”后,她天天都能收到来自对方的微信轰炸,令她不胜其烦。
细数这些微信,文字版的不外乎“在干嘛?” “Morning,我刚起。”“GN,我睡了。”这些低段位没话找话的寒暄,语音版的如同艺人行程汇报。明明内容形式跟当初关以差不多,怎么就觉得这位李先生特别的烦呢?
即便初夏回应冷淡,依然无法降低对方搭讪的热情。托他的福,初夏近日对李坤苏本人的作息起居以及MARS这个小糊团的日程可谓了如指掌。然而她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呢?真令人头痛。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加这个花花公子的微信,成为被他骚扰的一众女孩中的一员呢?
为了报复,为了反调戏啊!
初夏终于回忆起那天自己最终配合地响应李坤苏搭讪,并痛快加他微信的初衷。是因为不胜其烦、不甘被看作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要揶揄回去给对方点颜色看看的报复心理啊!
这该死的自尊心,换来一个黏人精。
“该不会是真的想追你吧?”电话里,林睿的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见过哪个对感情认真的人这么没脸没皮不怕挫败的?”
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所以,关以当初为什么要加她微信,像电信诈骗一样跟她聊天请安?
“也是。不过那天我都没太留意他。”林睿在电话那头漫不经心地说。
“嗯,光顾着看小于了。”
“那人家小于弟弟是可爱嘛,嗓子也是真好啊。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团什么时候能出专辑,我肯定会去支持小于弟弟的。”
“专辑怕是没那么容易,你以为现在的唱片市场跟咱们年轻那会儿一样生机勃勃呢?不过你应该很快就能听到单曲了。”
“什么?!花花公子告诉你的?”
“不然呢?最近他们在拍宣传照和宣传视频,等新歌出了还会去上节目打歌。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我快要跟经纪人姐姐知道的一样多了。”
“那是挺惨的,你为什么要知道他们这些,又不是粉丝。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小于的粉丝呀,你留好花花公子的微信,千万别一怒之下删了,务必保持畅通的联络沟通,有新消息及时告诉我啊!”
“这就是咱俩之间的塑料友情了吗?为了追星阻止姐妹爬出火坑?当年是谁嘲笑佳姐追星的?”初夏忿忿不平地三问林睿。
“哎呀,我可比不了佳姐,那天她还跟我说让咱们下个月帮她抢票呢。说起来,现在她在娱乐圈都有人脉了,怎么还要自己抢票啊?”
“她家宝宝又要开演唱会了?”初夏诧异,彦彦也太能唱了,不是才开过演唱会?
“还是那场巡回,这回是北京站。12月,这么早就开始卖票了,搞不懂。对了,花花公子会给你发他们的照片什么的吗?”
“有时候。你干嘛?”
“要是有带到小于弟弟的,发给我啊!”
“……你那天为什么不去要小于的微信?”
“这你就不懂了,我是粉丝啊,粉丝私联偶像,会坏偶像名声的,为了小于弟弟,我要克制。”林睿清清嗓子,决意把追星这件事给初夏讲透——
“而且吧,追星,就是要这种远距离地欣赏——他远远地在那儿,你看不真切,但凡你捕捉到一点他散发来的光,就会暗自开心。要是像彦彦这种有舞台的大明星,他在台上烁烁发光,你在台下摇旗呐喊,一起经历一场几个小时的盛宴,他释放着才华,你收获着满足……足矣。我可算懂为什么佳姐的诉求只有跟彦彦合影这种程度了,真走近了混熟了,可能也没什么意思。”
真走近了,可能也没什么意思。
初夏没追过星,但林睿一番话不无道理。现实太残酷,人们往往会追寻的堪称完美的幻影。借由此,或去丰富内心的花园,或去完善自己的品格。
这幻影可以是宗教信仰中的圣人,也可以只是颗“星星”,只要能给受伤的灵魂带去抚慰,只要能给困惑的思绪指引方向,只要能带去积极的能量,只要不是刻意欺骗,是什么又有何所谓?
哪怕,是幻。何惧,是幻。
这么多年,初夏好像终于在林睿的提点下,有一点点理解盛佳大龄追星这件事了。
那么,既然是幻,远观,保持念想,不是更好?
初夏突然想起在芍居山庄遇到的那个扛着长焦镜头偷拍的女孩,关以嘴里的私生粉。这个一闪而过的年轻明媚的身影,自己后来没再想起。她当时为着走近谁而来呢?走近后,有否幻灭呢?
土黄。
一抹土黄色如火柴擦燃,在脑中点亮微光,照清了混沌的思路。
矛盾点在土黄色。
凭着自己小聪明,她一直有失偏颇地断定芍居山庄那个冲锋衣大叔所为不轨。可是,现实世界里,她遇到的大叔,身上所着那件冲锋衣,明明白白是和善灵集市中一样的土黄色。换言之,善灵集市里大叔所穿的,是实实在在的土黄色。
一言以蔽之,以目前所了解的善灵集市的规则来说,冲锋衣大叔的善灵,是诚诚恳恳未被污染的一片灵魂。这种高纯度的善灵,确像学者所拥有。
可如此一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哪里来的经济实力,他又在鬼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