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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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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清晨来得总是早一些,露水还在草叶上打着晃儿,早起的虫儿还未爬到树梢的时候,花星移已经起身,在院内练起了八段锦。
托八段锦的福,他的身体一直健康。
花阳目瞪口呆看着主子打着把式,不知他是练得什么邪功。单主子能早起这件事都够他惊吓的了,反正最近的惊吓已不少,这也不算啥了。
他兢兢业业送来一盆水,擦脸的帕子搭在架子上,花阳交叠双手,乖乖等在一旁。
等花星移神清气爽了,他迎过去,“主子,你常说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什么意思?”这是嫌他起的不够早?
“主子不再睡会懒觉了?”花阳试探问道,平日里夫人亲自来也未必叫得起主子,他的理由很硬气——早晨的时光那么宝贵,不睡觉做什么?
花星移想了想道,“身为小侯爷,理应做出表率。”实际上是,早八人不需要睡懒觉!
花阳感动极了,伺候着主子洗过脸,花星移问:“牙刷呢?”
花阳反应了一会儿,递来一个沾着竹盐的柳枝。
花星移捂着嘴,设想了下自己满口血沫的可怕模样,决定只用竹盐漱了漱口。
用过早饭时,初阳才懒懒探出,日光透过窗棱,细碎地落在书桌上,清风掀起宣纸一角,被花星移用镇纸抹平,他手执小狼毫,勾画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画毕,待墨迹风干,将画纸折了两折,递给花阳,“我记得城东有家毛笔作坊,你把图纸给工匠,看看能不能定做出来。”
花阳接过图纸,往怀里塞了塞,就要出门去,又被主子叫了回来,被特意嘱咐了句,“刷头用硬毛。”
花阳道声“好嘞”,小声念叨着“硬毛,硬毛……”一路念叨着走远了。
花星移又铺开宣纸,拿起毛笔,凝神思索着不知如何落笔,一阵风吹来,窗扇吱吱响,搅扰的他心思不宁静,再要落笔,笔头已经干了。
重新润了笔,他熟练提笔落字——“雪眠兄,见信如唔,顺问君安……”
为何要给姜雪眠写信,是花星移慎思后的结果。
原身小侯爷有一位发小,但很不幸,因为他的固执,他的强硬,他的不听劝,在发小姜雪眠好言想劝数次以至于马上要心灰意冷时,毫不留情与之割席断交,相当不计后果。
花星移想,其实那个秋日黄昏里,文心斋前,范怜那一垂眸,或许不是对他。
那一天,小侯爷身边明明站着个才子,可那也是翰林学士姜舟之子。对于范怜来说,结交姜雪眠,比认识他这个草包小侯爷,强上百倍千倍。
是小侯爷一门心思的追求,搅乱了范怜原来的计划。
姜雪眠眼见着他豪掷千金,眼见着他越走越歪,屡次委婉提醒,偶尔直言相劝,让他离范怜远一些。从小跟随父亲交游,谁带着目的而来,姜雪眠心中犹如明镜一般。
但就是这明镜一般的好友,终究还是被他失去了。
花星移不敢想一纸书信就能取得原谅,他只写道,如今已悔不当初,决意等秋闱一过,便找范怜将话摊开来说,然后与之分道扬镳,也算全了这几年的情分。
全了原身小侯爷的最后一点痴心。
窗外蝉鸣聒噪不停,花星移将信件火漆封就,找人送去了姜府,他想,这就是古人的浪漫吧,然后默默怀念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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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毛笔作坊的工匠答应爽快,说三日后能将“牙刷”制好,花阳付了定金,赶回时,见花星移正翻找着什么。
“我私库呢?”花星移从床底下爬出来。
花阳道,“让我给放在暗格里了。”
满墙书架后面有个巨大的暗格,花阳变着法的帮小侯爷守着私库,就是帮他看着最后的家底,所以放在哪里不会告诉花星移。
“快取出来。”花星移急切。
“主子,可你昨日才给了范公子,那可是一整袋银子啊。”花阳不挪动。
“谁说给他了?看看还有多少钱。”
于是花阳打开暗格,取出来个梨木箱子,让花星移开了锁。
打开箱子盖,只见几张百两的银票还有零星的银锞子大大剌剌躺在箱子底,明明是仲夏,他却看见实体化的秋风扑簌簌刮过,嘲笑他的贫穷。
“就这么点儿了?”花星移不可置信。
“就这么点儿了!”花阳想爱信不信吧。
“你觉得母亲下次给我钱会是什么时候?”花星移认命道。
“发月例的时候。”花阳抬头望天。
花星移想,剩下这些钱他谁也不给了,他要牢牢护住自己的私库,万一哪天遭难了,这就是救命钱。
他小心翼翼捡出了几个银锞子,装在钱袋子里挂在腰间,早知道昨天就不装什么小阔佬了。
将写好的清单收在袖子里,花星移道,“咱们上街去。”
花星移一改小侯爷从前辣目的风格,整个人像带着股清风一样,走在街上潇洒利落,加上他本身长得相当不赖,便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零碎话语落在他耳畔。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儿,从前怎么没见过?”
“都说国子监的姜公子和范公子相貌好,我看这位公子长得更好。”
“我怎么看他这么眼熟呢?好像之前见过。”
“……”
花星移但笑不语,当然眼熟了,这可是你显都顺安侯府家的小侯爷。
原来对面不相识,是真实存在的。
他带着花阳走遍街市,可算备齐了要买的东西——火碱、薄荷、各种花瓣、油,当然还有不是花香味的浴盐。
花阳抱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吭哧吭哧,虽不知主子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做什么,但看主子逛街的兴致挺高,而且没有犯病去找范公子,挺好的,于是乖乖闭嘴不问。
两人经过文心斋,这是显都最高档的书墨斋,上好的文房四宝,最新的考试书籍,书画册子应有尽有。掂量下钱袋子的重量,花星移止住不自量力的步子,不动声色地退回。
下次一定,他想。
但是目光还是落在了人家门口,便见一个高挑身影从文心斋门口走出,就算在显都,这人也是少见的颜色。
虽然只是轻轻一扫,但是对方的模样还是被花星移印入眸中,他喜欢看长得好的人,他有时反思自己,或许他牡丹的原因就是没有见到符合他审美的人。
但在这里,他遇见了。不过,是个男的,这一点让花星移止住了更多遐想,范怜的存在让他对美丽男人天生带上一种敬而远之。
他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只留下了个背影,他便深深望去,这时候衣料子薄,肩胛骨顶出一个巍峨的弧度,肩背挺阔,腰臀线条流畅……他的手指尖情不自禁微微动了下……
回过神来,他听到花阳在叫喊,“抓贼啊,抓贼!”
低头一看,腰间的钱袋子没了。
花星移心疼之余想,如果他身处一个谍战片,他这么个分神的功夫,腹部已经被敌特捅了一刀了,然后小命就没了。
“花阳,算了。”他止住花阳的叫唤。
“算什么算啊主子,那可是银子!”花阳不甘心。
“我知道那是银子,可你会功夫吗?我会功夫吗?我们跑得快吗?能追得上吗?”花星移心烦意乱,不知道这股烦躁是从何而来。
一道声音传来,“小公子是在寻这个吗?”
声音低沉醇厚,叩击心门,毫无缘由的,他觉得敲门的人,就是方才一瞥而过的身影。
花星移转身,心道果然,他看着对方手里眼熟的钱袋子,点点头。
男子左边站着个小老头,是一副管家打扮,正抄袖规矩站着,而右边是劲装小哥,押着个半大小子,应是这男子的侍卫。
侍卫请示,“主子,知府衙门就在附近,属下把他押过去。”
只听男子道,“交由这小公子处理吧。”
花星移思忖一瞬道,“府上正好缺人,让他去做苦力吧。”
被押的人抗议,“我不要做苦力!”
“那只好送你去府衙咯,先打五十大板,看你还有命活吗?”花星移毫不在意。
小偷被五十大板吓住了,讷讷不说话。
花星移对那侍卫道,“劳驾壮士把他送到顺安侯府吧,花阳你去带路。”
安排妥当,他对男子一礼道,“在下花星移,顺安侯府世子,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也回礼,轻轻一揖,“竟是小侯爷,在下谢止,是名商人。”
花星移笑道,“谢兄出手相助,我感激不尽,若是方便,一起吃个茶?”
谢止伸手把钱袋子递给花星移,他微微低头,正对上花星移的目光。
花星移想,真是好看呢,剑眉凤目,本该冷冽的一张脸,偏偏因为唇尾天然上扬的弧度而多了分柔和。
而谢止拒绝他的邀请,似乎勘破了他的窘境,体贴道,“等小侯爷下次发月例时,你我再吃茶。”
花星移扁扁嘴,不失礼节,“那么谢兄,再会。”
谢止:“再会。”
两人错开身,花星移嗅到一股清冽的香,让他浮躁的心平和了下来。
可走出未有三米远,花星移颓然泄气,再什么会?连地址都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