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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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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谢觅不等小太监为他束好发,便如穿堂风一般,来到了君王的养心殿,他推开门,见到乖巧坐在床上,被喂着粥的花星移,立时喜笑颜开,如同发现鲜艳花朵的小蜜蜂,嗡嗡就飞了来。
谢觅将手握在花星移手上,孩童的天真在这一刻似乎又回归到他小小的身躯里,他甜甜问候道:“星哥哥可感觉好些了?”
花星移让花阳把粥端了下去,对谢觅微笑道:“二殿下,我无事了。”
谢觅听他这般说高兴极了,他说:“兄长把星哥哥抱回来的时候,可把本殿吓坏了,既然星哥哥没事了,那是不是能陪本殿玩儿了,本殿许久没能好好玩一玩了。”
原来竟然是被谢寻抱着回来的吗?花星移不禁浮想联翩,脑海中无意浮现出看过的小说中相关场面,脸不由得有些红。
他正了正脸色,对谢觅道:“伤好后,我是要回府的,臣子无故是不可以留在宫中的。”他在宫中养伤,已是破例,若是传了出去,花家情何以堪,他情何以堪?
花星移计划,等伤口再愈合些,他定是要赶快离开的,就算谢觅如今瞪着纯真双眼,双手轻轻摇着他的袖口,花星移也没有松口给他一个回应。
谢觅便改了要求,“星哥哥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却听另一道声音传来,“让张少傅给你讲。”
花星移抬头,正好落在一个宽大肩膀的阴影里,他眨了眨眼,看向谢寻。谢觅悻悻离开,离开前对花星移抛了个调皮的眼神,“星哥哥可要快点痊愈哦。”
花星移点点头,看着小殿下离去,他回过头来,谢寻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他低头看看自己——领口整齐的交叠着,衣袖也没有褶皱,头发也被花阳好生打理过,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谢寻伸手将落在他肩上的发带拨至肩后,花星移发现,谢寻似乎喜欢这个动作。
“什么时候发现的?”谢寻问,声音低沉,响在耳畔,花星移被这气势拢着,人不禁往后靠了靠。
似乎,谢寻在生气?
他低低道,“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谢寻问,花星移静默一瞬,他实在不知这个问题如何回答,可以说从谢寻登船后就发现了吗?可谢寻似乎有了更重要的事要问,“吃过药了么?”
床上的人点点头,然后又猛然摇了摇头。
“是有,还是没有?”谢寻问。
花星移不知,怎么到了宫中,谢寻的气势就变得这么强烈,连问话都这么有压迫感,难道这就是君王与生俱来的威严吗?
“还没有。”他回答。
谢寻便让宝川去看看药煎得如何了,花星移想,晚那么一刻半刻也不打紧的,谁知谢寻却是干干坐在他面前,等着宝川把药催来了,亲手端来才肯罢休。
甚至,他还接过药来。
他将药舀起来,却舀了满满一勺,放在嘴边吹着,然后送到花星移嘴边,花星移接了,吞咽下去,有些苦,他轻轻咳了两声。
花星移涩着嗓子问道:“陛下,能否将药碗给我?”
谢寻便将药碗递给花星移,眼见着他抬起碗,仰起头,将药大口闷下,颇有大碗饮酒的豪迈劲儿。
褐色的药汤顺着嘴角漏出,路过下颌,顺着弧度精致的颈线滑下,拉出一道晶莹的线,喉结上下滚动,白璧般的颈子摩擦着绸缎寝衣,让谢寻不能继续看,他耳郭微微热起来,心头不知为何泛起一抹焦躁。
待花星移将药饮尽,便用手不断扇着,他吐着舌头,发出“斯哈”的声音,似乎这样就不苦了,谢寻抬手,将一枚糖球送进花星移口中,将他的唇轻轻捏上,然后用袖口将他唇边、颈边的药轻轻擦掉了。
花星移愣愣:“陛下,衣服脏了……”
谢寻道:“无妨。”
糖球在口中转了一圈,将苦涩抵消了一些,嘴里泛起了丝丝甜意,花星移觉得这糖球的味道与他在街边买来的不同,味道要好多了,他便问:“谢兄,这糖球还有吗?”
听他这般说,谢寻突然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整个人也柔和了许多,他抬抬手,便见宝川端进来一个小托盘,托盘里是个小布袋,里面满满的都是圆圆滚滚的糖球。
宝川道:“这是御中特供的,若是小侯爷喜欢,还有许多。”
花星移点点头,那他便不客气了,“谢谢陛下。”
谢寻点点头,对宝川道:“让底下人小心伺候着。”
宝川连连道‘诺’,谢寻便起身向外走去了,形色有些匆匆,似乎是着急处理国事去。
君王和大管家离开了,花阳才从角落冒出来,道:“没想到真实的谢公子是这样的。”
花星移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端的久了,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花阳道:“还是原来的谢公子好。”
花星移侧头不满:“哪个谢公子好,与你我有何关系?”
花阳蓦然醒悟,是啊,谢公子如何,与小侯爷有何关系,早日回到花府去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花府最近怎么样,帮我打听了没?”
花阳便将拜托宫城外的花小刀打听的消息与他说了,这段时间里,花大少爷顺着花星移的思路,研制出了“液体香皂”,装在精美的小瓶子里,深得官家小姐们的喜爱,香皂的售卖成为花府额外的一大进项,为了不影响大少爷的经营,夫人决定请孙不落来当府上的管家。
而夫人听说小侯爷已经回都,却被带入了宫,便让花小刀务必告诉小侯爷“万事小心”。
花星移听罢,对花阳道:“给我上药。”
花阳拿出陛下昨夜留下的伤膏,帮花星移在伤口附近打着圈,伤口处已经结了痂,在小侯爷白皙的皮肤上盘踞着,着实有些吓人,花阳于是轻手轻脚,丝毫不敢大意了,以免弄疼了花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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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寻归来复朝的第一日,朝臣便将大小事,事事无巨细地搬到朝上来议,就好像这位君王有好一段时间不务正业,撒手不管了一般。
他扫了眼桌上的折子,将明显小题大做,没事找事的那些甩到地上,冷声道:“孤是养了一群废物吗?”
钱阁老行了个礼,蹲在地上捡起几本折子打开看了看,都是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情,还有些是早已经被内阁否决了的事宜。比如前段时间户部申请增加税赋,否则江南地区的水利工事,恐怕将没有银子支持。
这便是明摆着以库银不够为托辞,反对二殿下支持的工部提出的全面修建新型水利工事的提议,说白了是不想多这一笔支出,在陛下面前告状呢。
钱阁老站起身,经过张茧身旁,这位他从前最得意的门生,如今只甘愿做一个不干政的少傅,此时正优哉游哉的抄着手,看着戏,见老师看向他,轻轻点头致意。
钱阁老叹了口气,他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操心的还是他这一辈的人。
“陛下久不在朝,很多事,我们做臣子的不去解决,都等着陛下决断,要我们有何用?”钱阁老痛声道。
御史台有人反驳,“二殿下毕竟年幼,有些事情处理得难免冲动,我等将事情如实禀至陛下又有何错?”
谢寻双手撑开落在案前,问道:“孤曾言明,朝中事让二殿下决断,看来御史对孤的旨意颇有质疑。”
御史被噎得哑口无言,讷讷站在原地,却听见君王起身,冕旒微晃,他一挥手,宝川手捧着圣旨站到阶上,朗声宣读起来。
旨意简短却让朝臣好生震动,君王欲加封二殿下为储君,且赋予全权理政的资格,也就是说储君能代君王行旨,能行君王之事。
从前为难过二殿下的臣子一下子愣了,连钱阁老都惊讶了一瞬,君王春秋鼎盛,竟然早早立下储君,而君王未经内阁下旨,必是知道内阁必会劝谏君王慎重考虑,但显朝君王一向有权力不经内阁直接下旨!
说明内阁已经不得君王信任,虽然不知君王在酝酿着什么,但钱阁老隐隐觉得,一切似乎都要不同了。
紧接着,宝川宣读了第二道圣旨:“顺安侯世子花星移,于南巡时两度救孤于危难之下,又发明‘新型火药’,对我朝兴修水利,增强军力有莫大贡献,虽无功名在身,但功绩昭彰,封为工部员外郎,及冠后承父爵位。”
众臣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三道圣旨又砸到面前来,加封姜雨为永平大将军,封有削藩大功业的花盛为平国公,其夫人为一品诰命。
三道旨意宣读完毕,谢寻直接退朝,留一干朝臣原地发呆。
吏部尚书慌了,朝臣在君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殚精竭虑,夙兴夜寐的,却丝毫没有被君王看在眼里,反而让花家占了那么个大便宜,父子一公一侯啊,那是当多久朝官,才能换来的殊荣?
况且听说那小侯爷从小纨绔草包,跟本德不配位,竟然没有功名就入了工部,这是走了多大的后门?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张少傅走到绷不住的吏部尚书面前道:“大人,连续救驾两次,寻常人定是做不到的,这小侯爷得查,得仔细着查。”
吏部尚书像是得了什么莫大的启示一般,从瘫倒在地到一下子爬起身,不过只在一息之间,然后就消失在了长阶后面。
工部侍郎走来,用肘碰了碰张少傅,“这小侯爷和你有仇么?”
只见张少傅摇头晃脑,神秘兮兮,“非也,不过是让吏部尚书找点事做,以免闲到没事找事罢了。”
工部侍郎侧目看着他,只觉得这位张少傅多少有点损。
平日里,君王下了旨意,便需要大太监带着仪仗浩浩荡荡前往受封之人府上的,是个隆重而荣幸的过程。
但因着花星移在东暖阁养着病,谢寻下朝后,他便接到了两份沉甸甸的圣旨,他看着这两份旨意,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这时,一道清亮讥讽的声音响起在耳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