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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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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县府衙,花星移向看门的衙役报了家门,老衙役一惊,多年不见外客,突然来了个都城的小侯爷。实在不敢怠慢,将人迎了进去,便要派人去将知县唤回来。
花阳阻止了老衙役,只道:“我等在此等候着曾大人。”
老衙役便将一行人迎到知县老爷的会客室,会客室简单干净,他给花星移等人泡了茶,道了声“知县大人近日忙于堤岸事宜,府上无人,多有怠慢,还请小侯爷不要见怪。”
花星移道:“不会,曾大人为民劳心劳力,是位好官。”
老衙役听这都城来的小侯爷如此通情达理,连连点头,笑着退了下去,想要继续回门口当差。
花星移顺便问老人要了纸笔,便在桌旁写写画画起来。
成风见小侯爷提起了笔,好奇地凑过去看,看主子在纸上写着硝、硫、木炭等物,分别需要多少多少重量这般,便问道:“主子写这些奇怪东西做什么?”
花星移低头入神写着,眉眼专注,眼角的小痣亮亮的,他头也不抬,心想这可是来自新世界的生产力啊,于是口头只卖一个关子:“虽然奇奇怪怪,却也可可爱爱,且等着看。”
花阳两手交握立在一旁,勾起嘴角,嘲笑成风对主子还不够了解。往往主子专注做些什么的时候,不是要搞出个什么新鲜玩意,便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在揣测主子意图这条路上,他还有的走呢。
白日下,岸边出事时,曾谦第一时间就前往了现场,了解了下情况,确定除了轻伤人员外,无人重伤或者死亡,但也还立刻给被砸伤的工人发了治伤和补偿的银子。
一日下来焦头烂额,旧堤还没被刨下多少,修新堤的料子已经运到了,垒在堤岸,挡了行人大半条路。照着这进度,一个月里最多能修二十里,一段刨一段修着,百里河堤,便至少要五个月,还是工人不眠不休着。
旧年新堤未筑成,来年新洪就已迫临,若再经费紧迫……曾谦把这笔账来来回回算了十余遍,都是一个结果。
深夜归来,人已累得如风中残破的稻草人般摇摇晃晃,官府衣角尽被泥污浸染,却也顾不上了,拖着疲惫的脚步,曾谦正要去推府衙的大门。
却是深夜还在守候他归来的老衙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提前将门开了,曾谦竭力掩饰疲惫:“老雷,怎么还不休息,还用你等我?”
老雷头笑着摇摇头:“老雷老了,不能跟着大人出去卖力,却也想陪着大人,出一份力。”
衙役老雷将厨房内温着的饭菜取了来,便将白日里小侯爷造访,以及见实在等不到大人,那小侯爷便留下几页纸离开之事一一说了。
曾谦听他一提‘小侯爷’便知道,是自己忙得入了神,竟然将客人给忘记脑后,一时想,明日还是要登门道歉的。
他接过老雷递给他的那几张纸,搭眼看去,笔画银钩,字字风骨,再看内容——第一页写着“改良火药”,第二页则画着他没见过的大坝结构图。
知县大人将筷子一拍,人已激动得站起来,他道:“老雷,明日里,帮我备些特产,我要去向这位小侯爷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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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星移料定他与宁县的曾大人不仅仅止一面之缘,与花阳等人在灰瓦白墙的民舍瓦肆间小逛了半日后,便找了一家整洁清净的客栈投了宿,一夜未归。
谢寻枯等了一日加半夜,确信半夜里不会再突然出现那个身影,一时觉得心里不甚痛快。为花小侯爷不告而别,也为他不回来也不知打声招呼。
这艘大船是小侯爷名下财产,他不可能不回,他想回便回,想何时回何时回,他都有完全的自由。谢寻想,若他所在的不是这艘船呢?而是随便一个客所,驿站,一个不属于花小侯爷的所在,那么他是不是早已被扔下了?
他凭栏而望,怅然若失。白日里,在接近于恫吓的质问中,郭太医冒着冷汗对谢寻说:“陛下,其实下地活动活动也无妨。”可谢寻只听了半句,便让双腿伸开,落了地,而全然未听见后面那句“只是仍要小心,莫要活动剧烈,不利于复原”的话。
此时,谢寻眼底下被一江微光粼粼的水浸满,心底却留着一根细细的纤绳被扯动着,让他微微摇晃,立不稳当。他顺着纤绳追索而去,发现那是一只浸透月光的素手,他想继续看那人的面目,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谢寻轻轻摇摇头,止了止微微凌乱的心思,将目光收了回来,缓步回到主舱中。
他微微坐定,用花星移的小泥壶煮起茶来,小泥壶身侧,镶着块祖母绿,有棱有角,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晶莹的冷光,谢寻低低笑了起来,还真是精致讲究。
他于是转头观察起来,发现这个舱室里各种精巧的玩意儿还真不少。
有实木的老西洋钟,那是个虽然看不明白,但也能知道是用来看时辰的玩意儿。有蓝色的永生花,斜斜插在琉璃瓶中。还有眼前老虎形状的茶宠,浇上热水,便从深红色变成了澄黄色,仿佛睡醒了一般……
这些奇巧玩意儿在外邦的贡品中都很少见,他突然想,花小侯爷应当是很喜欢精巧稀奇的东西吧,像香皂那般的好物不就是他的创造吗,那是不是还会有其他新奇的,他所未见过的东西。
谢寻一个人静默坐着,深夜静悄悄,终于让他想起来被放置在朝堂上,许久不曾管过的幼弟,他提笔在纸上写道:
“吾弟阿觅,展信舒颜。孤突然想起,国库中尚有一块红珊瑚,吾弟可命人将其擦拭,以宝匣封之,等吾归来。另,朝中大事,阿觅自行决断即可,孤甚放心。”
将信交到房梁上躲着的暗卫,暗卫双手接过,三两步飞离船顶,落到地面,心里奇怪着君王为何这个时间让送信,只是瞧着那情态怎么有一种缠绵悱恻的意味?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只劝自己莫要揣测君王心意,便如风似电般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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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守军共十二营,除顺安侯领六营外,其余每三营各有一位主将,听从顺安侯指挥。
林旭仍同每日一般拉练着顺安侯统领下的六营将士,他作为主帅副手,虽不单独统领任何一营,却领着教官之职,在军中颇有威望。
近日,他发现三营里新来的某个兵蛋子一直在冲他眉来眼去,对方虽然长得不赖,但明面上与教官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一日如此,他可以装作看不见,两日三日皆是如此,林旭都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底冒邪火,眼光也止不住多往那人身上落去。
军纪如山,既严明却也十分讲理,若是以军纪约束之,那新兵蛋子着实没犯什么错,于是林旭只在没人时口头警告他两回,希望新兵蛋子能醒悟自身。
可这日,新兵蛋子跑经林教官身边时,不仅眼神直白地变本加厉,还突然脚下一滑,扑倒在林旭身边,林教官将人轻轻踢了两下,问道:“还能跑吗?”
新兵蛋子摇摇头:“教官,我脚崴了。”
“真是没用。”口气不算重地批了一句,林旭将人扶起来,命令其他人继续绕着场地跑,他则把新兵蛋子扶到营帐中。
林旭将人放下,刚要转身离去,却被对方抓着袖子不放,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他,有种欲语还休的意态。
林旭道:“其实,或许你不适合当兵,”这新兵蛋子眉清目秀,那容易受伤的模样,看起来实在脆弱不堪,他内心升起了保护欲,便有心提点他,“莫若早点离开,找个好人依靠着过日子。”
新兵蛋子却突然松开手,站了起来,哪还有什么受伤模样,他道:“林都尉,你或许没见过我,我却遥遥见过你。”
姜雨心中懊恼,这是什么破台词,却是堂兄能写出来的最好的版本了。
‘林都尉’对林旭来说是个遥远而日渐陌生的称呼,前朝太遥远,远得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甚至都要让他以为他或许本来就属于显朝的中央军,做这个官职不大不小的副官。
林旭走向姜雨,克制着自己的心绪,平静问道:“你是谁?”
只见对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片子,那是一个虎形旧物,林旭双目一动。他曾打听过,四枚虎符,三枚已被新朝收了,扔进了国库的犄角旮旯,废物一般弃置一旁。
所以眼前的便是第四枚?
姜雨回答:“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林旭看姜雨,正如敌营中见友军,心中觉得更为亲热,他态度突然热络起来,加上对姜雨外貌上的好感,热切问道:“阁下是哪个王爷的手下,还是为首辅效命?”
首辅?前朝范澄?
姜雨没去问更多,而是顺着他的话道:“我自北边来,王爷不日到了,我只是来递个消息,兄弟们该准备起来了。”
林旭拱拱手道:“定不负王爷所托。”
姜雨点点头,又恢复到新兵蛋子无能且娇弱的模样,林旭心头一热,竟然蹲下来要帮姜雨揉脚。
真想把这家伙踹一边去,刚才他是眼瞎了吗?没看见他是装的?
只得忍着恶心装下去。没想到初入军中,就要假扮细作,这竟然还是被祖父默许了的,他心里默默将想出这个计划的花盛记上一笔,且等日后,看他如何将军权夺走,让他丢了饭碗的。
姜小将军却不知,顺安侯正觉得主帅烫手,想要尽早做那甩手掌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