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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烛火微晃,跳动的焰火外,晕着蓝色的冷光,像蒙了一层霜,夜风敲打着窗边,只轻轻问候一声便离去了,不忍打扰屋内的人。

      谢寻猛然掀开双眼,神智渐渐回笼,入眼是一片昏黄,他觉得微晃,抬头看着左右摆动的木梁,他想,这是在船上,也不知身处哪片江面?

      他想撑着身坐起来,奈何周身实在疼痛,也提不起力气,他翕动干裂的双唇,现下更想喝点水。

      谢寻转动着目光,终于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只见那人正缩在椅子里,整个人拢在宽松的白袍子里,脑袋搭在手臂上,抱着膝头昏睡着,而脚趾头微微外露,冒出个白色的小尖尖,谢寻多看了几眼,还想伸出手指去碰一碰。

      花星移猛然睁开眼,正对上一束投过来打量着的目光,他人还懵着,视线茫然,带着水光的眸子就这般撞入谢寻的眼中,让谢寻心头微微一动。

      好像一头小白鹿。

      待花小侯爷回了神,他才伸开了脚,落在地上,趿拉上木屐,靠近床头问道:“谢兄,醒了?”

      谢寻不说话,花星移于是开始不确定,他伸手在谢寻头顶晃了晃,这让床上的伤员有些头晕,而伤员喉咙干哑,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花星移想,糟了,莫非是傻掉了?

      将额头贴在谢寻头上试着温,花星移喃喃:“不会啊,明明已经不烧了,难道人真的傻了?”

      谢寻没明白“烧了”是什么意思,在心里默默反驳,孤才没有傻。

      他额头上覆着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微凉,一种意想不到的入侵,却让他觉得很舒适,安抚了他此时的焦渴。作为君王,鲜少有与人肌肤相‘贴’的时候,相关记忆还要追溯到母后还在的时候。

      意识到不对时,谢寻瞳孔骤缩,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将花星移推开。

      花星移肩头感觉到一股十分微小的阻力,他拉回身子,见谢寻的嘴上下开合,他凑近耳朵,听见极其微弱的声音——“水……”

      他舒了一口气,还知道喝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昏睡两日,又发了烧,花星移找来附近最好的郎中给谢寻瞧病。郎中说,这是伤口发炎才引起的高热,便嘱咐花星移要日夜盯着,否则人恐怕危矣。

      为了方便谢寻养伤,花星移的大船愣是挺着没靠岸,一行人将郎中强留在船上,以便随时诊治,花小刀与花阳轮流着去照顾年岁大些的宝川,而花星移则守在谢寻身边。

      花星移从小火炉上取下温着的水壶,给谢寻倒了杯水,他端水至床边,坐在一侧,将枕头微微垫起,将谢寻向上移了移,因着力气有限,只堪堪让人的脑袋抬高了一点点。

      用浅汤匙舀起水,吹了两下,确定不烫了,才喂到伤员嘴边,花星移见对方表情有些不情愿,便道:“谢兄,你的伤太重,不必强起身。”

      又道:“不必有心理负担,谁没有个受伤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呢。”

      他见谢寻皱着眉,心道必是谢寻不好意思,男人都有的心思他怎会不懂,就算疼到不行,也强撑着,就算坐不起来,也要强坐着,主打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寻接了这口水,嗓子终于得到了润泽,虽然吃力,但他终于能好生说话了:“花兄,你……坐到我手了。”

      花星移这才注意到屁股底下微微硌人的感觉,立刻臊红了脸,赶忙起了身。瞧这,多不好意思。

      将水放在一边,他问:“谢兄能自己喝吗?”

      好困,好尴尬,不想留在这里了。

      只见床上的人尝试着抬了下手,奈何一动弹,伤口便撕扯得疼痛,似乎马上要崩裂开了,谢寻无奈道:“不能,看来还是要劳烦花兄。”

      花星移“哦”了一声,这回只坐在他的对面,每喂一口水,便要伸出半个身子,宁愿如此,花星移也不要再挨床的边了。

      他专心喂,谢寻专心喝,很快一杯水见了底。

      花星移想着,是不是要再给谢兄加一杯,毕竟昏睡的时候,喂药都是喂一半洒一半强喂着,何况是水了,最多只能蘸着水润润唇,眼下这一小杯估计不太够。

      正要起身,只听谢寻问:“方才花兄为何贴上我的头?”

      花星移愣怔一瞬,莫非谢兄说的是方才之事?花星移只记得,小时候生病,孤儿院的阿姨便是这般给他试着温度,似乎比温度计还要准,能很快发现小朋友不会言说的病痛。

      可被谢寻这般一问,花星移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末了老实答道:“那是在试温,这样我便能知晓谢兄是否还发着烧。”

      “发烧是什么?”谢寻好奇。

      “发热,老家的土话。”花星移努力含混时代的沟壑。

      谢寻侧过头来看花星移,这个姿势实在僵硬不舒服,最后他还是强撑着坐起,总算能半靠在床头,虽然伤口可能已经裂开了。

      因着这番牵扯,谢寻疼得冒了汗,“嘶,好疼。”

      花星移抬眉,这就对了,疼就要说出来,何必板着折磨自己,他发现谢兄果然与其他人不同,甚合他的心意。

      “花兄。”谢寻道。

      “嗯?”花星移最终还是又给他倒了杯水来。

      “就算试温,可那也是肌肤相贴。”

      花星移道:“我没想那么多。”

      谢寻看向他,心里突然有种颓丧,若是范怜呢?花小侯爷是否还会‘没想那么多’?

      “花兄以后莫要随便对人如此。”谢寻嘱咐道。

      “好的。”花星移答应得痛快,他之前没这样对过别人,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这样对别人。

      好乖,谢寻突然想,不知为何方才的一抹颓丧因为这简单两个字,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昏睡了两日,此时虽然仍旧虚弱,但是精神头很不错,于是斜靠在床头,自己慢慢喝着水,就算上半身几乎打满了绷带,伤口方才还渗出了血,也不能影响到他此时的优雅。

      花星移无暇欣赏此等优雅,因着伤员苏醒,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迟来的疲惫中,他道:“谢兄,我让下属来照顾你,我去睡了。”

      谢寻不好意思拦阻,看着白色身影走出去。

      红泥火炉,温软床垫,散发着清甜的木香,这明明是主人的房间,主人却已经跑远了。谢寻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晕船了,他想,也不知道宝川和卫行当下如何了。

      那日被逼至断崖边,是宝川用后背帮他挡住了最后致命的一击,随后两人扑向断崖后的急湍中,再醒来时,谢寻已经上了花星移的船。

      昏睡的两日中,谢寻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的宿命是截然不同的走向,短短的梦,却好似过完了一生。

      他梦见,他与宝川最后是被路过的渔夫救下的,但卫行却殉职未能生还,而他与宝川兜转转,千辛万苦回宫后,却传来顺安侯与定北王联合谋反的消息。

      同样裹挟在这无比真实的梦中的是,他盛怒之下,将花家下了大狱,最后将顺安侯一家贬为庶人,更久之后,或许是三两年,也或许是五六年,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花家人早陆续死在正辛三年的冬日里。

      不过眼前,救下他的人变成了花星移,这位小侯爷也没有像梦中那般此时身在显都中,所以,当谢寻醒来,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成风走近,搭眼看着伤员胸口洇着血的绷带,“啧”了一声,就算是主子的朋友,成风也丝毫不客气道:“阁下还是略微注意下伤口吧,难道还想一直赖在这里不成?”

      此时已是后半夜,就算是习惯守夜的成风,脾气也不大好。

      谢寻听他这般说,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原来还可以这样?他道:“是我不小心,麻烦了。”

      见对方态度温和,人也客气,成风那点儿不郁也不好再发作,解开纱布看去,伤口还真是吓人呢。更让人惊奇的是,横亘在他前胸的是两道刀伤,只不过一道年深日久,业已成为老疤,而另一道还鲜血淋淋,因被水浸泡得久了,外翻着白边。

      花星移不忍再见那伤口,便嘱咐成风走一趟帮谢寻处理伤口,他本来没当一回事,但亲眼一见,是让他也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也不知这位谢公子是个什么人物,做的是什么偏门生意,能受到这种程度的伤。

      那可是刀刀奔着致命去的。

      同行那位老丈也没好到哪去,但仗着伤口落在后背而非前胸,状况远不及这位谢公子凶险,昨日就已经醒了,只不过人刚能下地罢了。

      谢寻这回就算是忍痛,也不再叫疼了,面对的这侍卫让他没有这份心思。但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肌肤竟然是清爽的,想来是被人照顾了。

      他问:“这两日,可是有人帮谢某擦了身子?”

      成风想,这不是废话吗,便一边帮他缠着绷带,一边道:“是我家主子怕别人碰了伤口,亲自用沾了水的帕子帮阁下擦了。”

      “还有劳花兄了。”谢寻微垂着目,低低道。

      “确实,也没见主子侍候过人。”成风说道,将绷带打了结,端起装着血绷带的盆,往外走。

      谢寻低头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花星移掀开他中衣认真擦拭,盛着星子般的眸光落在他心口,小心地躲开周围外翻皮肉的场景,老脸一红,半天不语。

      成风倒了血水,立在门外替他守夜,月沉江面。他想,漂了这么些日子,可算能靠岸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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