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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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有些阴沉，卫行骑马引路，君王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往前去。路尚算平稳，只偶尔有一两块从山上滚下的石子，被磨的碎了小了，躺在路中央，被轮子压过，马车也会跟着轻轻颠簸一两下。
张守正擦了擦汗，他骑马跟上卫行，道：“午后恐怕有雨，莫若便让君王等在山脚下，你我上山便可。”
卫行这一路，已是十分警醒，一路上哪个草窠里躲着兔子，哪棵树上掉下了个果子，都躲不过他的视线，等闲风吹草动，都逃不离他的捕捉。
他早觉得这提督有些太婆婆妈妈了，不知是安逸得久了，还是江南人本身的调调，都走到此处了，还不放弃劝君王打道回府。
经过多方查探，卫行已经摸到了定北王私兵的主要据点，就在十里外的密林后，因着山林的遮挡，这才隐蔽而未被人发觉。
他抬头看看天：“提督不必过虑，你只需及时策应便可。”
张提督待要再说什么，被卫统领狠狠打断，只见他神色冷然，说道：“莫非提督是觉得君王做事，全凭心情与天气好坏？”
张守正讪讪，额上冷汗冒得更勤了，是了，他唐突了。早前，君王登基时，远近官员都以为这位君王是个温和脾性的人，政令从旧，朝堂班底也没换，仿佛就是从先帝那里安安稳稳承接了江山，不会有更大作为。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位君王，上任不久便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削藩，让安逸了许久的大显官员瞠目结舌，他们这才晓得，是他们渐渐麻木了。过去竟然真的相信那几位前朝过来的异姓藩王，是真心臣服了大显。
毒蛇猎豹就在他们中间，竟还以为这些人与他们一样，是喜欢安稳平静日子的鹿群。
张提督只能默默跟上，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缀着的三千卫兵，就在与银灰色的队伍相接的天空处，那里渐渐阴沉，风雨欲来。
谢寻在车厢里撑着精神半打着盹，宝川双手抄袖静静坐在一旁，十分精神，他已习惯如此，总是怕君王有什么吩咐。
车外响起了一道闷雷，谢寻睁眼，问道：“还有多远？”
宝川撩起帘子走出车门，问了卫行，又赶紧退进来，防止外面的邪风跟着进来，宝川道：“陛下，还有三里远，不过前方已不再方便马车进入，不如就在此等候。”
谢寻笑道：“怎么一个两个的，真把我当成了废物？”
宝川不敢，他一个老太监，哪里敢把君王当废物？
他知晓这是君王又在激他，十多年来，他一开始上当，后来便能一下子拆穿君王的诡计，但他还是惶恐道：“陛下，这些事，交给属下的们去做最合适了。”
谢寻看着宝川，眼神算不上责怪，他道：“就这几步路，能将人累成什么样？”
宝川抬首：“陛下可没听见方才沉闷的雷声？淋了雨可就不好了。”
谢寻不理，叫停了马车，抬脚就要出了马车去，宝川则像预料到一般，拾起一旁的披风，小跑着追出去，他十分懊恼，这世上便没有谁能管得了陛下了吗？
都道陛下是个温和的，谁知道倔起来是这般模样呢？
心酸的宝川唯有牢牢跟上，才能不让君王的大步子落了下去，他一边追着一边道：“陛下，披风！”
谢寻顿住，回头看宝川手里那件旧的青蓝色披风，乖乖站住，等宝川为他披上。微雨后的草木香，在他颈边环绕，这许多天了，他不舍得洗，只凭着剩余为数不多的气息，让他还能记起那个玉菩萨般明澈的人。
从而让他旅途中的积浊一扫而空了。
谢寻上了一匹马，跟着前行的队伍走着，卫行指挥着近卫将陛下牢牢护在中间，张守正则指挥着卫兵变幻队形，以适应愈发狭窄的林间道路。
他们此行意在突击，私兵刚成型，就算人数已有两万，但终究不如千锤百炼的驻军卫兵熟悉地形及善战，更何况，卫行又调来了一千君王近卫和三百暗卫，近五千精兵，在谢寻的计划里，已是极其稳妥的布置。
但终究难敌一个始料未及。
当众人穿过遮挡视线的密林，准备暗中包围时，对面的半山腰处却响起了信号弹的鸣叫声，紧接着，马蹄声传来，谢寻扯了扯马绳后退几步，发觉提督带来的卫兵竟未有任何动作。
卫行双眉蹙起，暗卫立刻现身，在君王身周设起了防护圈，宝川的手哆嗦两下，差点没握紧了拂尘，他“哎哟”一声，心知人已遭劫，只是还在困惑，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胆敢暗算君王！
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勒住马，定在谢寻正前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丝毫不掩藏周身的锋气，似乎对这个沉闷氤氲着雨气的黄昏丝毫不在意，他笑道：“谢氏君王，久仰大名。”
谢寻见对方一身装束与江南格格不入，便立刻想到了此人身份，他活动活动被马绳勒痛了的左手，将压到的披风一角扯出，展在身后。
青蓝色铺开在马背上，而君王挺直肩背，正色后竟展颜一笑：“定北王，孤也同样久仰大名。”
他曾数次站在城楼，眺望北地，想着北原的冰寒之上，有人踏马行过，那神色该是怎样的锋利冰寒，那该是能刺破所有的颓废萎靡，贪欢享乐，割碎所有脆弱的表面浮华的冰刃利剑，而这般利剑，显都不曾有。
那是谢寻未曾经历过的人生，戎马快意，洒脱不羁。谢寻偶尔将势均力敌的对手引为知己，但眼前的人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人对视，静默片刻，谢寻眼神突然挂上一抹嘲弄，带着上位者天然的悲悯与鄙夷，他有些惋惜道：“孤原以为，与你只会在战场上遇见。”
定北王摇摇马鞭，瞥了眼谢寻，雨水突然落下，像穿了线似的，落在脸上，他毫不在意，也不闪躲，他道：“姓谢的，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能赢才重要。”
他才不在乎谢氏君王眼中的瞧不起，现在是他赢了。他转身飒沓离去，只留下一队死士。
谢寻将披风上的兜帽扣在头上，他苦笑地看了眼宝川，这件事他记得了，他断不能被雨淋着。但他失望地看向张守正：“张提督，卿本良人，有什么难处为何不与孤说？”
张守正颓然坐在地上，他将今日之计划提早报了定北王，定北王守约放了他的妻子女儿，而今日他来此，也没想着回去，他做手势对身后的卫兵，让他们都退下。
他并没有答应定北王帮他围困君王，这是他最后的良知。
卫行指挥近卫与暗卫与死士对战。
他一边抵挡着眼前的敌人，一边还要匀出一丝精力顾着君王这边。余光见一个死士飞身而来直奔君王，被近前的暗卫踹开，空中却多出一枚暗钉，向君王的眉心飞去，卫行飞出一只袖箭将暗钉打掉，闪身来到谢寻身旁。
他将宝川拎到谢寻的高头大马上，狠狠用捶了下马腚，让马带着两人向下奔去，几名暗卫紧紧跟着君王，在身后护着，余下所有人则严阵以待，视死如归，因为他们见着死士正在一批一批涌来。
卫行扯了扯领口，他抬头看着无情落雨的天，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君王，回身以一敌三，手臂上转眼又多了一道口子，血水顺着雨落在黄泥地上，鲜艳明亮，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随着雨水迸溅翻腾。
对方下手狠辣，一边应对着卫行等人，一边要突围到他们身后去，众人竭力阻拦，有人至死仍牢牢拽着敌人的衣襟，不让对方更近一步，敌人唯有将这片衣物割去，才能继续往前。
定北王的死士众多，非卫行的近卫队所能阻拦。卫行的队伍已折损的不及半数，但却已有死士越过了他们，顺着马蹄印追寻而去，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卫行只得指挥着众人且战且退。
他心念着君王，便让众人四散开去分别找寻，势必保护好君王。
卫行襟前正滴着血，这是道堪堪躲过了心口刺伤，他完全顾不上，心头似烈火灼烧，一语成谶般，当时说的大话竟在这时候敲打他，让他羞愧万分，是他没有保护好君王。
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他岂能独活？
雨中黄泥路，不掩马蹄印，随着马蹄印的逐渐清晰，上面也多了几道血痕，陛下受伤了，他的心如坠冰窟，卫行半跑半爬地，终于找到了尽头。路尽头，只见马蹄印断在马尸体旁，他顺着马尸抬眼看向前方。
——前方断崖峭壁，下方是滚滚江水，茫茫一片。
卫行悲吼一声，毫不犹豫跃崖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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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星移惊叹于大船的速度，能生生将路程缩短了数日，短短十日竟然快要到达维州。
他于是游性大发，命船工们收了一半帆，降了些速度，又搭上船腹内的小船，带着花阳，花小刀和成风，将大船甩在身后，贴近江面，享受着畅游之乐。
开始时，孙不落偏要跟着，但因着小船的棚内地方实在不够大，花星移便道：“孙大哥放心，有小刀和成风在，我不会有事。”
孙不落瞧瞧成风靠谱的模样，勉强地点了点头，将金歆玉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照顾好花星移的话咽了回去，金家于他家的镖局有大恩，他岂会不答应侯夫人，只是似乎小侯爷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花星移想，大江大船，十分豪迈畅快，而大江小船，让他能感受到天地浩渺，人生微茫。尤其是光着脚坐在船边，一下一下撩着水的时候，心里又轻盈得不得了，是上辈子也难以有的体验。
成风抱着剑站在船头，带着兜帽，有种遗世独立的侠客风范，实际上，他只是在监督花小刀练习游泳罢了。黄昏时候水不凉，花小刀光着膀子，年轻的皮肤在江面滑动，闪着光，但泳技实在不怎么样。
花阳摇着船桨，四平八稳地划着，将花小刀甩在了后面，花星移忙叫：“花阳你慢点，吓跑我的鱼了。”
花星移光着脚丫盘着腿，脚边放着个小木桶，两个时辰了，只钓到两只小鱼苗，便气恼将锅都推到花阳身上。
花阳十分顺从地放慢了速度，他也想喝主子钓来的鱼煮的汤，这么一两只小不点，够做什么哟，可是他总不能说他把料都备好了，就差主子的鱼了。
而花小刀在成风的指导下，终于学会了游泳，动作虽然依旧生疏，但下沉和上浮终于会控制了，还逮住了一条大鱼。
他半没在水下，高兴地抱住鱼，边大叫：“主子，你看鱼！”
花星移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他算知道自己的鱼都哪里去了，敢情被花小刀的狗爬给赶跑了。
花阳正兴奋地和花小刀讨论着宰鱼要如何下刀，鱼汤要放哪些作料，成风却侧过头看了花星移一眼，花星移此时也站了起来，看向江面飘着的浮木，而浮木上挂着两个泡透了的人。
花星移道：“花阳，划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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