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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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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枕的车停得不远,两人一狗很快就到。
朱玉枕从车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小和尚,视线触到他的脸时,又默默拿出一包湿巾。
小和尚的脸上不知道糊了层什么,黑黑的,被眼泪一刷,多出几道稍浅些的印子,滑稽极了。
小和尚知道自己脸上脏,用力地擦,很快就露出了原本的肤色。
朱玉枕看着他的动作都觉得脸疼,忍不住提醒:“你轻点擦。”
小和尚被吓到似的,睁圆眼睛看朱玉枕,缩手缩脚不太敢动了。
朱玉枕在心里叹气:“就是提醒一下你,不要着急,慢慢擦。”
小和尚轻轻点头,将目光挪到地上,这次擦脸动作轻多了。
擦完脸和手,朱玉枕拿了几块车上常备着的面包和水给他。
小和尚饿狠了似的,狼吞虎咽解决完两个朱玉枕拳头大的面包。
吃到第三个时,小和尚终于能顾及上朱玉枕的视线,他整个人僵住,慢慢将送到嘴边的面包放下。
朱玉枕笑了下,说:“吃你的,不看你。”
尽管朱玉枕挪开视线,小和尚的动作仍斯文很多。
朱玉枕余光关注着小和尚,问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老家离这里很远,朱玉枕开车过来花了近十个小时,她难以想象小和尚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小和尚想了会儿,说:“想回家。”
朱玉枕继续问:“你家在哪呢?”
小和尚这次答得很快:“是一个会下大雪的地方,门外的雪人,很大。”
W市冬天会下雪,但下得没小和尚形容的那么大。
看来这里不是小和尚的终点站。
“具体是哪呢?”朱玉枕接着问。
认识一场,她可以开车送小和尚去,或帮他买机票,以免他接着在路上受苦。
小和尚摇头,咬一小口面包后说:“不记得了。”
他空出一只手点点自己的脑袋,颇有几分天真且无谓:“我的脑袋受伤了,很多东西不记得,以前待的地方里的人不喜欢我,我就离开,来找自己的家。”
朱玉枕咂舌:“只记得冬天会下大雪就敢出来找,你胆子挺大。”
小和尚嘿嘿笑。
一年不见,他长高了一截儿,原本合身的和尚服短了,露出一截脚腕在外面。
看着像被冻伤了。
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朱玉枕不知道这个冬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小和尚并不在意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冻,风轻云淡地回答:“熬熬就过去啦,还有你送我的毛毯呢,可暖和。”
提到毛毯,他又难过起来:“可惜毛毯被我弄脏了,冬天没地方洗,现在更是被抢走了。”
“是刚刚那个人拿走的吗?”
小和尚点头,很失落的样子,但没再哭:“我让他还我,他不还,我抢不过他。”
朱玉枕默然,小和尚看着太可怜,她刚刚要是没拦着朱猪管闲事,说不定能将毛毯抢回来。
嘴比脑子快,朱玉枕给出承诺:“再给你买一条。”
她说出这话有冲动的成分在,承诺总是和未来挂钩,她要实现承诺,意味着至少在后面半天到一天里,她不会扔下小和尚。
虽是冲动,但说出口的话不至于变卦,朱玉枕自己清楚,她对小和尚有恻隐之心。
在某种程度上,朱玉枕觉得自己和小和尚很像,她们都是没有家的人。
只是她比小和尚幸运,她现在有能力自己造家,而小和尚只能居无定所地流浪。
朱玉枕想给小和尚买毯子,反被小和尚拒绝。
那老实孩子拘谨地搓着手指说:“师娘告诉我了,那毛毯特别贵,我不能再收了。”
朱玉枕乍一听以为他师娘不让他收,皱眉道:“那女的不是好人,你还听她的干嘛?”
小和尚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收的。”
朱玉枕不强求,让小和尚上车。
“带你去收拾一下。”
小和尚仍旧踌躇,瑟缩着不敢上。
朱玉枕看他紧张地搓着衣摆,知道他是怕弄脏自己的车。
后座被朱猪占了大半,朱玉枕下车替小和尚拉开副驾驶车门。
“上吧,车本来也应该洗了,上面全是朱猪的毛。”
她把她今天那点稀薄的耐心全花在小和尚身上:“你要是愿意,我先帮你找个落脚的地方,其他的事等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小和尚很不安:“那太麻烦你了。”
朱玉枕发动车子:“不白帮你忙,你得支付报酬的。”
她看向小和尚,等着他做选择:“刚好我今年在装修房子,忙不过来,你帮我在那监工,我就能减少两边跑的频率了,怎么样?”
小和尚自然连忙答应。
有个事情做,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留下,不至于拖累朱玉枕太多。
朱玉枕开车带小和尚穿过半座城市,找到一处城乡结合部的小市场。
她先带小和尚去里里外外买了两套衣服。
她原本想多买几套的,被小和尚坚决拒绝。
小和尚表现得很惶恐,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他不能贪婪,要对这份好珍惜再珍惜,以免失去这份他握不住的珍贵情谊。
两套对他来说够用了,在记忆里他从没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他怕自己还不上朱玉枕的恩情。
买完衣服,朱玉枕带小和尚去剃头。
小和尚的头发很长,一缕缕地打着结,朱玉枕选了个看着比较破旧的理发店进去,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老头没有嫌弃小和尚,一边念叨着小伙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一边细致地压着小和尚洗头。
小和尚不习惯和人离这么近,拼命地压制自己想逃跑的念头,胆怯地在老头手下缩着肩膀。
小和尚的头发洗完有的地方仍梳不开,朱玉枕干脆道:“给他全推了,一点都不要留。”
老头说:“冬天留青皮冻脑袋呢。”
朱玉枕:“没事,待会儿给他买顶帽子。”
老头挺民主,还知道征询小和尚本人的意见:“行吗小伙子?”
小和尚点头。
朱玉枕趁小和尚剃头的功夫,准备去商场给他买帽子、床等生活必需品。
小和尚看朱玉枕要走,连忙起身要跟上她。
他动作突然,给老头吓一跳。
老头“诶诶”地把刀拿远点,在后面喊小和尚:“小伙子你干嘛去,还没剪完呢。”
朱玉枕回头见小和尚紧张地跟着她,哭笑不得。
“坐回去剃你的,我去给你买帽子,一会儿就回来。”
临出门,她又转回来补充道:“一会儿剃完了也坐这儿等我,别乱跑,咱还没付钱呢。”
朱玉枕选了家最近的商场,给小和尚买了张可折叠的行军床,外加一堆乱七八糟用得上的东西。
回理发店时,小和尚果然已经剃好了头,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她。
朱猪被朱玉枕拴在理发店门口,朱玉枕一过来,小和尚和朱猪的眼神刷的一下都亮了,看得朱玉枕想发笑。
越走近,小和尚的脑袋越醒目,朱玉枕忍不住笑出声,夸小和尚:“脑袋真圆。”
小和尚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付完剃头的钱,朱玉枕载着小和尚回新家,路上给小和尚介绍自己新家的情况。
“刚装修没多久,水电厕所都能用,就是还没粉刷,要委屈你住段时间毛坯房了。”
小和尚认真反驳:“不委屈。”
对他来说,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已经很好了。
朱玉枕点头,问他:“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被问到名字,小和尚居然卡顿了会儿。
自流浪后,没人喊过他的名字,以至于他自己都要反应一下。
“小遇,你可以喊我小遇。”
“哪个yu?”
小和尚犹豫着说:“遇见的遇。”
“挺秀气的名字。”朱玉枕挑眉,“没姓吗?”
小和尚这次卡顿更久,直到朱玉枕在等红灯的间隙看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说:“有,我大名是王招。”
朱玉枕听出来小和尚不想提起自己的大名,没再问下去,转而介绍起自己。
“我的名字是朱玉枕,我爷爷起的,怕我继承家族遗传的脱发,特意给起个带催发功能的穴位当作名字。”
小和尚下意识看向朱玉枕头发,怯怯地评价道:“你头发挺多的。”
朱玉枕笑:“是啊,感谢我爷爷。”
小和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车内沉默下去。
朱玉枕专心开车,快到的时候,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对了,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小和尚在兜里搜了一阵,拿出一张硬卡片慢慢推到朱玉枕那边。
朱玉枕撇了一眼:“好家伙,你还办了身份证呢,我一直以为你只有十六七岁。”
小和尚说:“成年了,现在二十。”
他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朱玉枕:“身份证成年前就办了。”
朱玉枕点头:“你先收着吧,等会回去再看,开车不能分心。”
两人回到新家,朱玉枕将小和尚的东西安置到一楼的活动室,让他暂住在这里。
拿起小和尚的身份证,朱玉枕发现在车上说的二十岁是四舍五入的算法,他才十九岁,还有两个多月满二十。
比朱玉枕小五岁。
身份证照上的小和尚看着很稚嫩,比现在白很多,白皮肤大眼睛,是邻家弟弟的感觉,意外地很好看。
现在的小和尚经过两次流浪,显得有点沧桑,他黑且瘦,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分布着不同程度的冻疮或晒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回来。
朱玉枕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证件照,让小和尚把身份证收好,别弄丢了。
小和尚就这么在朱玉枕的新家住了下来。
恰逢油漆工和木工进场,朱玉枕担心小和尚不能顺利和这么多陌生人相处,但他的表现出乎了朱玉枕的意料。
朱玉枕让小和尚来做监工是认真的,不是为了让小和尚安心随便找的由头。
在她这儿没人能吃白饭。
但她没想到小和尚适应能这么快,从第一天和陌生人接近下意识地躲,到可以胆怯却坚定地指出哪里漆没抹平,要工人返工,只用了一个星期。
惹得领队半开玩笑地和朱玉枕抱怨,说小和尚看着面团子似的没脾气,没想到倔起来能撅人一跟头。
有小和尚在,朱玉枕放心地减少了来往于租房与新房间的频率,专心将手上正在写的书收尾。
以往她习惯在一本书中期时就放下一本的预收,这样数据能好点。
这次预收迟迟不开,一些老粉已经在催了。
朱玉枕没理会别人的声音,专注在自己的事中,只在书完结的那天发了个博,说歇一阵。
这条博下面顿时一片哀嚎,说什么的都有。
朱玉枕一律没回,她不是喜欢和读者互动的那挂作者,别人的意见对她的影响从来都有限。
一桩事完成,朱玉枕心中轻松不少,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后蒙上被子狠狠地睡一觉。
她给自己的压力一向很大,这样全然放松的睡眠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