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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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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枕在市里住了一个星期,确认自己感冒好全后才回到W市。
她是个特别惜命的人,从小没人在意关心她,她便学会了对自己多关照些。
回到W市,生活按步就班,朱玉枕每天写写稿子,溜溜朱猪,顺便拍拍照。
朱玉枕仿佛与外界断联般活在自己的小世界。
期盼她能出现的人很多,比如天天蹲在她社交帐号下面盼着她更博的粉丝,又比如赵芬芳一家。
朱玉枕回家后换了个手机号,顺便把不想联系的人微信全拉黑了。
但即便这样,她也只消停了一年,赵芬芳便又拿到她的联系方式,开始骚扰她。
电话打来时是个陌生号,朱玉枕以为是外卖电话,接了。
赵芬芳的声音响起时,朱玉枕懵了一瞬,下意识想挂掉。
赵芬芳预判到朱玉枕的动作,结束假惺惺的寒暄,连忙喊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朱玉枕等着她说下去。
“就你挺护着的那傻和尚,出事啦,把胖和尚推倒自己跑了,现在不知道跑哪去啦。”
朱玉枕没吭声,准备挂电话。
赵芬芳还在继续说:“你不是还给了他一床好毛毯嘛,大夏天的,他什么都没拿,就把你给的毛毯卷走了,和尚的婆娘天天骂呢。”
朱玉枕挂电话的手指顿住:“夏天?现在已经入冬了。”
赵芬芳讪笑:“这不是一直没你联系方式嘛,那个啥,你弟弟的婚事确实不能拖了…”
朱玉枕打断她:“我记得他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再过几个月就到了。”赵芬芳以为朱玉枕关心朱龙的婚事是口风有所松动的信号,解释说,“当然要早点定下,一到年龄就去领证,其实要是彩礼到位了,现在就先把婚礼办了是最好的,越往后拖那姑娘跑了怎么办,你在城里不知道,现在农村小子娶媳妇是越来越难了,你弟好不容易…”
朱玉枕懒得再听她废话,直接将电话挂断,熟练地将这个号码拉黑。
她的联系方式估计是姑姑给赵芬芳的,除此之外赵芬芳不大可能有其他途径联系到她。
她一直防着她们,姑姑是唯一偶尔联系的亲人。
这事发生了不止一次,这次朱玉枕没再心软,连带姑姑一起拉黑。
将手机扔到一边,朱玉枕没再分心想这事,她最近要忙起来了,事儿挺多。
前两年她刚毕业的时候为了有个宽敞自在的环境养朱猪,看中了W市近郊农村的一处破败房基地。
那房子是看着即将倒塌的一个土坯房,带俩大院子外加一口井。
朱玉枕机缘巧合下得知这房子要卖,一眼看中,甚至为此将自己挂在学校的集体户口迁到了村里。
户口迁过来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办过户手续推倒重建一气呵成,朱玉枕在这儿建了个两层带半封闭天台的小别墅。
在农村盖房没那么多麻烦事,房子建得飞快,朱玉枕正准备装修,村里突然通知要开始修路。
路刚好修在朱玉枕门前,覆盖村里原本的破旧水泥路。这对于朱玉枕是大好事,她立马压下装修的事,等路修好再说。
这一等就是一年,现在,终于能开始装修了。
朱玉枕正和设计公司最后磨一磨设计稿,准备自己盯装修。
她是个很宅不爱挪窝的人,不出意外,这房子就是她后半辈子的家了,要慎重对待。
施工队就位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朱玉枕每天租房新房两边跑,忙昏了头。
她手上现在有本文快要完结,日常除了盯装修还要码字。
这本完结,下一本还没有着落,朱玉枕写完准备歇一阵,她前几年码字强度很大,这两年有意识让自己松弛一点,长期紧绷是会出事的。
就这么又忙了两月,某天朱玉枕晕头晕脑地将自己从电脑前拔出来,突然想到朱猪今年的疫苗没打。
已经迟了半月,朱玉枕怕自己又忙忘了,赶紧从电脑前起来,拉上朱猪出门。
打疫苗带上疫苗本就行,朱玉枕载上朱猪去惯常去的那家医院,朱猪认得这里,每次来都没好事,赖在门口不肯进去。
朱玉枕在门口和他磨蹭,朱猪猛男撒娇,要朱玉枕带他回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至少要等疫苗打完再说。
一人一狗正在僵持,远处忽然传来些动静,朱玉枕往那边看,见两个蓬头垢面的人拉拉扯扯往这边来。
朱猪开始躁动,朱玉枕拍了它脑袋一下,强硬地将它拉进医院。
疫苗打完,朱猪很委屈,一路贴着朱玉枕的腿哼哼唧唧往外走。
朱玉枕差点被他绊倒,气笑,蹲下狠狠挼他的脑袋。
到了门口,朱猪不肯上车,暗示朱玉枕往街尾的位置走。
街尾有家店门口摆着烤肠,朱玉枕以为朱猪馋了,跟在它身后过去。
结果朱猪径直越过烤肠摊,往前面的巷子走去。
朱玉枕一时没有拉住它,只得跟进去。
巷子很短,尽头蹲着个衣衫褴褛的人,朱玉枕看着觉得眼熟,片刻后想起这人她刚见过,是进医院前拉拉扯扯的两个流浪汉中稍瘦弱的那个。
流浪汉蹲在墙角,整张脸都掩在臂弯里。
朱猪短暂冲他叫了两声,朱玉枕连忙把朱猪拉过来,冲它喝道:“朱猪!”
朱猪回头看朱玉枕,听话地退回来,在朱玉枕身后站定。
流浪汉被朱猪吓到,抱头鼠窜间听到朱玉枕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她。
小和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流浪到这儿来的。
只是记忆中总有一片雪,催促着他不断地向前走。
他曾短暂地在一座寺庙中落过脚,在那里他拥有了一个朋友,朋友送了他一套贵重的毛毯当作礼物。
毛毯很软,小和尚珍惜极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它叠得整整齐齐地垒在床头,顺便盼望着和他唯一的朋友再次相遇。
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朋友没有出现。
或许朋友已经离开,听说村里的年轻人过完年都会出去打工。
小和尚有点失望,他以为朋友离开前至少会和他见一面。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朋友呢?小和尚很纠结。
是有的吧,她亲口说的,朋友间才想互送礼物。
她那么好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时间慢慢过去,小和尚偶尔会听师娘讲起他的朋友。
他知道了朋友叫朱玉枕。
很好听的名字。
知道了朋友的父母对她很不好,想尽办法吸她的血。
小和尚很生气,又觉得难以置信。
她那么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而且不喜欢她的人还是她的父母。
师娘偶尔会说起朋友的坏话,抱怨朋友抠门,来拜佛一分钱都不捐。
一向逆来顺受的小和尚破天荒反驳师娘:
“才不是呢,她是很好的人,不抠门。”
他夸人的语言贫瘠,来来回回只想得到用很好两个字来形容朋友。
师娘被他怼得顿住,半晌后狐疑地看着小和尚。
“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小和尚脸憋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他怎么会对朋友生出这样的心思呢,朋友只是朋友。
任何其他不该有的心思都是对她的亵渎。
在寺庙的生活很短暂,仅不到一年,小和尚再次踏上流浪之路。
起因是他和庙主的儿子起冲突,反抗时误推了庙主。
那是他第一次在别人的肢体欺凌中反抗,也是最后一次。
他推倒了庙主,趁乱逃出寺庙。
出逃时,他只带走了自己来时带来的零星两样东西,还有朋友送他的毛毯。
偌大的寺庙,只有这些东西属于他。
流浪途中带着毛毯是很招摇的行为,除了被人撵狗追之外,小和尚的危险更多地来自于另一些流浪者的觊觎。
初时还好,越入冬,他的境地越危险。
冬天里拥有一床厚实的毛毯,是很多流浪者可望而不可求的。
小和尚将毛毯护得死紧,且用得珍惜,但仍不可避免地弄脏了它。
原本柔软厚实的毛毯一路跟着他,逐渐破败。
小和尚很伤心,暗自责怪自己应该再忍耐一下。
再忍一下,毛毯会毫发无损地保留很久,也或许会再见朋友一面。
至少应该告个别。
对他这种人来说,一个能友好对待他的朋友,太珍贵了。
她是他的意难平,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没想到,此刻,抬头,眼前是她。
还是在他进入新地方,毛毯被抢,伤心欲绝之际。
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错觉。
小和尚抬头看到朱玉枕,朱玉枕自然也注意到他。
“小和尚?”
她试探性地喊。
不怪她不能确定小和尚的身份,实在是眼前的小和尚和她记忆中有所不同。
现在的小和尚比一年多前更像难民。
还是资产不丰匆匆逃难的那种。
听见朱玉枕喊他的声音,小和尚回过神,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轻轻点头,下意识想露出个笑,想起什么,急忙背过身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他藏晚了,朱玉枕已经看见了他的狼狈。
她沉默片刻,问:“哭什么,是…被欺负了吗。”
小和尚摇头,憋了会,没憋住,呜咽地告状说:“你送给我的毛毯被抢走了。”
他忍不住抽噎,向朱玉枕道歉:“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送我的礼物。”
朱玉枕再次沉默,她没想到小和尚是为这个哭。
她在身上找纸,没找到,今天的衣服没口袋。
她只能干巴巴劝道:“别哭啦。”
小和尚瓮声瓮气地答应,努力止住失禁的泪水。
朱玉枕在旁边看了会儿,对小和尚招手:“过来。”
小和尚乖乖跟着她走,出巷口时,他有些踌躇。
朱玉枕站在前面等他,再次对他说“来。”
这次小和尚没再犹豫,向朱玉枕走去。